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因果
陶迟回到木屋子，目光呆滞地坐在廊下掰花瓣。
一片一片白色的梨花瓣落下，指尖也残留了植物的汁液。
“好讨厌。”
陶迟并不难过，沈瑾瑜取名是否真心无所谓，她只是失落。
原来还要得到别人的真心。
可是那个鬼魅一样的仙尊怎么看怎么奇怪。
平日里去膳堂看见的弟子们都是一脸正气，虽然没遇到等级比较高的长老、教导长老之类的，但无论是打扫的低阶弟子抑或是等级较高的内门弟子，都让人感受到身为名门正派的气概。
凌涟仙尊却……
陶迟抬头看被竹林遮住的天空，觉得前路迷茫。
另一边。
江似练站在昆寒峰的漱玉殿前等待沈瑾瑜传召。
沈瑾瑜从来如此，兴之所至就传召江似练，没等人来自己就消失了，人来了后一直得不到他的传召。往往江似练要在殿前从白日等到夕阳低垂，沈瑾瑜才想起来自己的弟子在外边等着。
他本以为这次也要等很久的。
未曾想刚站定没多久，漱玉殿大门就开了。
江似练走进去，看见沈瑾瑜披散着发，赤着脚踩在莹白的玉石台上拨弄一只死掉的狐妖。
狐妖似乎刚死不久，甚至内丹处还冒着热气。
江似练早已见怪不怪，如果某段时间找不到合适的魂体给自己补充血液，沈瑾瑜就会给他一些灵兽的内丹维持身体。
“把这个吃了。”
沈瑾瑜头也不回。
“是。”
江似练毕恭毕敬上前，用灵气托起狐妖的内丹靠近心口，慢慢吸收着。
沈瑾瑜就睁着无机质的眼睛看着他。
哪一个人看到这样的场景都会觉得诡异，这哪里像仙家，哪里是名门正派会做的事，难怪沈瑾瑜不许任何人随意上昆寒峰。
“吃”这个字眼，也着实不妥当。
从来妖兽的内丹只有销毁或者送去给千草峰入药炼丹，寻常修士指节吸入体内只会灵力紊乱，轻者修为大降，重者爆体而亡。
江似练当然不寻常，他是天生的血液缺损者。
这并不是指贫血，寻常贫血靠药丹即可解决，江似练是命门上根骨上的缺血，这样的人在小时候一般会因为贫血而亡，幸运点的当了修士。靠丹药维护一阵子，待命门的空缺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大，那时即便服用再多的丹药，也只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因此在仙门的资质审查时，查出命门有缺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进入修者行列的。
因为这样的人在最后发现自己回天乏术时，会报复性地去杀人。
这样的人生下来走的每一步都是死局。
江似练平静的吸收完内丹的血气，将变成枯木一般的内丹放下。
“师尊，弟子来整理吧。”
沈瑾瑜不知在想些什么，木着眼没回话。
江似练越来越不明白自己这师傅了，当年自己贫血晕倒，又恰逢山洪，将死之时被沈瑾瑜所救，沈瑾瑜把他带回靖云宗好生养着，还认他做了徒弟。
死局遇到了贵人。
可贵人究竟是善缘相结？还是把他当作棋子。
他闷声清理好玉石台。
临要走时，沈瑾瑜还站在那儿。
黑发白肤，塌着肩膀垂着头。
实在像恶鬼。
江似练张了几次口，实在忍不住，
“师尊。”
沈瑾瑜停了好一会才有反应，他缓缓抬起头。
“嗯？”
江似练
“弟子有一事不知。”
“那小……梨白。现在是我的师妹了吗？”
“嗯？”
沈瑾瑜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歪着脑袋看江似练。
“就是那只大松鼠。”
“啊。”
沈瑾瑜慢慢挺直背。
他的骨节细细抚着清理过后的玉石台，旋即捏起一根细小狐狸毛。
那根狐狸毛附着在玉石台的暗花处，白色的毛发与白玉颜色相和，沈瑾瑜施了一点灵力，那根毛发就不能轻易清理。
江似练后背紧绷，发毛的感觉堵住嗓子眼。
“弟子不查，请师尊责罚。”
沈瑾瑜只是垂着眼，“你心里有事。”
“为什么要问呢？”
江似练这下跪下来了，“是弟子僭越了。”
沈瑾瑜笑了。
仙尊好像不会笑，咧着嘴的角度奇怪，但他学会了弯眼睛。
“没关系，阿练。”
江似练胆寒，阿练又是什么称呼，他是第一次听沈瑾瑜这么叫他。
沈瑾瑜今天心情很好。他在书里学了，两个亲密的人之间会称呼对方小名，他叫了“阿练”，那么也要给新徒弟一个亲密的小名。
“你是在问小白吗？”
“小白是我的新徒弟呀。”
他眼睛更弯了。
江似练看出来他的心情不错，“师尊，她是新的魂体吗？”
“哎。”
沈瑾瑜微微睁大眼睛，好像有些惊讶。
“没有测试过呢。”
江似练跪在风口，昆寒峰本就苦寒，漱玉殿更是奇冷，从前沈瑾瑜惩罚犯了“错”的江似练，就会让他跪在漱玉殿的外边，看他多久才会倒下。
可今日沈瑾瑜心情实在是好，他告诉江似练，陶迟另有他用，不过。
“魂体测试如果能通过的话，就可以给阿练用了呢。”
江似练这才意识到陶迟并不是被捉来用作魂体的，可是他不后悔问出来，沈瑾瑜想起来是迟早的事。
他也辩不清好恶。
他离开昆寒峰后没有去找陶迟，陶迟并不需要吃东西，他日日找她不过是因为无聊。
江似练这时还不知道，寂寞其实是很可怕的事情。
一旦发现不再寂寞的方法，重归寂寞是杀人的刀。
他低头看自己的玉佩，碧树的样式，透着捂不热的寒。
师尊所说的另有他用，会给那个呆呆的，心事重重的松鼠带来什么呢。
他还是别关心了。
“不要进入她的因果。”
江似练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