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论
婉姝午睡醒来,发现床沿趴着一个黑不溜秋小孩儿,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正好奇地盯着自己。
“你是何人?”婉姝惊讶道。
“啊,小姐醒啦!”小孩儿激动地跳了起来,似是非常高兴,又有些紧张,手舞足蹈地说道,“我,我是楚哥哥买来伺候您的,我会的可多了,洗衣服做饭种地……我一定会好好伺候小姐的!”
婉姝被小丫头活泼的样子逗笑。
小丫头见婉姝笑了,再次扑跪到床边,双手捧着脸,痴迷地望着她,“小姐长得真好看,让我看一辈子都看不够。”
婉姝愣了愣,脸颊飞红,她没让春燕拖着伤过来伺候,又一直在烦恼怀玉的事,倒是没考虑过这几日怎么生活。
见怀玉这般周到,她心底的气也少了些。
“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小丫头突然闭上嘴,想到楚哥哥的交代,立马跪直了身子,一改之前天真无邪,给婉姝重重磕了两个响头。
“奴婢以后就是小姐的人了,请小姐赐名!”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婉姝被小丫头磕头的咚咚声吓了一跳,一时忘记臀部的伤,伸手想扶她起来,结果刚抬起身子就哎哟一声栽了回去。
小丫头被吓得蹦了起来,她知道婉姝伤在哪,想上前给她揉揉,又怕被嫌弃,只能手足无措地在原地翘脚,“小姐很疼吗?我去找楚哥哥!”
“别去。”婉姝认命地老实趴好,招呼小丫头到自己跟前来。
小丫头听话地走到床头,跪坐在地上仰视着婉姝。
婉姝温柔地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你可以叫自己原来的名字。”
“可我不喜欢原来的名字。”
“那,叫宝妹,如何?”
“嗯嗯嗯。”
宝妹嘴巴快要咧到耳后根,显然非常喜欢自己的名字,“宝妹谢小姐赐名!”
嘻嘻嘻,宝妹宝妹,是宝贝的妹妹,再也不是赔钱货贱丫头了。
别看宝妹年纪小,却十分聪明能干,力气也大,不仅将婉姝照顾得十分妥帖,还能兼顾春燕,洗衣做饭更是样样没有落下。
婉姝看她忙得像个小陀螺,常让她休息,奈何宝妹每次都听话的坐在一边,没一盏茶的功夫便又忙乎起来。
婉姝见宝妹是个闲不住的,让她坐着不动如同上刑,便也随她去了。
翌日早饭后,婉姝觉得自己好多了,便在宝妹的监视下在屋内扶着墙慢走。
婉姝状似无意地问怀玉是不是出去了。
宝妹答道:“楚哥哥昨日午后出去的,一直没有回来。”
“他去做什么了?”
“楚哥哥没说。”
婉姝没来得及细想,忽闻外头传来的争吵声,便让宝妹出去看看。
大门外。
赵珅携礼来探望婉姝,为了不显突兀,特意搭了张家的线与陈妙玲一起来,不成想却被侍卫挡在门外。
“小姐身体不适,不便待客,诸位请回吧。”
陈妙玲没料到自己会被拒之门外,又想起昨日临走时楚怀玉的警告,羞愧之下红了脸。
“岂有此理,你都不去通报一声便赶人,难道这就是顾家的待客之道?”提着礼物的张家管事见自家大奶奶被下脸,怒然出声。
“李馄,休得无礼。”陈妙玲喝斥一句,接着让丫鬟小春将礼物递给侍卫,歉声道,“是我考虑不周,怎能让婉姝拖着伤体招待我呢,劳烦你说一声我来过就好。”
侍卫应了,但没有接礼。
小春想替自家大奶奶说几句话,却被陈妙玲拦下了。
陈妙玲看了眼紧闭的大门,红着眼匆匆离去。
赵珅皱了皱眉,只好跟上。
“听说张夫人与顾小姐乃闺中密友,可是发生了什么误会?”
陈妙玲摇摇头,“我夫君午时回府,赵公子不如一起吃个便饭?”
赵珅见陈妙玲不愿说,便道:“不了,在下还有事,改日再登门拜访,告辞。”
婉姝从宝妹口中得知陈妙玲被侍卫赶走,立即明白是怀玉让侍卫做的,顿时来气。
旁人也就算了,他凭什么拦着玲姐姐!
婉姝越想越气,让宝妹去告诉侍卫立刻将怀玉找来,她有话要说。
婉姝等啊等,一等便过了午时。
楚怀玉才进大门便看到一脸紧张的宝妹。
“楚哥哥你是不是惹小姐生气了?小姐连午饭都没吃。”
楚怀玉点点头,让她去告诉婉姝自己回来了。
宝妹摇头叹息,楚哥哥昨儿才叮嘱她一切要以小姐为重,不能淘气忤逆,怎么今儿他自己就犯错了呢?
宝妹进屋没多久便出来,给了楚哥哥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小姐让你进去呢。”
楚怀玉进屋,婉姝正站在后窗边,严肃的面容隐隐透着怒气。
“把门关上。”
楚怀玉照做,接着走到婉姝三步远外停下,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婉姝表姐伤可好些了?”
婉姝被他乖顺卑微的样子噎了一下,随即嗔怒质问,“为什么让侍卫赶走玲姐姐?”
婉姝越是生气,楚怀玉越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婉姝表姐可知你的靴子为何单薄磨脚?”
“玲姐姐已经与我解释过了,是下人疏忽。”
楚怀玉从鼻腔发出一道轻微的冷哼,“那么她可曾告知婉姝表姐,那所谓疏忽的下人是张岿宠妾院里的丫鬟?”
婉姝听到“宠妾”二字后表情空白了一瞬,才知道张岿有妾室,接着皱了皱眉,“你想说什么?”
楚怀玉抬起头,深邃的眼眸里藏着婉姝看不懂的含义,“那丫鬟死了,说是家中赌徒哥哥逼她偷拿主家东西换财,被发现后投井自尽。”
婉姝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一双靴子才值几个钱,玲姐姐并非刻薄之人,至多罚她几板子,她为何?”
“是啊,张家富裕,听闻张岿经常赏赐宠妾金银珠宝,按理说少些零头很难被发现,那丫鬟为何舍近求远,偏去拿主母给客人准备的靴子呢?既不好藏,又不值钱。”
婉姝没少听孟瑶说她母亲是如何惩治那些耍小聪明的妾室,此时也渐渐回过味来,“你的意思是,那丫鬟是受姨娘指使,故意让玲姐姐丢脸?”
见怀玉默认,婉姝不禁开始担心陈妙玲的处境,很快又拧了拧眉。
这又不是玲姐姐的错,被小妾算计就够委屈了,正有苦难言时却被好姐妹拒之门外,岂不是会伤透了心?
楚怀玉见婉姝又怒视自己,看出她的想法,便在她发火之前开口。
“此事自然不是张夫人的错,可那妾室伤害之人是婉姝表姐你,她将你害成这样,却只丢出一个丫鬟做替罪羊,张夫人明知真相却不追究,无非是怕被丈夫当成善妒的女子,但她这般轻易掀过此事,又将你置于何处?”
婉姝神色微怔。
楚怀玉继续道:“昨日赵夫人走时我便提醒过她,她却在今日若无其事地带外男来看你,到底是何居心……”
“够了!”婉姝喝止他继续说下去,转身扶住窗台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女子嫁人诸多身不由己,她必有她的难处,我只是磨破了脚而已,难道要她因为这点小事与新婚丈夫隔阂?”
楚怀玉反驳道:“小事,怎是小事?若非鞋子不合脚,你何至于摔倒?长寿山多高,石阶多峭,万一你失足滚落,你可知是何后果?她可曾想过?”
“住口。”婉姝猛地转头,发红的眼睛怒视怀玉,“那也是我和她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替我做决定!你能不能好好读你的书,不要老掺和我的事!”
婉姝眸子忽然冷下来,愠怒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别忘了,我是你姐姐!”
就像是严厉的姐姐斥责犯了错的弟弟。
可楚怀玉知道,她是在回应他生辰那夜意外暴露的心思。
她是如此的抗拒,以至于将他的好意视为侵略,好似他变成了什么晦气东西,沾染一点就让人恶心。
楚怀玉目不转睛地盯着婉姝的怒容,执拗地想要从她眼中找出哪怕一丝丝的慌张与悔意。
可是没有。
一向善解人意、宽容大度的婉姝一点都不后悔对他说出这番伤人的话,她的目光同样执拗,像是极力的想摆脱他。
楚怀玉忽而自嘲一笑,随后退了一步,合手朝婉姝深深地弯下腰,“是怀玉错了,还请表姐息怒。”
婉姝搭在窗台上的手紧了紧,偏过头去,表情有些不自然,“你知道错了就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表兄约莫傍晚就到望月城,会等表姐伤好后一起回信都,路上积雪难行,怀玉也要早些启程去书院了,愿表姐早日康复。”
婉姝诧异回头,却只见怀玉转身,匆匆离去。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根本配不上婉姝,早就知道会这样不是吗?何必装的这样伤心……婉姝觉得你恶心,讨厌死你了。”
“反正已经暴露了,你不是擅长调香么,不如生米煮成熟饭?还是催眠好了,让婉姝爱你痴你臣服于你,从此只属于你一人,这才是你心中所想呀……”
楚怀玉快步冲出大门,钻入巷子,没头苍蝇似地乱窜,最后跑进一个散发着恶臭的死胡同才停下。
他捂着脑袋蜷缩在垃圾堆后面,苍白的脸上满是痛苦与挣扎,嘴里不断发出压抑的声音。
“闭嘴,闭嘴,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