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许
“这是特地给郎君绣的礼物,一早就绣好了。”
“若不是何玉山那日找上门来闹事,本该那日就给你的。”
姜许很坦然地解释。没道理花了心思还让他误会,自然是说清楚的好。
“你若不要,就还给我好了。”
她嘴上不在乎,心里想的却是他若是敢嫌弃,那以后就再也别想收到她亲手做的东西了。
顾允淮一把将手帕揣进怀中。
“谁说我不要了。”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幼稚极了,比起记忆中沉稳寡言的顾大将军,眼前这个鲜活的顾允淮似乎更陌生,但也更畅快自在。
“郎君都收了我的帕子,却还是叫我姜姑娘,不觉得实在生分吗?”
姜许今日是打定主意要把这个称呼给换亲密些,左右这阵子他都没办法出门,岂不是正好培养感情?
她侧着头偷偷笑着,没注意到唇畔的弧度已经出卖了自己。
坐在一旁的顾允淮看见她的笑,唇角也勾起了浅浅的笑意。
只不过片刻之后他又重新皱起眉头。
这姑娘不会还是因为名声的束缚,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自己示好吧?
“其实,姜姑娘若是想要回家,大可回去。你若是怕旁人闲言碎语,我一定帮你摆平。”
想到那日姜许回来后,柱子曾说她是穿着嫁衣,神形狼狈地回来的,他又试探着问:
“若是你担心族中有意见,我去摆平。”
若是姜许是因为礼教的束缚或者旁人的流言选择留下来这样讨好他,他宁可不要这种好。
她应当是自由的,而不是因为被他们抢婚的闹剧而选择妥协和放弃自己的心意。
姜许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可只要一想到当日在家门口看见的一切,她就难以释怀。
见她神色伤怀,顾允淮也不忍再说,主动问她:
“那我该叫你什么?”
“阿许?”
他在心里念叨了一遍,又觉得顺口极了,干脆地又叫了一句。
“阿许。”
姜许本想让他唤云娘,一想起何玉山也是这样叫自己的,便一阵恶心,犹豫之下,就听见他唤出了上一世对她的称呼。
又多久没有听到这声阿许了呢?
她已经记不请了。
“我这么叫行吗?”
“当然。”
她回过神来便点点头答应,有些担心地问起白日的事情。
“张管事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洪昌赌坊的人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我担心他们还会再来堵你。”
他们自然没有这么好说话。
顾允淮梦中也曾梦到过这个“恶霸顾允淮”为洪昌赌坊做事,理顺了情况后,他早已暗中想好解决的办法。
前几日何玉山敢上门来寻姜许,正是因为听酒楼小二提起过他打算来酒楼吃过午饭后就会去王家村,估计他大约在日落前都回不来,才如此放肆。只是他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归家给姜许送饭菜,这才被撞见了。
“你去王家村做什么?”
“去查一桩案子。”
顾允淮没打算瞒着姜许,她既然说了信他,他便愿意将能说的都告诉她。
“你……归家那一日,我在城中看见一桩官府的悬赏,王家村的悬案不知为何被御史大人听闻了,眼下御史已经行至青州,马上就要到我们这儿,县令正着急要破了案子。”
“若是我破了这案子,县令老爷必然高看我一眼,倒时我在御史大人面前挂了名,洪昌赌坊再是背后有靠山,也不会再想着动我们了。”
姜许听得皱眉,这破案向来是官老爷们的事情,他贸然参与,若是没能查出个结果来,得罪了官老爷,岂不是更不得好?
“你不会把悬赏给揭了吧?”
她一看顾允淮僵住的脸色,就知道他一定是揭下来了。
“你相信我,我已经知晓了这案子大致的案情,只要让我去王家村再探查一番,我便有把握破了这案子。”
顾允淮也没想好该如何跟她解释自己是专业的,只好干巴巴地保证。
“可你现在得躺在床上,那悬赏可是有期限的,洪昌赌坊那边也不等人……”
姜许的担心一点也没减少,偏偏他已经揭下了悬赏,一点回头路都没留下。
“阿许你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他神色没有一点慌张,反而拜托姜许给他拿纸笔来。
姜许将信将疑地拿了纸笔来,见他把被褥移开一角,又将纸铺在床榻上,拿起笔开始涂涂画画起来。
他拿笔的姿势有些奇怪,姜许只能影影约约看出那一团墨迹似乎是一把椅子。
“你这画的是什么?”
顾允淮有些讪讪地描补着,他显然高估了自己对毛笔的熟练程度,熟悉素描的他此刻画出来的东西恐怕是这辈子画过最丑的,别说姜许了,他自己都难辨认。
“这东西叫轮椅,简单来说就是在椅子下安了两个轮子,可以让不便行走的人行动自如。”
姜许听前面一句还有些新奇,听到后面,不免笑出了声来。
“你说的妙计就是这个?”
“对啊,咱们找几个木匠,赶工之下一两日便能做出来,倒时让柱子和石头轮流推着我去,也不妨碍什么事儿。”
顾允淮不明白她笑什么,以为她觉得行不通,还仔细解释了一番。
“我见过这东西。”
“有年除夕时,我阿奶家隔壁的猎户伤了腿,医馆的大夫便说可以租用这种椅子,只不过他们嫌贵,没同意。”
“那椅子就摆在仁心堂里头,你说的妙计若是这个,那倒是省功夫了,我直接去向仁心堂的李伯租用就是了,明日便能推回来。”
镇上又不大,姜许自小在这里长大,从她懂事起,家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仁心堂的李大夫瞧的,她也算是李伯看着长大的。她若是说要用,李伯怕是都会直接让她推走了。
顾允淮先入为主地以为这里没有轮椅这东西,现在倒是闹了个笑话。
姜许心中想着他说到悬案,努力回想着上一世,却一点也不记得。
上一世这时候自己厌弃极了他,自然不会在意他的一举一动。对他受伤后的行踪几乎是一无所知,只记得好像后来洪昌赌坊不知怎么地真的再也没找来过,他似乎手头也宽裕不少,那段日子还给她又添置了些衣物首饰。
再后来,世道就乱了。
“你说的王家村悬案,是怎么回事?你已经有头绪了?”
她现在迫切的想要知道多一些前世不知道的细节,从最后的结果来看,或许他真的成功了。
“其实官府那边不过是最基本的消息,还得去王家村查探一番,才能有些思路。”
“是王家村一户人家的小儿子报的官,说是他爹和大哥莫名失踪了,官府两月了都没有找到人,便猜是遭遇了不测。原本这也不算什么大案子,只是碰巧被御史听闻了,才闹大了而已。”
姜许听他现在也没什么头绪,不免心中有些失落。
恢复上一世的记忆以来,她一直在想该如何改变上一世最终的结局。想了半天,也只是想出拦住他从军一条。
眼下离璃王造反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她原本打算好好经营铺子,多攒些钱,预先准备好粮食和盘缠,算着时间搬去璃王的封地。
上一世顾允淮投奔了璃王,不过短短一载时间,璃王便以破竹之势打下京都,彻底颠覆了从前的王朝。璃王势力强大,从始至终,战火都不曾波及他的封地。趁着战乱起之前搬去那里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意外一件接着一件,她忍不住开始担心这计划的可行性。
“那我明日便去租那椅子,咱们早一日去,兴许早一日查到结果。”
姜许忧心着关乎二人安危前路的案子,心中其实也牵挂着不知道要被拖到什么时候的铺子,只是眼下情况,她也知道怎么开口问铺子的事情。
“那等轮椅到位了,咱们后日便去村中查探一番。”
“对了,铺子的事情还是宜早不宜迟,我怕那铺子位置好,被旁人捷足先登,方才先让石头去付了定金。”
“你明日让柱子带着几个兄弟陪你先去看看铺子,再去仁心堂租轮椅,如何?”
他安排得很妥当,且句句说到姜许心坎上,姜许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即笑着应好。
房中安静下来,二人笑着看着彼此,心中同时流淌过一丝甜蜜的情绪。气氛温馨,又似暗暗流淌着些情愫。
“阿许……”
顾允淮的话被石头推门的声音打断。
“老大老大,他们不讲江湖规矩,真……”石头是跑着回来的,还喘着粗气,他一个读书人,本就瘦弱中带着些病气,骤然停下来讲这么一长串话,差点背过气去。
“你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顾允淮皱眉。
“不是让你去交定金了吗,铺子被人抢先定下了?”
他问的也正是姜许心中所想,她顿时提起心等着听石头的回答。
“老大,不是铺子,是洪昌赌坊!”
石头总算喘过气来了,脸上却还是气得通红。
“他们真的把咱告到官府去了!”
“他们背后有靠山,咱们怎么斗得过啊!”
顾允淮和姜许都很是意外。前者是没想到洪昌赌坊的动作这么快,看来是真找到了下家,打定主意要除掉他了。
姜许则是因为记忆中前世根本没这一遭。
事情和前世不一样的地方不断地出现,许多结局却还是殊途同归,这让她不免忧心。
忽然感到手上被人安抚似的轻拍了两下,她回头看向顾允淮,他眸中有意外,却并无慌乱。语气坚定中还透出一丝志在必得的自信,让姜许悬着的心放下了两寸。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你忘了,咱们有‘免死金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