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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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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季联赛初选开始,新生们很拼命,陈佩乔暂代队长之职,带着大家打到了全国十六强。对比去年全国第三的好成绩,今年成绩确实一般般,但这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最好了。

    毕业前夕,刘烈教练请大家吃饭。陈佩乔说这顿让他来请,澳洲球队的申请已经下来,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七月初他就要过去报到了。

    这晚他们久违地喝了酒,陈佩乔敬了大家,大家也祝他能早日实现心中理想。

    冬天来的很快,这年过年没有了陈佩乔没跟蜚蜚一起回柏溪。蜚蜚从家里给他邮寄了许多特产,包括牛肉丸子那些,让他能即使不在柏溪也可以吃上热乎乎的牛肉丸子火锅。

    蜚蜚和江翔两个人过年。这年赵美洵没再来江家拜年,赵叔也没给江翔打电话。听说才过了年初五赵美洵就说要回学校了,早早回了苏和,整个假期没和蜚蜚说上一句话。

    直到赵美洵回苏和了,赵叔叔才上门拜个晚年。找了个时机悄悄问蜚蜚赵美洵是不是在学校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总感觉她上了大学后性情变化太大。

    蜚蜚表示并不知道,在学校里赵美洵是极少会来找自己的,想起小时候赵美洵曾经口不择言,蜚蜚只当她是讨厌自己。自己工作在苏和,往后很长一段会在那边,如果爸爸在柏溪这边有遇到什么问题,还是需要大家多多照应的。

    和赵美洵保持一点表面上的和谐,还是好的吧。

    年初十,蜚蜚回柏溪四中走了一圈,又遇见了胡默。

    胡默听说了蜚蜚和陈佩乔打了一场球的事,知道那场球陈佩乔收获良多。这次遇见蜚蜚,他也凑过来想要和蜚蜚试一场。

    蜚蜚拒绝了,当年那场车祸让她的右腿留下过后遗症,和陈佩乔那场比赛已经让她用了一个星期才缓过来,现在大过年的,她可不想又出什么问题。

    胡默当年听说过她的事,考来柏溪四中一是因为这里确实是柏溪体育生最好的学校,二是因为蜚蜚在这里。没想到还没等他来到和她同一所高中她就折翼了。后来她又去了苏和,而他差几分没能去苏和转而去了千灯。

    “好可惜啊!”他说。

    真的好可惜,他不能和蜚蜚师姐来一场比赛,就像过去两个人总是错过那样可惜。

    两人沿着校道慢慢地走,胡默说起陈佩乔要去澳洲的事,问:“你会不会伤心啊?”

    蜚蜚灿然一笑:“怎么可能会难过!那可是个好机会。”

    是吴水月用了很大力气才找到的机会,也是陈佩乔往他想要的梦想进发的好机会。

    “你不怕他真的成名了会抛弃你啊?”

    蜚蜚笑出了声:“怎么可能。”

    陈佩乔可不是这样的人,那是个曾经为了梦想可以连着七年戒糖的人。

    “那你不怕他在国外过得不好啊?”

    蜚蜚想了想,说:“总得要受些磨难才能成功的。”

    “好吧。”胡默放弃了“挑拨离间”的做法,他只是羡慕陈佩乔:“如果未来陈佩乔真的做了渣男,蜚蜚师姐你不如考虑考虑我吧,我不去国外的,我就在国内打出一片天。”

    蜚蜚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就说过胡默很像个动漫人物,热血,冲动,直率。她说:“好啊,祝你也会梦想成真。”

    元宵节前一天,蜚蜚回到了苏和,陈佩乔赶回来和她正正式式地过了一个情人节。

    他把世和府家里的钥匙多配了一把,给了蜚蜚。自从父母走后他就极少住在这个房子里了,大学前他住到了外公家,大学后住校,这个房子虽大,少了些烟火气,比不上蜚蜚柏溪那个小小的家,满是温馨。

    “以后我去澳洲,你在苏和工作就住这里呗。我呀,不想你在外面租房。遇上不好的房东,会赶人的。我这里不会。”

    这里呀,缺人气,缺人间烟火气。

    在这个房子里,蜚蜚给陈佩乔庆祝了他的二十二岁生日。蛋糕是蜚蜚自己做的,画了个卡通版的灌篮高手樱木花道,祝福语是“生日快乐&梦想成真”。

    又长大一岁,要学会更独立自强,更勇敢地去追梦了。

    蜚蜚读了两年制的在职研究生,当是补了之前没有保研的遗憾。时间过得很快,毕业论文,答辩,拍毕业照,所有人似乎都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上次蜚蜚本科毕业时江翔因为身体原因没能来拍毕业照,这次他坚持要来。陈佩乔也赶了回来,他现在还属于坐冷板凳的位置,队伍里并非没了他就不行,他回来一次并不麻烦。

    时隔多年再次来苏和,顺便和刘烈聚了聚。说起陈佩乔去了澳洲的事,刘烈希望江翔可以支持,虽然这样子他必须要和蜚蜚分隔两地,这对他们的考验很大,但职业篮球的路确实是需要付出很多。

    江翔并没有不支持,他把所有决定权都给了蜚蜚。从她十五岁独自一人来了苏和之后,他就已经明白了关于人生的一切都应该交给她自己决定。

    也是在这次毕业照里,江翔和连千雅再次相见。

    这个世界真小啊,来陪吴水月来参加蜚蜚毕业照的连千雅,和来参加江蜚蜚毕业照的江翔,当年分得那么不愉快的两个人,看着吴水月和江蜚蜚脸贴脸地亲密合照,竟然也能平心静气地坐下来一起喝茶吃饭了。

    饭桌上他们没有表露彼此相识的事,整顿饭上吴水月叽叽喳喳地找话题聊,像是一根线轴,牵动所有人一齐动起来。

    饭后,蜚蜚和陈佩乔准备送江翔去坐车回柏溪,吴家的车路过,吴太太叫停了司机,还是决定下来找蜚蜚说两句。

    吴水月跟着下了车,爸爸因为工作太忙,没吃完这顿饭就走了,只有连千雅陪着她。她问陈佩乔:“怎么了?我妈去帮你把关未来媳妇吗?”

    陈佩乔只当吴水月不知道蜚蜚和吴太太的关系,说:“可能吧。”

    吴水月却“啧啧”两声,说:“把关也把不出什么问题,我这个异父异母的姐姐,是个超级好的人,不比我差,甚至应该说还比我好那么一点点。也不多,就一点点,足够你珍惜一辈子了。”

    陈佩乔看着这个灿若玫瑰的女孩,这个一直被人捧在掌心之上的女孩,其实什么都懂。

    吴水月十五岁那年,连千雅终于得到了这个小公主的认可,如愿成为了吴太太。

    这八年里,她把对亲生女儿的思念和愧疚全都投射到吴水月身上。自小失母的吴水月遇上抛下了女儿的连千雅,是一只断臂的黄莺遇见一只折翼的百灵。开始时吴水月对她警备森严,连千雅用为人母亲必备的耐心和温柔慢慢融化了她,吴先生忙于工作,他本就需要这样一位贤妻良母。

    连千雅已经忘了吴水月是从什么时候改口叫自己为“妈妈”的了,就像她也已经忘了她离开柏溪的那天蜚蜚到底有没有开口问她“妈妈,你要去哪里?”。

    她陪着吴水月长大,照顾她和吴先生的生活起居,成为了养尊处优的富太太。只是偶尔,她也会想起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那个因为自己的自私被留在了柏溪的女孩,不知道她长大了没有,不知道江翔还有没有沉溺酒精,如果有醒悟了的话凭着他那副残破的身躯能不能顺利把她养大。

    在吴水月这里她是一个完美的继母,在江蜚蜚那里她是一个五犯离场的虚影。

    生而不养,自私,抛弃,远走,不顾不问,五犯,早早离场。

    只是,偶尔收拾旧物时,翻出那张她抱着女儿的已经褪色的两寸合照,她也会黯然伤神,露出一点和富贵无忧的吴家并不相衬的哀伤。

    吴水月是在过年前翻出的这张照片。那天连千雅陪同吴先生出去应酬了,清洁阿姨正在搞大扫除准备迎接新年,吴水月一个人在家,闲着无聊跟邱冬意和陈佩乔出去看他们打球,天气冷,看了一会她就先回家了,刚好碰见阿姨翻出了一个积满了尘的盒子。她好奇,拿过来看了看,看见了那张连千雅和两岁江蜚蜚的合照。

    她缠着清洁阿姨给她说说妈妈以前的事,清洁阿姨知道的不多,吴先生不允许别人私下议论这些,但是大小姐追问,只能说一些传闻给她听听。

    传闻里,连千雅曾是柏溪市有名的美人,二十岁时嫁给当时赫赫有名的球坛新秀。后来丈夫因伤退役,据说婚后生活并不美满。再后来连千雅离开了柏溪,来到了苏和,认识了吴先生,成为了吴太太。

    照片后面写有一串字,江斐斐,二零零一年八月二十三,还有个地址。这是连千雅关于她的亲生女儿最后的记忆线索,怕终有一天她可能会连女儿何时出生、长于何地都忘了,只能这般浅浅记下。

    看着照片上那个和连千雅长了八分像的小孩,吴水月有一阵愧疚感。过去她埋怨上天夺走了她的妈妈,后来上天还了连千雅给她。原来不是还的,是借的,是挪用的。当一个小孩重新获得了母爱,就必定会有另一个小孩失去了母爱。上天不会无缘无故大变活人,它只是用了偷盗切换之戏码,将一部分的不幸换成了另一部分人的幸福。

    吴水月记下了那个名字和地址,在八月中旬,给照片上的女孩寄了一张明信片,祝她生日快乐。她并不知道那个女孩有没有按时长大,没有母亲照顾的她活得累不累,有没有人欺负她,也不知道按照这个地址寄过去的东西她到底能不能收到。

    甚至,她根本无法确认这个“江斐斐”是否还活着。

    但她还是寄了,她和“江斐斐”生日只差一天,如果能相遇她应该要叫对方一声“姐姐”。在给“姐姐”的明信片上,她不敢留自己的名字,最后她写了家里的地址,署名连千雅。

    几个月后,因为伤病退出了柏溪四中女子篮球校队的蜚蜚难以接受这些变故,顺着明信片上吴水月留下的地址找了过来。她曾以为那张明信片是妈妈寄回来祝她生日快乐的,但在陈佩乔带她去了吴家时,她看到了大玻璃柜子里小心裱装的吴水月的书法作品和获奖证书。透过明亮的玻璃,她认出了笔迹,原来并非妈妈寄回来的,是妈妈现在的女儿寄回去的。

    七岁那年,连千雅曾打过一次电话回去柏溪。蜚蜚曾一直和自己说那是妈妈打电话回来和爸爸说想要带她走,但是爸爸拒绝了她的请求。谎言记得太久了,她便信以为真。直到她在吴家看到吴水月,看到她亲昵的称呼连千雅为妈妈,而连千雅膝下也已经有了新的女儿。蜚蜚才恍然想起,其实当年那个电话,连千雅说的是:“江翔,再见,女儿给你吧,我不要,我走了。”

    她其实,从未想过要带蜚蜚走。

    好在蜚蜚并没走,她和江翔相依为命,朝气蓬勃。

    大学里,蜚蜚再次和吴水月相遇时就说吴水月是个好人,这个“好人”,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定下了。

    吴水月再次遇见蜚蜚,其实也认出了她,但她并不想戳破。她拐个弯安慰了一下自己,一个人的幸福通常要建立在另一个人的不幸之上。她偷走了本属于江蜚蜚的连千雅,于是命运把她求不到的陈佩乔还给可怜的蜚蜚。

    在球馆里的第一次见面,吴水月问蜚蜚的名字怎么写,故意问为什么不是“成绩斐然”的“斐”,“流言蜚语”的“蜚”,好奇怪的名字啊!

    她只是想确认,这么独特的名字,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她不会知道,其实江蜚蜚原来确实写作“江斐斐”。只是从苏和回去后,她跟江翔提出想改名字,顺便把过去作为体育生的身份放下,彻底断掉,成为新的“江蜚蜚”。

    互相都不想拖欠对方,也不想对方觉得心有愧疚的江蜚蜚和吴水月,心照不宣地以姐妹相待,不曾说破任何。

    就像此刻江翔和连千雅站在一起,也只是连千雅说了句“好久不见”,而江翔回了一句“对啊,好久不见”,就没了下文。

    旧事没了下文,仿佛一场雨下尽,伞湿了,又被太阳蒸干了,没了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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