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
维纳斯咖啡馆里,那座颇有些年头的座钟,已经第九次吐出报时鸟了。
那座钟里的报时鸟,好像是一只荆棘鸟。
这种传闻中的珍稀鸟,以勇敢无畏为名,有着火焰色的皮毛,个头较小,高昂着头,看起来美观又气派。
“二十号桌的先生还在等人吗?”
兰夫人在后厨收拾好杯具,掀开帘布,对外面的小枝问道。
“喏。”
小枝抬了抬下巴,示意不远处靠窗的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人。
“下午三点来的,点了两杯纯奶咖啡,这都等到晚上九点了,还有半个小时我们都要打烊了,我发誓他肯定被人放鸽子了。”
“不过他脾气也真好,要是我等人,最多十分钟,多了谁都不伺候!”
来咖啡馆打暑假工的小姑娘年纪不大,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大抵是不懂这爱情的酸涩味,只微微仰着漂亮的脑袋,说不出的骄矜可爱。
兰夫人笑着说:“好了好了,小孩子家家的,别在这儿嚼舌根子了,去跟客人说一声,我们差不多要关门了。”
咖啡馆里的客人已经走光了,灯都熄灭了不少,唯有年轻男子那一处,微微亮着暗黄色的灯光。
小枝正要过去,就在这时,咖啡馆的大门突然被人打开。
玻璃门撞着内侧的风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吸引了室内三人的目光。
进来的是个穿着简单短袖外套和黑色长裤的女人,踏着帆布鞋,背着帆布包。凌乱的长发上有个奇怪的卷曲弧度,应该是绑马尾绑得太久而形成的痕迹。
不过,连约会也不拿卷发棒把这弧度压下去么?
而且脸上还是素面朝天,就涂了一个口红,看起来就像是匆匆赶来的。
因为,她就连口红都没涂均匀。
以她在咖啡店打工一个半月的经验。
小枝暗自腹诽,看来这男人完全就没被认真对待啊!
小枝:“兰姨,那我还要去跟他们说打烊了吗?”
兰夫人摇摇头,敲了敲小枝这既不开窍又没眼力见的脑袋,看着窗户边对坐的男女,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们这不是还有半个小时才关门吗?”
顾朝朝刚刚坐下,便喘着气对崔诚道歉:“崔诚,实在不好意思,下午局里临时来了个大案子,我忙得抽不开身,让你等到这么晚,真是对不起。”
朝朝其实提前跟崔诚发过信息了,说今天临时有案子,想要约在别日。
可平时一向好商量的男人,今天格外的执拗,说是无论等到多晚都会一直等到她来。
所以,没办法。
她协助老师做完尸检后,在重案组门口打上了车,在车上的时候才匆匆放下了头发简单化了个妆。
崔诚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人如其名,是个真诚又善良的人。
他是爸爸的得意门生,一直跟着他天南海北的到野外做研究,朝朝每次担心爸爸的安全都是拜托崔诚照顾的,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
后来发展成男女朋友,也是在朝朝的意料之外的。
因为,她本以为自己除了许言清,不会选择任何男人。
高考结束那天,明明没有什么把握,还是义无反顾地向那个人告白了,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一败涂地。
于是,她填报志愿时,选择离他远远的。
甚至,躲他躲了十年。
以为自己会忘,但是看着面前这个有几分像他的男人,朝朝还是发现,自己做不到。
真正和崔诚在一起的原因,她甚至不敢深想。
“对不起。”
朝朝不知道,这句抱歉是为了迟到而说的,还是为了一直以来密不可宣的心思而道歉。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女朋友。
两人在一起之后,为数不多的约会都是以她的不守时或者匆匆离去而结束的。没有过牵手,没有过亲吻,两人的关系其实脆弱的像一张薄薄的纸,没人去戳破,也就当它是牢不可破的了。
“没关系,工作的事情也是没办法的,我能理解。”崔诚笑了笑,神态放松,想要转过一个话题似的开口问,“对了,是什么案子能让我们大法医忙活六个小时啊?”
“是……”
朝朝才想开口,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硬生生顿住了。
面前的这个人不是重案组的同事,她不能违反规定和他说案子的事情。
“抱歉,案子需要保密,我不能说。”
她解释地生硬,直接堵住了崔诚的话茬。
一时间,一种诡异的尴尬在一对情侣之间迅速地弥漫开来。
他们竟然没有任何可以说的话题了。
崔诚喝了口咖啡,冰凉的苦涩味在嘴里化开,为缓解尴尬才说:“喝咖啡吧,特地为你点的纯奶咖啡。”
说完他便觉得不对,连忙补了一句,“还是别喝了,你明天肯定要早起,晚上喝咖啡肯定睡不着。”
朝朝看着他嘴上说让她别喝咖啡怕睡不着,自己却一口接着一口,愧疚地喊了声:“崔诚……”
崔诚放下空杯子,看着朝朝愧疚的脸,长叹了口气。
“朝朝,我今天喊你过来,原本是想要和你求婚的。”
朝朝瞳孔猛地一缩,几乎下意识身体便做出了想要远离的动作,但是却被她硬生生地钉在了原处。
她强行牵扯出一抹笑意:“崔诚……”
别开玩笑了。
崔诚打断了她:“朝朝,你别说,你听我把话说完。”
看着惶惶不安的心上人,他还是从西裤兜里掏出了方形的戒指盒。
放在了桌面,在两杯白瓷咖啡杯的正在中间。
崔诚说话的语气带着点苦涩:“但是,我放弃了。你说可笑不可笑,在这里枯坐的六个小时我都没有放弃的想法,却在说出想要向你求婚的这一刻,我放弃了。”
“因为我看到了你脸上的表情,明明你在微笑,可眼神里充斥着的是惊讶和害怕,还有此刻的……放松……我看不到一点能代表你喜欢我的那种喜悦。”
朝朝喉头发紧,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
她想要说抱歉,可却连对不起都没资格说。
朝朝知道崔诚此刻的心情。
因为,那种无望甚至有些绝望的情绪,她曾在另一个人面前尝了个透彻。
没想到终有一天,她在某个地方竟然和曾经的那个人重叠了。
“得不到回应,独角戏一样的恋爱,我们就到此为止吧,这次由我来说分手,也算是挽回了点颜面,你看行吗?”
他笑了笑,语气温和。
崔诚这个人好脾气到哪怕是说分手,都是体面温柔的。
朝朝知道,他不过是不想她愧疚,所以才由自己来说这句话。
朝朝声音沙哑,道了一句:“好。”
她除了好,好像也没办法说其他的话了。
“那这个戒指,你可以收下吗?”
闻言,朝朝眼神一颤,抬头看向他,眼神带着探究。
这是求婚戒指,她怎么能随便收下。
正要拒绝。
崔诚的视线扫过桌面上的黑丝绒的盒子。
“戒指是定制的款,不好退货了。而且我留着总归对我下一任不太友好,对吧?”崔诚苦中作乐,笑笑:“给你,也算是对我的一个交代,你就当这是为我们的关系画上一个句号。”
朝朝皱眉,她不能同意,关系该断,就要断干净。
留下订婚戒指,对两人的日后都没有好处。
尽管这很无情,但让崔诚觉得自己无情冷漠对他也是件好事。
顾朝朝正要说话,崔诚又开口打断了,他似乎知道她的心思。
“朝朝,过些日子我就要和老师申请去国外的研究机构了,可能下半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你担心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你收下之后,我也不会问你最终的去留,你丢了也没关系。”
崔诚强行扯着笑容,一退再退。
“只要,别让我知道,就行。”
顾朝朝最后还是收下了这枚戒指,她想她会把它放在最隐秘的盒子里,不会再让它重见天日了,就像自己的那颗曾经热烈蓬勃的心一样。
对面的位置已经空了。
崔诚先走了。
此时,店里的服务员小姑娘抱着餐盘走了过来,温声细语:“小姐,我们已经打烊了。”
朝朝如梦初醒似的,将桌子上的纯奶咖啡一饮而尽,空杯子放在了服务员的餐盘上,道了句:“谢谢,我马上就走。”
她拿起桌子上的戒指盒,并没有打开,而是直接塞进了帆布包里。正要离开,便听到旁边年轻的服务员红着一张脸,看向橱窗外。
她挥舞着手,险些把餐盘上的白瓷杯子摔了。
语气欣喜而诧异地喊了一声:“许先生!”
许先生?
朝朝的心不可名状地跳动了一下,她手上扶了小服务员一把,闻声也自然地转头看向橱窗外。
一时间,四目相对。
此时
所有的光,
好像都凝聚在了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身上。
灯火明灭之中,顾朝朝觉得自己心跳好像停了一会儿,紧接着那股年少时曾经有过的,热烈到不顾一切的心,居然重新在胸膛里跳动了起来。
是他。
许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