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有获得性记忆
推开门，苏溪走在前面，缓步入内。
她的公寓恰好是顶楼的斜顶阁楼，虽然有很多空间不好利用，但是足够苏溪一个人居住了。
要在斯图加特找到这样的房子并不容易，她在德国求学期间一直都住在这里。
唯一的不同是，她为自己所有的窗户都装上了挡光窗帘，将一些少女心的粉可爱摆件扯下，让整个屋子的色调都归于某种秩序。
杜修延刚踏进公寓的时候，就从空气中捕捉到了一丝薄荷叶的淡香，不浓烈，但是足够清雅。
她的公寓不大，客厅与厨房是连在一起的，卧室是单独的。
落地窗前的白色窗帘是被拉上的，可以令太阳光入射变得柔和。
她的公寓……淡色调，简洁有序 ，与她的性格倒是有几分相似。
“你可以先去沙发上等一下我，我做饭挺快的。”
她将杜修延安置好之后，就径直去厨房开始洗手做饭。
穿戴围裙的时候，从厨房工作台后方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杜修延的背影，在加上室内柔和的浅金色阳光，竟然有一种熟悉的幻梦感。
苏溪面色不动，却不住在洗手的时候多看了几眼。
幸好杜修延并没有往后瞧，这样苏溪可以让自己沉浸在某种私人的幻想中。
当人看到某些熟悉的画面的时候，会轻易将记忆提取。
他们中午吃得简单，由于屠宰和养殖方式的不同，德国的猪肉不放血，吃起来腥味很重，所以苏溪烹饪的肉类一般以牛肉和鸡肉为主。
今天她从早上开始炖煮的番茄牛腩已经变的软而不烂，只需要做一些主食和沙拉就可以开饭了。
她的餐桌很小，刚好可以容纳两个人面对面吃饭。
“应该是合胃口的吧？”
尽管苏溪知道杜修延的口味，但是出于客套她还是问了一句。
以前杜修延拜访苏溪的时候，会自带食材来做饭，因为他必须严格控制身材，所以吃的内容很是讲究。
每次他用苏溪这个狭窄的厨房，将高蛋白饮食做得美味，久而久之苏溪在未来的人生里，也在他的影响下将食物做得健康可口。
“看起来很不错。”
杜修延接过苏溪递来的餐盘，手腕松弛地搭在桌缘。
苏溪的公寓层高的比较矮，杜修延坐在很小的餐桌前，似乎有种不匹配感。
但是他松弛淡然的神情却对此浑不在意，嘴角带着笑容似乎从容地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他似乎没有感到任何不适，总觉得这屋内的所有细节，都带着生活气息，没有复杂的摆设，华丽的装修，但是却让人很舒适。
六月经过一个早晨，已经对杜修延黏得不行。
餐桌附近是六月的猫爬架，六月跳上猫爬架，寻找到了一个很适合的高度，可以将餐桌上的情景尽收眼底。
六月安安静静地趴下，将两个爪子收到肚子底下，陪他们吃饭。
“你在里面放了欧芹？”杜修延在尝到第一口的时候，抬眼看向苏溪，表情如常地问道。
苏溪将欧芹切得很碎，放在锅中之后让欧芹沉底，他肯定是自己尝出来的。
“是啊，欧芹跟番茄味挺配的。”
苏溪淡淡回道，将一块方形牛腩用筷子送入口中，并没有多言。
跟杜修延学会的罢了。
“我还以为就我喜欢在番茄牛腩里放欧芹。”
他目光垂落，嘴角含笑，有些不明所以，又微讶于这样的巧合。
苏溪闻言看他，却刚好见到他身后窗帘缝隙中洒下的白色日光，一时间眼睛被灼得有些发疼。
杜修延当年在苏溪的公寓里，帮苏溪检查冰箱，注意到她很少食用健康食物，于是他教他用现有食材如何将生活过得简单又精致：
“苏溪，你如果觉得做饭麻烦的话，你就做番茄牛腩，原材料很好买，健康又美味，点睛之笔是出锅的时候加一把欧芹碎，可以让味道又上升一层。”
杜修延的生活比她精致很多，虽然有车队专门配的营养师，但是他的个人饮食习惯让营养师十分放心。
一辆赛车是为他量身定做，体重波动会影响加速性能和整车平衡，他将自己的身材管理得极好，细致到每一寸肌肉。
并且也将苏溪管理得很好，虽然他不会逼迫苏溪健身，但是他一点点教会原本怕水的苏溪学会游泳。
用他的话说，游泳是必须学会的，因为在落水的时候可以自救。
可后来多年后，苏溪自己又去学了海上冲浪、潜水和帆船。
很多人觉得这似乎很酷。
但是苏溪从未觉得很酷，她只是想试图明白，杜修延为什么爱做这些运动。
在吃饭间，苏溪的脑海中已经飞快闪现了很多念头。
“你喜欢冲浪和帆船吧？”
在一片正午的寂静中，苏溪突然来了这样一句。
她声音缓慢平静，却能将带有特殊性的喜好说得轻描淡写而理所当然。
“如果这次没受伤的话，我在下一场比赛之前会去海边短暂度假。”
短暂的疑惑后，杜修延的声音才深沉响起。
“听说意大利那边有世界上最深自由潜场地，你去试过吗？”
苏溪今天早些时候，话都有些少，但是她不说则已，一说就句句关键。
空气经历了短暂的凝固后。
苏溪感受到了杜修延从对面投来的视线，她甚至有些怕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我记得我没有对外公开过我的喜好，你好像很了解我。”
从食物的烹饪细节到喜好，即便是接受媒体采访也未必全被问到的，就连发小阮嘉泽也未必知道得这么细节。
何止了解……
“我了解的，是一段很长的记忆而已。”
苏溪顿了顿，依旧是极为平静的模样。
她忽然凑近了几分，看着他，然后说道：“他以为我从未将他放在心里，实际上，我记了好多年。”
他眸色渐深，认真地问道：“多少年？”
“不告诉你。”她忽然笑了开来，就好像刚才的话都是在开玩笑一般。
但是杜修延凝视着自己，眼神炯炯，是一团尚在自控中的星星之火。
她便知道，他已然当真。
“苏溪，我可能……还需要时间去求证一些事。”
他的眼底深处终于翻腾起波澜，让人和他对视的时候，心念摇晃。
“求证什么事？”苏溪目光落下，将信将疑地问道。
“也许，和你的获得性记忆有关，但是我不确定。”
他若有所思，侧脸陷入鼻翼旁的阴影中，侧脸被日光斜照，五官分明又轮廓清晰。
他有着学术性的严谨，对于没有求证完成的事情，
“莫非，你也有获得性记忆？”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苏溪很是谨慎，但是她的指尖已经因为内心的翻涌而轻微颤抖。
苏溪很早以前就想过这件事，抱以一定的希望。
但是几番求证后，眼前的杜修延分明是不认识自己的。
“有过，当年我九岁，很多画面一闪而过，如信息爆炸一样，我试图用最快的速度记录下来了，但是那些记忆消逝得太快，我当时根本来不及完整记录……”
这句话让苏溪难以抑制又开始燃起希望，希望这个东西有些可恨，它令人不顾一切地疯狂，却又让人希望落空后痛苦加倍。
“你记下来了什么？”
她几乎要激动到冲上前了。
但是她从他眼中看到一种无望，一种不符合杜修延性格晦暗。
“对不起，我自问记忆力不错，但是那些记录的内容，无论我如何努力，我永远都无法回想里面的细节，甚至只言片语也无能为力，就如同宿命一样，而且我甚至分不清，我是否是那段记忆的亲历者。”
苏溪紧张到微微弓起身子，彼时夏天，她却又有颤抖的迹象。
她与自己的内心战斗了多年，知道自己这种生理反应不加以控制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她连忙强迫自己恢复了理智，说服自己不要轻易寄托太多希望。
“那这样，你先设法拿到你记录下的东西，我们再一起核对一下。”
她以手抚额，设法让自己的肢体平复下来，阻止肌肉过分活跃。
“你还好吧？”
他注意到苏溪的反应有些反常，好像之前也有相似的症状，他正欲起身查看。
苏溪已经先一步起身，还没有完全平复，但是至少肢体没有下意识蜷缩。
“我没事，吃好的话我先收拾一下。”
苏溪很快将餐盘收走，杜修延像是下意识想起身帮她，却被她立刻拒绝：
“你腿都瘸了，先安静待着。”
杜修延没有说话，苏溪不用看他，就知道他在看着自己，眼神难以言明。
六月恰好在此时跳上了杜修延的腿上，苏溪听到了动静，眸色稍缓，提议道：
“如果你下午没有别的安排的话，可以尝尝我做的桂花糖藕。”
将厨房一丝不苟地整理好，苏溪从冰箱出拿出了提前泡好的糯米和亚超买的莲藕。
“很荣幸。”
他看着苏溪，略额颔首，抬手覆在的六月毛茸茸的头上。
他沉默的时候带着清寒气质，毫无热烈可言，幸而神色安定。
苏溪无声笑了笑，在厨房忙活了一阵之后，身体状态又重新回归。
“我每次做饭都喜欢有人在旁边看着我。”她如实说道。
她将洗净的莲藕放上了工作台，这样就可以与杜修延面对面说话。
杜修延没有回到沙发，而是坐在原处，这样他们才是面对面。
六月默默趴在他的腿上，在他有意无意的轻抚中被睡意侵蚀，眼皮开始打架。
“你是说此刻？”
他声音带笑，刹那间在浮光中抬眼，姿势端雅慵懒，整个人如浸染了雾色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