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这世间人人为爱成痴,神仙妖鬼下海成魔。
六界秩序摇摇欲坠,花仙坠入情网,上九天的花园已百余年不曾开过了。
最令人难以忍受的便是,那散财神喜欢上了妖界的一小精怪,莫说是凡间久不见富人,就连上九天的俸禄都有大半年没发了。
发了灵则说九天财政困难,希望各级仙家咬牙坚持。
六界神殿一片冷清,除了从月老神殿里涌出来的红线,还有被踏破的门槛。
无心情爱的一些神仙心想忍忍吧,春日过去了变好了。
可是这一忍再忍的,冬天过去了。
司命仙君因为给几位上神写的恋爱剧本不行,“被迫拮据”,只能抱着黑糊糊的馒头啃,忽然忍不住精怪叫:“遭了!天道入世了!”
天道
天道!
如今这个世道!睁眼爱,闭眼情!
死守六界的神仙们两眼一黑,众倒。
六界不宁!六界不宁!
陈绸有些焦虑,日日脑中都有声音催促她离开护恩镇,事出反常必有妖。
陈绸降生时,是深夜暴雨,陈府大门前从天而降两只冰龟。
一龟刻上一字。
“陈绸”
陈绸十二岁骑一血马,来到一片野田之上,她盯着一朵从枯草中长出的一朵白色小花。
忽然感念,她要去做一名道士。
爹娘当她话本子看多了,也随她折腾。
直到三年后,十五岁的陈绸从水井里拖出一只吊死鬼。
她成了除妖的道士!
又是三年,十八岁的陈绸原地弹起,再次悟道:“我要拯救苍生!”
于是十八岁的陈绸手持困生,辨鬼识妖,除妖降魔,保护苍生!
当然,小镇没什么妖鬼。
她也不过三日前,收了一个缠着书生的狐狸妖精!
但是今天!来了一只怨气极大的妖!
“谁晓得你不是唬我,反正镇上这几十年来,不见妖鬼邪祟,陈绸是九成九的做戏!”
男人嗫嚅一句,少见多怪,眼看要急眼了,连忙扯开话题, “你院里怎么一直有猫叫,大半夜都听得烦人”
老李一凝:“也不知道我家儿哪抓来的野猫,一直玩,学堂都要他娘赶着去,说些嫩子都烦,哟”
可算让她找着了。
只见少女红带束黑发,黑夹红的束袖长袍,双肩绣着细密紧实的蓝绣凤凰。
长身玉立,深蓝色的皮质腰封护住腰腹,每走一步,下摆摇曳着夺目的红花。
恣意潇洒、飘逸非凡。
路边卖花女郎见陈绸风姿,不禁都频频掩面偷笑。
十八岁的少女陈绸神采奕奕,眉眼晶亮。
李壮生盯着少女明媚如远山的脸,心想好看是好看,可惜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
净是些装神弄鬼的不正经事。
若真是恶妖,这大叔的命保不住三日。
摸出三张护命符,“你若是信我,你把这三张符带回去贴在你妻子和儿子身上”。
转身摆手:“这符你要是不贴,后果自负,但最后一次机会便是明日午时来我家门口敲锣”
“你这娃子!是想除妖想疯了!抓妖抓我头上了你!”
陈绸无所谓摆摆手,爱信不信,不信算了。
她是靠妖吃饭,不靠凡人香火吃饭。
要是以后成了仙,修了道馆,就能吃上人间的香火了,只是,香火是个什么味?
绝对不是手中这臭鱼味!
陈绸提着鱼笼子跨进门槛,便听见自家爹娘笑声涟涟。
“绸儿生的那夜,狂风暴雨,几欲淹城,我儿一降世,乱象消散,宛如祥瑞天降,产房外有天降的两只大冰龟,上面刻着陈绸二字,遥儿你说,我儿是不是天神降世。”
“生下来也不哭不闹不出声,产婆说她不哭怕是哑儿,没想到巴掌大点的绸儿就看了我们一眼,给面子的哭了一声,如今想来,真是白驹一过”
“一晃眼你们……竟都到了说亲的年纪……”。
“她话本子看多了,不似那些传统女子,绸儿喜欢到处逛和猫狗狐狸玩闹,你要多担待些。”
……
头疼,头疼。
这事说起来不复杂,就是她爹娘和他爹娘给他们定了娃娃亲,总角之伴,当不得真。谁知道这宋遥一来,爹娘便一直说定亲的事情,扰得她不堪其烦。
她还要去见这世界诡谲和除尽天下恶妖,怎会蜷缩京城宅院里当个夫人。
女子耽于情爱和自断双臂有什么区别。
她生来就是降妖除魔,拯救苍生的不凡人!怎么可能成亲生子!
此男定是让我道心不稳,成不了仙,悟不了道!
可恶!十分可恶。
“小姐回来了!”
没回来!
陈绸又跑又躲,被她爹提溜住后颈。
好功夫,爹!
“哎呀哎呀,怎么了爹,有什么事?女儿今日有事!”
“别装。”
陈绸娘亲拧眉问,“我儿又去哪玩来了,回来都不来看看娘亲?”
陈绸连忙挣扎从她大老粗爹手下站直,听听她娘说的什么话,早上刚一起吃饭呢,说得她好像外出几月没回家似的。
陈绸讨巧儿站直:“娘,我回来了。”
话刚出,就感觉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陈绸直视她娘左边,不敢乱看,抱歉,这目光太温柔太深情了,乱她道心,不敢看。
三人靠得越来越近,陈绸心里越来越崩溃,感情都没有还成什么亲,这宋公子怎就非得找她。
陈绸面不改色、默不作声地将街上买的鱼干往后躲,回她娘:“给猫的”
“哪来的猫?!你真是越来越离经叛道!天天往家拿些奇奇怪怪的猫狗狐狸,你这样谁愿意…朋友都被你吓跑了!”
陈绸委屈抵抗:“吓跑的都不是朋友嘛…我又不…”
她心想,她又不缺朋友。
天地之间的生灵,谁不喜欢她陈绸?
“你还顶嘴,还不把你这臭鱼放下!”
陈绸正要嘟囔两句,一双玉一般的手伸过来拿鱼,躲他好几天了,今儿才发现这位儿时伙伴未婚夫的手好看,果然是养在富庶京朝的玉少爷。
陈绸眼睛左转下转,就是不敢向上向右转,陈夫人一看自己女儿这个躲鬼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遥儿等你半天了,你看见不打招呼吗,教养喂到狗肚子了去了?!”。
她就想不通了,人家宋遥家世样貌品行哪一样不是个顶尖的好,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儿郎。
她倒好,自从知道有了婚约后,见鬼一样。
看她都气昏头了,遥儿要是鬼,她肯定屁颠屁颠缠上去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怎么把女儿教成这样,满脑子神鬼妖魔,一听成亲便是害她一样。
这宋遥品性高洁,年方十八就官至监丞,她也本以为他们与宋家自十二年前就断了缘分,没想到宋遥侄儿官至监丞,还未述职便返乡求娶绸儿。
加之,绸儿小时满嘴妖怪,被一条黑蟒蛇卷了去,是宋遥全肉模糊,断了手臂背回来的的。
几乎没了大半条命,所幸高人救世,宋遥家才举家迁去了上京。
过往种种,此等恩情,合该顺他求亲。
且,宋遥抬来的礼物,她家库房都装不完,还是现搭了两间屋子才堪堪放下。
结果,不过是一句先相处,等绸儿收心了再谈定亲的事,结果绸儿一听以后要结亲,恨不得收着包袱离开护恩镇。
真是气死她了!
众人被吓一大跳,陈绸立马挨打立正端正态度,抬眼严肃盯着双眼含情含笑的芝兰玉树本人——宋遥。
天仙下凡。
“您安康”
一巴掌拍上肩头,陈绸立马谄笑:“宋哥哥好”。
三个人都满意地点了头,宋遥一笑,二月冰霜如春风化雨般融了,太漂亮了,以陈绸看话本子描写那些勾人的妖怪语句,宋遥就是雪山上修行千年刚化型的白狐狸,比勾得书生五迷三道的狐娘还美。
宋遥克己复礼,浅笑摘下陈绸头上的叶子。
哦,她去寻妖的时候沾上的。
陈绸生生把自己定在原地,不然她想把宋遥摔地上,然后她娘把她皮给剥了。
陈绸狠狠忍住,这婚真的不逃不行了。
见宋遥捻住树叶,陈绸讨巧:“谢谢宋哥哥”
“嗯”
春风化雪。
装不过三秒,陈绸捂着肚子喊叫,“哎呀,哎哟,我肚子好疼,好痛,爹,娘,宋哥哥,哎哟,我先去方便!”
不等回应捂着肚子麻溜的跑了。
窜进院子就不见了,陈夫人瞪了一眼,“这破孩子!”无可奈何,只能无奈:“遥儿,你莫要见怪。”
“她从小就这德行,你多担待些”
宋遥笑着收回看那尾溜之大吉的鱼的眼神,笑着垂眸看着手中的鱼干,道:“遥儿清楚”
——
陈绸跑回自己房间,躲鬼似的关紧门,连忙取下自己挂在墙上的照妖镜,她一定要照照宋遥,见着他,她心慌,她道心不稳。
捻了个诀将笼子里的狐狸放出来,那狐狸也不客气,当即就化成了一个美丽狐媚的女子,坐石桌上妖娆多姿看着陈绸。
陈绸:“你说你们狐狸为什么就要乱人道心呢,那书生一心只读圣贤书,为国效力,为民服务,你怎就引得他三魂被你吃了一魄,你快把那一魄吐出来还他,我便放你一马。”
那女子似怨似嗔地看了陈绸一眼,“他若是一心只读圣贤书,怎就和我几度春风,被我吃了一魄,我又没怎么勾他。”
陈绸哑然,“他是个寻常凡人!能扛住妖的引诱?”
“你不就扛住了我的引诱了吗?”
陈绸对天翻了个白眼,狐狸精也是,就往枪口上撞,前天母亲和父亲说宋遥此次来是为了求亲,她指天发誓不嫁表心志,气得跑出府,碰上了被狐娘缠上的书生。
好不容易来个妖,她能放过?
她当下就掏出各种符篆来了个漫天攻击,狐娘见打不过便立即幻做了端方俊逸君子要求娶陈绸。
说一生一世一双人。
晦气!
陈绸气得用困生把狐娘压得死死的。
想到这儿,陈绸冷哼一声,冷冷盯着狐娘。
狐娘千娇百媚:“再说,怎么还嘛,人家都消化得差不多了。”
狐娘妖娆多姿,从石桌上起来扑向陈绸,撒娇“你打得我好疼”
似娇似嗔的,陈绸伸手挡住,“虽然怪不礼貌的,但是确实有点味道”。
狐娘气急,哼了一声,当下就化为原型钻回笼子里,“你才有味道,你全家都有味道!反正我消化完了,没得还,你爱怎样怎样。”
陈绸笑笑也不在意狐娘阴晴不定的脾气,慢悠悠道:“那书生的魂魄只失去了两日,魂离的瞬间我就封了你的妖丹,再者,你这小妖连人形都才勉强维持小半炷香,哪来的能力消化书生的精气?你要是愿意吐出来我自然不为难你,但你要是再遮遮掩掩,我就把你尾巴砍了扫地”
狐娘转过身子,圆溜溜的眼睛瞪着陈绸,“你!我把李郎的生魂还你,当真放过我?”
陈绸肯定道:“当真”
陈绸还没等到狐娘的回答,便听见有人扣响自己的院门,陈绸连忙站起来,扯过笼子盖住狐狸。
笼子又小又不透气,狐狸眯眼“隔这么远都闻到是个顶顶绝佳的好男人,你若是让我吸上一口他的阳气,莫说是一条尾巴了,狐娘的命都全凭您做主。”
得到的是陈绸极其冷淡凉薄的眼神。
狐娘心一横,“我姥姥说的对,我们做狐狸的就是和你们这群臭道士势不两立!”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陈绸侧头,吃人生魂的妖,她才不会放过。
她会成为天下第一除妖师,悟道飞升!
门被叩响,陈绸毫无防备打开门就见到一张面如冠玉的脸,陈绸得意笑就这样僵在脸上。
面如冠玉,容色无双的公子眉眼淡笑。
“你的鱼”
……啊。唉。害。
包办婚姻害死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