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搁半道上
日头渐渐升起,开启新的一天。
人群中,容悸环顾四周,疑惑拉住卢鼎,“元窈呢?”
“元师姐往山南去了,”卢鼎说着,抬臂指向山的另一侧,“南边日光好,正适合散散心。容师兄要去找师姐么,那我也一起去吧。”
容悸颔首,两人并肩前往。
这段日子他们一直待在山北,一时迈入山南,倒也十分新鲜。
容悸穿梭于林间,余光四扫,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
没走几步,一处古树根部的划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容悸心绪一动,快步迈至树前蹲下身子,仔细端详。
只见这大树根处,不知被谁一笔一划、又深又固执地雕刻了一枚小小的爪印。那印记稍显虚糊,该是有些年头了。
容悸见状勾唇朗笑,指着那枚爪印冲卢鼎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也曾在一棵树下留过这样的痕迹。”
卢鼎闻言,也好奇地蹲在旁边瞧,略有疑惑,“这印子怎刻得如此之矮?”
“估计是什么小型凶兽吧。”比如还不会化形的矮矮小狐狸。
容悸登时玩心大起,抬戟铲开树根下的土,边铲边笑,“做标记很可能埋了东西,哈哈,让我们挖开欣赏——”
铛。
三叉戟撞到什么东西,发出一声脆响。
还真有!
卢鼎不由探出脑袋兴奋去望,只见一只生了锈的断把鱼叉,正安详地躺在土里。
有趣呢。
卢鼎笑着扭过头,正欲点评几句,却被容悸铁青的脸色吓一大跳。
“你怎么啦!?”卢师弟惊诧道。
容悸松开戟,抖着指尖捧出那根断把鱼叉。叉柄上,一只狐爪印正大刺刺留存其间。
“凎!这就是我小时候埋的那个!”狐狸捂腮尖叫!
卢鼎愈发惊诧,“啊???”
容狐狐呜咽一声,一把搂紧长戟和鱼叉,跳起来边呜边跑边喊:“元窈!你在哪!我们快走,现在就走!”
百米开外的山腰处——
元窈瞳孔地震,愣在原地。
前方,一只紫瘴缠身的巨兽正拖着他两个摔成煞笔的兄弟迎面而来,骤见元窈,它亦是微愣,眯眼思索。
少顷,双方齐齐爆发出雷鸣般的尖叫声!
紫煞追风兽:啊啊啊啊快跑啊!那个削脑壳的女人回来报仇啦!
元窈:啊啊啊啊快跑啊!生岸个球,这地方压根就是当初那个万恶的破凶岛啊啊啊!而且崔鸣尘几十年前就能破开结界将她随手扔进来——这鬼地方根本就是他的地盘啊!
等等,他几十年前凭什么就这么牛。
元窈顿下逃跑的脚步。
懂了,他和书灵狼狈为奸了。
元窈颔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更死定了!
-
岸边,裘漏正含笑轻拍某人后背,指着不远处道:“辛师兄,那位阵修术法精妙,请一定引荐我与他切磋!”
辛追顺着方向望去,良久,疑惑地啊出声。
“啊?那是我师弟於年啊,正宗火系法师。怎么,他还会灵阵么?”
两人面面相觑。
裘漏一听迷糊了。难道先前看错人了?
“那岛上还有别的阵修么?”
“没有啊。”辛追坚定摇头,“阵修本就稀少,这次只来了你一个。”
裘漏不信,“你怎么这么确定?”
辛追呵笑一声,袖子一甩掏出三张名单,“联试每名弟子的底细,我早已摸得清清楚楚!”
“怎么没太极的那张?”
“我太狂,烧掉了。”
“”
就在此时,元窈携容悸卢鼎急急从山南御剑赶回,焦急地呼喊,“大家小心,这地方有问题!”
啪。
荆袭一巴掌,成功拍在第一百名弟子的肩膀。
正午将至,结界将开。弟子们正集体朝着岸边靠拢。百枚种子悄悄攀附在弟子们的肩或背,泛出影影绰绰的光芒。
从高空望去,那光泽随着百道步伐的游移,划出的路迹犹如百片花瓣,渐渐地,蜷缩成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失去活性的种子们,凝成了一枚活性十足的幽暗法阵。
隆隆隆!
地面开始剧烈震动,上下猛烈颠荡!
弟子们一刹被颠得四倒,满脸疑问。
这是域要开了的意思么?
山十鹤亦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来的时候是踹进来,难道出去的时候师尊是想把他们直接猛地弹射出去么?!
突然,元窈身子一晃,后脑勺眼见就要狠狠砸上坑洼硬石。江问霁急急赶来,连忙抬手去拉,两人指尖一瞬交错——
咚咚咚!
正午至,生岸岛上烈光一闪,全员眼前一盲。
四宗掌门转瞬入域——
可偌大的岛屿中,已再无半点熟悉的人影。
消消失了?
四宗掌门大惊失色。
他们那么多的亲亲乖弟子呢!都哪儿去啦!
山之北,生之岸。
阴阳相转。
亦死岸。
-
昏暗。
寂静。
寒冷。
铛啷轻晃。
元窈猝然睁开眼!
脚底,腕粗铁索正在不住摇晃。铁索之下,万丈深渊遥不见底、一落即亡。
元窈心中一惊,身形一晃险些坠落,当即不敢乱动。
等等,她在瞎紧张啥
元窈懵了一瞬,稍稍抬头前望,眯起眼。
咦,铁索前方那坨模模糊糊抖成筛子的,是哪位道友么?
昏暗迷雾中,辛追眼底猩红,竭力保持平衡,可惜他个子太高,一时重心不稳,吓得他差点哇哇大叫。
下一秒,一道身影“唰”地擦过他向前冲去,又猛地漂移转向闪现至他眼前。
元窈衣裙翩翩,俏立于长剑之上,歪着头瞧他,“你不是法师么?飞起来呀?”
辛追一噎。
对哦。
少年刹时一跃悬于铁链之上,环顾四周。
这乌漆嘛黑浓雾弥漫的,一看就不是啥好地方,“咱这是在哪儿?”
“不知道。”元窈摇摇头,压低长剑,凑近那铁索细瞧。
极上乘的材料,竟是比她在执法堂内曾见过的任何一种玄铁都更牢固些。
再看这锁链的走势,元窈回过头,从来时的位置由左往右看,铁链正巧呈由高往低之势。
这也太斜了点吧?
未等细想,铁索又是一阵猛晃——看来这根链子上还有其他人。
元窈当机立断,对着身旁少年道:“你往前,我往后,沿着铁索大致探探情况,再回此处汇合。”
“若是遇到其他道友就叫上一起同行,别走散了。”元窈想了想,补充道:“大家待在一起,安全些。”
辛追颔首。两人一前一后即刻行动。
元窈御剑疾驰,愈往后去,雾色愈浓,却是一道人影也不再有。
忽然,前方一团纯黑瘴气涌着涌着,突然吞天噬地般径直向她冲滚而来!
她当即刹住剑尖!
“嘶!”
一声痛呼,她的手背被那瘴气灼得一疼。
那瘴气陡然扩散铺开,高至云巅,低又至深渊,裹挟着牢墙般的威压,猛兽般凶狠移动。
这鬼东西,在把她往后逼。
元窈捂住手,速速御剑后撤。
一会儿功夫,辛追身边已然聚集了七八名四宗弟子。
“诶?你这么快就回来啦?”辛追遥遥见她,朗声唤道。
元窈叹息一声止住剑,“后路不通了。”
辛追闻言一愣,少顷,笑道:“后路不通,还有前路嘛。”少年说着,拍拍元窈的肩膀,招呼大家沿着铁索前进。
确实,见招拆招吧。
元窈想了想,颔首。
这铁索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半个时辰后,二十几名四宗弟子来到铁索尽头,顿住步伐。
好冷。
元窈上前一步,试探着一脚踏在未知的前路之上。
突然,她抬剑竖起,弯腰用力,陡然往下全力一刺!
铮!
利刃与硬物的巨大撞击声转瞬传来。
冰。
好厚好硬的冰。
难怪这地方如此寒冷。
元窈收起剑,往前走去。四宗弟子也陆续跳到冰面之上,皆是惊奇,纷纷站在铁索与冰层的交界之处,俯身下望——
下方昏暗一片,浓雾缭绕。
也不知这冰层该有多厚,才能显现出同断崖一般无二的景象。
元窈辛追对视一眼,当即从冰的边缘一跃而下。
凤火骤燃,冲出一片明亮的视野。
这冰的切割面堪称整齐,又如此高厚,好似直插在天地中央。
“怪得很。”辛追抬火靠近一处微凸起的冰,“顶部和侧面都平成这样,冰山也不该是这造型啊?”
下潜几十米,元窈和辛追暂无所获,见也无别的异常,翻身而上回归冰顶。
被火苗照过的冰角缓缓融化,变成一滴水,直直向下落去。
下方数百米,叶池端正领着道友们疾驰前进。
突然——
“哎呀!”叶池端捂住头顶,惊疑抬头,“落雨啦?”
一息后。
“哎呀!”叶池端又捂住自己的俊脸,惨叫出声,“谁搁半道上杵这么大一堵冰墙!”
-
冰面之上,凤火化作数枚小灯盏,护在二十几名修士两侧。
一行人警惕拉满,缓缓前进。
电光火石间,“咻”一声,一枚厚重椭圆的暗器陡然刺破浓雾,从对面远远向他们投掷而来!
好大的暗器!
众人急急四散躲避!
哐当!
硕大暗器砸落冰面,溅出细碎冰渣。
元窈为躲暗器跌倒在地,握紧拳头深吸口气。
好哇,玩阴的是吧。
暗器落地的瞬间,雷鞭淬入暗金雷电,噼里啪啦,裹挟着打击报复的险恶用心,卷起那大暗器狠狠往对面甩去!
冰层对面——
山十鹤骤然抬臂示意众人警惕。
只见前方浓雾间,隐隐有数团火光阴恻恻浮在半空,朝着他们诡异逼近。
不好,是鬼火!
山十鹤大骇,当即掏出练功石,手臂肌肉线条一绷——
“等等!”山自如箭步上前一把扒拉住师兄孔武有力的臂膀,“鬼火不是这颜色吧?”
“管他呢,打了再说。”
练功石在半空划出优美的弧度,只听哐当一声,对面的鬼火登时被砸得歪七扭八,传来阵阵哀嚎。
“看吧。”山十鹤嘿嘿一笑,转身摸摸师弟的脑袋,“先下手为强,后下手”
山自如后退一步。
只见远远地,那练功石好似穿上取经归来的袈裟,满身呲着金光,重重创在山十鹤宽敞的后背之上!
“哎呀!”
咚。
遭殃。
山自如歪歪头,眼底一瞬光芒万丈,“是雷电!对面是元窈!”
太好了太好了!
众人欢呼着雀跃着拖着山十鹤往对面飞奔而去!
元窈刚收起雷鞭,一抬头,山自如已拖着麻袋携二十几名道友过年般喜气洋洋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