第十章 别有用心
第十章
白兰调用心法,用仙力拨动琴弦,一曲唤灵音就这样不紧不慢地响起。
琴声入耳窜进血脉,蛊惑着体内血气开始涌动,听者先是入神,而后心跳无序,四肢经脉如有小虫爬过,人也开始坐立不安。
她边弹边仔细观察眼前这些仙界权贵,有仙力差的小世子已是满面通红,抓耳挠腮活像只猴子。
余鸳初听也觉不适,可渐渐听得久了,体内真气运转,身体微微发热,不知是酒醉还是这琴音醉人,竟然莫名有种愉悦之感。
白兰越弹越顺手,仙力涌出已呈磅礴之象,酣畅淋漓的劲头仿若北玄的万年佳酿入口。
琴声节奏加强,禹泽体内已是气血翻涌,他暗自调用仙力压制,但也自嘲不解:为何会与一首小曲较劲?白兰的琴音入脑入心,禹泽下意识用手捂紧了心口。
看到这一幅众人百态,白兰大为舒心。北玄公主抚琴献艺,这等享受岂能是白给的?
包间里琴声悠扬,酒香四溢,氛围“和谐”,可忽听得楼下街道上传出人群喊叫炸了锅般。喊叫声突兀,白兰弹琴的手顿了一下,禹泽被揪起的心突然放松,这才缓了口气,之前轩昂姿态全无。
白兰这边已无心再弹,扔下满屋子已东倒西歪的贵客独自去看热闹。她提裙小跑到楼下,刚好碰上地缸老板满头大汗地从外面进来,怀里还小心谨慎地抱着一个箱子。
白兰上前询问:“老板可知刚刚街上出了什么事?”
地缸老板喘着道:“是隐学宫的执教在追拿什么人,搅和得整条街都不得安宁。”
一听有隐学宫的人,白兰来了兴致,拽着地缸老板往外走,想请他指个看热闹的方向,凑近了才注意到,地缸老板怀里抱着的是之前酒楼门外养的几只碧绿青蛙。
“嘿嘿,刚刚街上嘈杂,恐是惊了我这些吉祥物。”地缸老板看着这些“吉祥物”眼里露出来的爱心像是冒了泡。
老板领着白兰出了酒楼,往右一指:“才刚两位执教从那追打一个人,那个人摔在这儿,撞翻了对面卖凉茶的碗盏,湿了一身的凉茶,他边跑边拧衣服就来到了这儿,被一位身形高大的执教打了一巴掌,趴在了那啃了一嘴泥以后”
地缸老板事无巨细,这儿啊那儿啊地啰嗦了一堆,白兰几次想打断都没得逞,只等到他指向左边街角才停了嘴。白兰长出一口气,冲地缸老板拱手答谢,出门左转奔向那个街角。
跑得急并未留心街景,白兰只顾着跑到了一处阁楼旁,而阁楼前是一处堤岸。几只游船在河面飘着,到处平和,一点都看不出有何异样。
白兰不甘心,催动仙法跳上阁楼顶张望,果然在临近处巷子里看到了两位执教在追人,被追的那人一身白衣,跑得也快,一会儿遁地,一会儿飞天又被仙法拽下来,但胜在身法灵活跳脱。
单看两位执教的身形白兰就晓得,定是那隐学宫里那对“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一个手法老道,一个扭着水蛇腰。
白兰盘腿坐下,就着明朗月色望着底下的街景,倒是生出了惬意。
被追的白衣人东躲西闪,跳进一处院子里,又跳进了一个水井,两位执教在井边观望了一阵,拿扇子的执教掸了掸衣衫转身走了。
“到底是个臭美爱干净的,跳井这种事哪里做得来。”白兰撑腿站起来,热闹已结束,没甚精彩。她刚要跳下阁楼,却看到那处院子墙外有一只黑虎在徘徊,待到两位执教彻底走了,它才跳进院子又径直跳进井里。白兰看这黑虎有些眼熟,在隐学宫见过,怎么它又出现在这里?
“地缸老板说这处小镇原属东苍,又近难留山看来是妖患闹的。”白兰轻叹,仙界历来将妖患视作天大的事,说到底也没有哪次能彻底解决了,也不过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难留山曾经也是北玄的国土,只因出了个把化形妖,便一弃了之。
叹了又叹,白兰不愿再为这些事多费脑筋,出来这么久,还不知那些席面上的“贵胄们”缓过来没有,地缸老板的陈酿还是要收收尾的,莫要浪费。
回到酒楼,地缸老板又恢复了满面红光,依旧热情不减引白兰归席。
刚落座,便看到其华辗转在余鸳与禹泽之间,端茶又递水,其他学子也没剩多少,仙力差的还在缓神。
见白兰没事人一样自顾自倒酒,其华也憋不住了,但也没完全憋不住,她指着青萍责备道:“你家公主这规矩怕是没学好,主人没说散席,客人怎就先独自离去?”
白兰听了这话很觉得很有趣,撑着腮抿了口酒看向青萍。
青萍唇色泛白,看来刚才被唤灵琴也是搅和得不行,她缩起脖子,几近匍匐到白兰身旁,小声与白兰道:“公主才刚的琴声听得大家都不大舒服,有几个世子责备公主您故意用仙法整蛊,还说还说公主的仙法好似妖术。”青萍声音越说越小。
几杯佳酿下肚,有些微醺。这酒喝美了,看什么都顺眼都高兴。白兰此时也是,平日里颇有些看不惯青萍一副畏首畏尾专注盯梢的样。现在就着就酒劲看,倒也没那么厌烦,说到底,她不过就是个小姑娘,听话顺从没主见而已。
再看看其华,呵!多气派的一个小郡主,对自家公主贴心,对自家公主未来的夫婿更是细心。
接着青萍的话白兰毫不掩饰声调:“我刚刚那一曲原是真心诚意献曲,人家想听唤灵琴,这又是我擅长的,唤灵琴需仙力弹奏,没成想竟生出了误会。”白兰向禹泽提杯道:
“大皇子莫怪,刚才不胜酒力,为了不扫兴,我就自作主张出去透透气,奈何这佳酿不寻常,还是有些沉醉,这杯酒一是向大皇子致歉,二是感谢大皇子款待!”
不等禹泽回应,白兰兀自干了一杯。禹泽一句话没说出来,可人家公主都爽快干了杯,他自己也不好扭捏,只得压住胸口的不适也陪了一杯。
其华见白兰根本没搭理她这茬,视若无物,当即垮了脸,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喝闷酒。
这场酒局有些潦草收场,以至于佳酿再入口都淡了味道。白兰饮了一半,放下酒杯又看到还在一旁缩着的青萍,眯起眼打了个哈欠,不悦道:“离阳侯将你调教得很好。”
青萍虽然怂弱,但毕竟生在权贵之家,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些的,她明白白兰这是在点她,遂将头又低了低,细声道:
“父亲治家严厉,常常感念大国主厚待,理应尽心尽力。”
白兰没有再看她,知道她身后的那个老东西老谋深算,可面对青萍这款小丫头,稍加训斥倒显得自己仗势欺人,着实无趣。
离阳侯是国戚,北玄朝堂权贵都是他的势力在平衡,近几百年离阳家的筹谋更是尽人皆知。而在这些谋划里,白兰是那个看上去的重要之人,实则前路去向无非就是个傀儡。
白兰冷笑一声道:“离阳侯如此勤勉,你理应多学学,替父分忧,别总是被外事分神,皇家的事自有大国主操持,你这小丫头还是多多修养,哪日嫁个好夫婿也算帮离阳侯省了心。”
青萍红了眼眶,她明白白兰这是有多么不待见她,而自己做的那些事也的确心虚。
酒局散了,白兰独自走回隐学宫,身边既没有禹泽那般的体贴呵护之人,也没有能一起嬉笑打闹的闺中密友。
街上只有剩寥落几个打扫的人,看到白兰这样的女子独自闲逛虽好奇却无人敢上前搭讪。
快走出小街,只听得后面有人呼喊:“贵人请留步,贵人?贵人呐!”小街本就不长,这般呼喊的语调倒像是唱戏的角儿起了范。
白兰回头一瞧,嚯!竟是地缸老板,正倒腾着小短腿抱着一个竹篮一跛一颠地跑过来。
“老板这是何意?”白兰见他竹篮里有几个白玉小酒瓶。
地缸老板满面带笑,小心着将竹篮送到白兰手上:“是贵人的一位友人相送的,这是小店里的佳酿,那位友人说今夜贵人您甚是忙碌,定是没好好品品这佳酿,这不就想着让小店送您几瓶。”
白兰诧异地接过竹篮,她从不知自己人缘这样好,竟还有人投喂佳酿?
余鸳?禹泽?
白兰不信,余鸳被禹泽照顾得沉醉在甜蜜乡里,哪有那种脑子顾及她。禹泽就更不可能了,以那位翘楚的调性,定不会说是相送,而是“打赏”。
“老板要不透漏些许我这位友人是何方人士?白白领了人情而不知找哪个还,岂不是辜负了?”白兰抱着竹篮瞪大了眼睛,做出的样子颇为诚恳。
地缸老板被她的大眼睛晃了个神,张了嘴差点说出来,幸好这街道冷清,后背有凉意,提点着让人保持头脑清醒。
“哎呦,贵人呐,您的那位友人要是肯来相见也就不用我这腿脚不利索的跑一趟了。酒,您权且收下,若有机缘您会知道的。”
地缸老板依旧满面带笑,只是此时此刻,白兰觉得他笑的有些别的意味。
夜深风凉,白兰抱着个竹篮子回到住处,路过成均堂大门口时看见无疾正蹲在地上,腋下夹着羽扇,一只手握着个东西,另一只手在不断施法。
白兰好奇,也挤到他身旁蹲着看。
只见无疾握着一个小牛角,借着月华施一种类似收攒的仙术。可能是这小牛角被炼制得火候不够,寻常仙术施于其上并没有什么作用,只是急得无疾执教将法咒一遍遍念成了骂街。
“执教这是玩得什么花样?我从未听过这样的法咒,甚新奇。”
无疾念得投入,冷不丁有个人在旁边说话,晃得他小抖了一下。
“不是你的活别瞎打听。这是我新炼制的法器,可集月华之力有涤清功效。这会儿不知哪不对,竟集攒不进。”无疾边叨咕着顺带瞄了白兰一眼,见她抱着个酒篮子,给她翻了个白眼:“不是说受邀参加酒局找乐子去了吗?怎么,意犹未尽?还连吃带拿的?瞧你这点出息。”
白兰捧着竹篮端到无疾面前显摆起来:“这几瓶酒是我一位友人所赠,要不给执教您闻闻?据店老板说这可是镇店佳酿呢!”说着,白兰便要打开酒瓶,却被无疾抽出的羽扇拍在了手上按了回去。
“你还有友人?真是相当新鲜,哪位瞎了眼的友人将这佳酿送予你?别是谁喝剩下的吧,你还当个宝显摆,你大公主的见识呢?喂了狗了?”无疾气不顺,卯着劲地损人。
白兰抱着酒篮子盘腿笑坐在地上:“我喜欢这瞎了眼的,眼瞎心不盲,知道谁是大善良人。”
无疾也无心攒什么月华了,一屁股也坐在地上一手掂着牛角,一手使劲扇着羽扇回怼道:“哪日若是见着这位友人,他若不是真瞎,我就亲手把他捅瞎!”
白兰当这话是玩笑,哪知朗朗夜空,凭空吹来一阵乱风,风里还夹着小树叶嗖嗖嗖地向无疾脸上招呼。
白兰见无疾这狼狈的狼狈样笑得眼泪打转,不经意间回眸,望向邻近山峰,那半山腰处好似有淡淡衣衫飘动的白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