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萧翊的青冥剑,抵在羽玄的炽星剑刃上,谁都不肯让谁,剑锋震颤,蹦出零星火花。
白诺诺见到萧翊来,下意识道:“夫君!”
结果两人同时看了过来。
白诺诺:……
两人都被对方的反应激怒,同时变招。
炽星剑灵气暴涨,飞雪化雨,势夹劲风劈向萧翊。萧翊运气刺剑,风势斗转,吹雨成针射/向羽玄,却在半途被热浪融化,重又变为雨珠坠落。
萧翊眉目凛凛,横剑斩来,羽玄竖剑格开,顺势劈向他左肩,剑鸣铮铮,转眼两人过了数招,难解难分。
方才打斗时,羽玄另招了一朵云,留白诺诺在原处观战,白诺诺视线紧随着两人在漫天大雪中缠斗,她发现这两人用的招式相仿,甚至多数时候仿佛能预知对方出招。
羽玄无敌惯了,发现有人竟然能这样严丝合缝克制自己,心中憋闷,越打越恼,杀意渐浓。
“真想不到,《落英九诀》这等光明磊落的招式竟让你用得这般卑鄙。”萧翊冷着脸与他拆招,心中也甚是不快。
“剑招不用来杀伐,与跳舞何异?本座只是物尽其用 ,谈何卑鄙?”羽玄转腕劈砍,将原本的过渡剑招变为猝不及防的袭击。
“铛!”
剑刃颤成虚影。
萧翊雪白发带飞扬,长袖迎风鼓动,向一侧翻身,讽道:“恶魂就是恶魂。怎么配得上她?”
“你就配得上?!”羽玄额头青筋暴起,炽星剑烈焰腾腾,他蹬云而起,几乎化成一道流星,向萧翊撞去。
萧翊举剑格挡,周身爆发出一片蓝芒。二人共同消失在风雪中。
“萧翊!”白诺诺大喊,仔细寻找都看不见人影,“羽玄!”
她只能催动紫云追去两人消失的方向,大雪不见停势,连绵不绝拍在脸上,看不清前方的路。
追了一会儿,忽听见一阵“铿锵”之声,白诺诺循声穿越风雪,面前豁然是一片冻结的大湖。
那大湖两侧个站着一个人,穿朱红箭袖的男子脚下是翻涌的湖水,青蓝长袍的男子脚下则是坚冰。
羽玄面露讥诮:“说本座性恶?你是善魂,却连让同门接纳糯糯都做不到,这善魂当得可真窝囊。”
萧翊冷笑:“怪不得吾夫妻二人成婚后琴瑟和鸣这么久,是得感谢你。”
“找死!”羽玄爆喝一声,湖水翻涌沸腾,在羽玄脚下炸开一道喷泉般的水浪,红光闪过,将湖面另一半的坚冰崩裂。
萧翊却不接招,直接侧身躲过,轻灵闲逸,继续说道:“把糯糯还回来!你身为恶魂,无恶不作,她跟着你不会幸福,更加不会开心!”
“不还!”羽玄挥剑追过来,“你常年呆坐着修道,无趣至极,难道也能让她幸福?”
萧翊被问住,出现破绽,羽玄乘胜追击,刺向他腰腹。
“羽玄不要!”白诺诺在云上大喊。
好在萧翊及时反映,转身堪堪躲过,抬头看一眼诺诺,对羽玄道:“瞧,她更关心吾。”
羽玄攥紧剑柄,想起从前每次他受伤回来,她也总是露出这种神情,而他对此习以为常,从没放在心上,如今那眼神却给了别人。
萧翊转换剑诀,脚下生风,挽剑刺出,羽玄虽然挡过,却没有还手,显然心思在别处,萧翊乘胜追击,迈出第五步时刺中他左肩。
白诺诺尖叫一声,“羽玄你没事吧?!”
羽玄肩头抵剑,脸上血色退去些许,昂首对萧翊轻蔑笑道:“她也担心本座。”
“能不能好好谈一谈!”白诺诺有点崩溃,“这样打打杀杀对谁都没有好处!”
剑尖从肩头拔出,羽玄颤了一下,催动灵力让伤口愈合。
“你来找她,她愿意和你走吗?”萧翊冷冷看着羽玄。
“她愿意。”
“自欺欺人。她若是愿意,就不会同吾回仙门。”
“她只是把你当师父。”
“吾不是么?”
“你只是一半。”
“你也只是一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谁都不肯让谁,白诺诺的话两人也都没听进去,聊到最后,两人再次无声对峙。
天边残阳如血,而远离太阳的那一半天空却显出如水的冰蓝色。
同一时间,萧翊和羽玄举剑在前,异口同声道:
“另一半,拿回便是!”
霎时间,流云凝聚,旋转着汇入炽星剑剑尖,晚霞像是拨转后的颜彩,聚拢在羽玄身后。
另一半,风雪转道,盘旋至青冥剑剑尖,湖边盖满霜雪的松林同时向萧翊倾倒,林风飒飒。
从白诺诺的视角看去,恍若两只蝴蝶相对停泊,一方蝶翼如晚霞晕染,另一方似霜雪迷蒙,但是她知道,那“翅膀”是向着两柄剑去的,并非长在“蝴蝶”背上。
这一招白诺诺知道。
那是曾经斩杀前任魔主的剑招,《归虚三式》的第二式,《浩宇本空》。
两人脚下的那片大湖,一半翻滚沸腾,一半冰封数丈,僵持不下,终于化作腾腾雾气,再被冲撞的气流一卷,形成巨大的白雾浪卷。
炽星剑光芒耀眼,青冥剑寒气逼人,两柄剑如箭在弦,携千钧之力相击,冲击波震荡开来。
“轰——!!”
大地发出沉重的哀吼,松林成片倒下,偌大湖泊蒸发殆尽,方圆一里的地面为之塌陷,云和雪搅作一团,终于将那抹残阳遮盖。
就在这混沌中,裂开了一道境界,陡然将在场的三人吸纳进去,只剩下天地间一片狼藉。
白诺诺脚下的紫云陡然消失,猛地打个趔趄,站稳时,却发现环境变了。
天空阒黑,只有一轮明月挂在西北角,大得出奇,在潮声起伏处映照出无尽的粼粼波光,再往前,是一片野竹林,清风拂动,竹叶随之簌簌作响。
大冬天的哪里有这样茂密的竹林?白诺诺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但随即响起的蝉鸣告诉她这地方确实有古怪。
视线往梭巡一圈,发现了刚才打架的那两个人。
一人穿着火焰般的红裳,金冠高高梳着乌发,散碎的刘海扫动两腮,腰身劲瘦,戾气犹在,锋利的眉压着浓墨般的眼眸,瞪着竹林前另一边的那人。
对面的人与他样貌酷肖,但眉宇间透出一股冰雪般的寒意,手中剑尖仍指着对面的人,长发一丝不乱,只在后方闲系了一条雪白缎带,此刻有风吹过,发带飘动,宛若谪仙。
茂密的竹林随着二人灵气的流转微微晃动,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竟然仍在对峙!
白诺诺看见就一肚子气,跑到两人中间,展开双臂,道:“够了吧?那样厉害的绝招都使出来了,还想怎么样?”
她见两人谁都不说话,只是提着剑怒目而视,叹口气道:“这里好像不是我们先前待的地方,你们别光顾着打架,先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嘛!”
萧翊率先收见,白诺诺刚要露出笑容,却见他捂住胸口,嘴角溢出鲜血,顺着白皙的下颌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炸开几朵雪梅花,顿时弯下腰。
“萧翊!”白诺诺大叫一声,正要向他奔去。
然而刚挪动一步,却听另一边喷出一口血,瞬间跪倒在地。
“羽玄!”白诺诺又欲折返回来,却又不知道先去帮哪一个才好,卡在当中左右不成,顿时仰天长啸。
“你们有完没完啊!”
好在最后两个人都晕过去了,白诺诺从戒子囊掏出一个座“水月阁”当暂时休憩的场所。
“水月阁”是能存放在戒子囊中的建筑,装潢简单,只有一个小房间,没有里间、耳室之类的,但由于是用灵犀木按照阵法搭建而成,在里面养伤休息能事半功倍。
白诺诺将两人拖进“水月阁”,帮他们清理血迹,调息疗伤,累个半死,终于也睡了过去。
月色明亮,从窗格外照射进来,地板泛着一层油光,三个人并排倒着,悄无声息。此时羽玄的眉头皱了皱,自眉心袅袅升起一缕白雾,婉转飘了出来,如同一条透明白练,在“水月阁”周围绕了个圈。
夏夜的软风里,传来一阵桀桀怪笑。
白诺诺醒的时候,听见了细微的哼唧声,那声音她很熟悉,每当羽玄生了重病,将醒不醒时,总是会无意识地发出这样的声音,很像小孩子。
她迷迷蒙蒙睁开眼睛,感受到身旁灵力流动,猛然惊醒。
羽玄躺在她身旁,长发散乱,雪白的额头上赫然一道金黄符纸,正受灵力催动,抽取他体内的魂魄。他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薄唇抿成一线,脸色惨白,不停地微微抽搐,仿佛要醒过来,却总也醒不过来。
而萧翊正在他面前,一袭皓衣,并指为剑,催动着符纸。
白诺诺当即将黄纸撕了下来,又惊又怒,“你在做什么?!”
符纸一撕,羽玄当即陷入沉眠,面容也平静了许多。
“他本就是吾体内的恶魂,如今只是收回来罢了。”萧翊向她伸出手,“万奇峰的峰主只画了一张索魂符。”
白诺诺将那锁魂符塞进袖中乾坤,“非如此不可吗?”
萧翊脸上没什么表情,见她不能还回来,收回手,道:“毕竟也是数十年的夫妻,你对他心有不舍也能理解。只是我和他各自只有一半神魂,虽然有肉身为龛,比寻常孤魂野鬼能坚持得久些,但也终有尽头。”
“最多能维持多久?”
“说不好,但收回神魂总归是越快越好。”萧翊再次伸出手,“现在他睡着,正是收回神魂的好时候,若是等他醒了,免不了又要一战。”
白诺诺扭过头,羽玄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如同羽扇,倒扣在脸颊上,刘海斜扫剑眉,显出一种略带稚气的桀骜。
说分手容易,说永别却是极难的。
“非要如此吗?”白诺诺转回来,“他方才的样子很痛苦,就没有别的什么不痛苦的法子吗?”
“就算有,那也会错过最佳时机。只是痛一下而已,这种事对久经战场的他来说无关紧要。糯糯,把索魂符给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