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
进场后选手不得再看手机,望得见陈佩乔一举一动的蜚蜚知道他此刻并不能看到自己的信息,但还是发了出去。
对手显然没有苏和队强,无论是防守还是进攻,他们都游刃有余。才打了半节,陈佩乔就换了下来休息,喝喝水,张望了一圈,坐下来和队友一起比赛。
蜚蜚告诫自己并非只是来看他一个人的,观赛时要眼观全场、耳听八方。
于是在这个人声鼎沸的场馆里,她听见了有人主动和她搭话:“请问这里有人吗?”
是个高挑小美人,穿着淡黄茶歇裙搭配白色羽绒服,披散长发,鼻尖有一颗痣,温婉娇俏,有点像韩佳人。
蜚蜚认得她,是在楼下贴赛程海报的那个女孩。
她往左侧缩了缩双脚,说:“没有,你坐吧。”
女孩没说“谢谢”,直接地坐了下来。
陈佩乔下去休息后对方追了几分,第二节后半段他又上去了,几个三分投中后将比分拉开到两位数,分差一直保持着直到中场休息。
“陈佩乔是不是喜欢你呀?”小美人突然问她,非常直接又冷静。
蜚蜚愕然,但看着小美人直率的问话也不慌,说:“我不知道。”
小美人笑,反问:“你不好奇我是谁?”
蜚蜚点头,问:“你是谁?”
小美人抬手捋捋微卷的棕黄色长发,说:“问别人是谁之前不应该先自我介绍?”
“哦。”蜚蜚伸出右手,说:“你好,我是江蜚蜚,许多的许,流言蜚语的蜚。”
小美人一双丹凤眼挑起,疑惑:“流言蜚语的蜚?好奇怪的字,这个读音通常不是用成绩斐然的‘斐’吗?”
“名字在出生前就定好了,父母之命,我没得改。”
小美人觉得她认真解释的样子很是有趣,也伸出手去和她握手:“你好,我是吴水月,口天吴,地上的水,天上的月。”
蜚蜚脑海里立马就想到了这两个在文学中经常出现的意象,说:“吴侬软语,镜花水月,真好听。”
吴水月指了指蜚蜚旁边的袋子:“我有点饿,可以吃吗?”
“当然!”
下半场开始,按照上半场开始的首发阵容,蜚蜚看见陈佩乔带着轻松的笑,似乎早已胜券在握。
吴水月举起手机将镜头拉近,拍了几张照片,熟络地递过来给蜚蜚看:“怎样?”
都是全景图,没有谁的特写,只是其中有一张因为抓拍问题,陈佩乔的表情像是在做鬼脸,有些滑稽,蜚蜚忍不住笑了出来。
吴水月见状便说:“加你微信,我把这张发给你。”
蜚蜚说不用,他们应该暂时还没熟悉到可以收藏他“丑照”的程度。如若被知道,他不一定会好受。
但还是迅速加了微信,吴水月的头像是个一轮明月。
两人坐着看比赛,吴水月会在进球时跟着大部队一起喊加油,蜚蜚则很安静,和这热闹的场馆格格不入。
陈佩乔中途犯了四次规,第一次被吹犯规时他自己都在笑;第二次则是有些懊恼,那是个本不该出现的错误;第三次被吹时对方也有犯规嫌疑,这让他不服,想发脾气时被队友拦了下来;第四次则是对方明显也一起犯规了,但只吹了他,估计是因为他动作更大一点,他这次非常不服,对裁判起了口角。这时候在比赛还余7分钟,苏和大学已经领先二十多分,被吹犯规后教练把他换了下来休息。
吴水月瞬间没了兴趣:“这场比赛赢啦,就这样了。”
她的兴趣开始转到了蜚蜚身上,问:“你是特意来看陈佩乔的吗?”
蜚蜚想想,说:“也不全是,比赛是一整个队伍的。”
“也不全是,那就是有一部分是。陈佩乔真不是因为喜欢你才破戒的?”
蜚蜚依旧真诚地直视她的双眸摇头:“我不知道。”
“你就是学校门口甜品店那个娇俏小厨娘对吧?我刚刚看到你装面包的袋子印有店名。”
吴水月其实并没有很饿,她只是想看看那家能让陈佩乔破戒的小店到底有多好吃。在学校一年多了,也没听说这个店有多厉害,陈佩乔不是不吃人间烟火之人,像其他任何一个打篮球的男生一样,也会发脾气,也会暴怒,他只是高度自律,虽说那天走进那家店是有一定的“偶然”因素,但后面主动破戒的人可是他自己。
并非想要细查是何方神圣引来这些变化,她本想去店里看看的,恰好看到蜚蜚提早关门往体育馆去了,便同路跟了过来。还想着她会不会像书里说的狂热或心机粉丝一样找个显眼地方坐好高调突出她和陈佩乔关系不浅。
电视剧里,不都是这样演的么?
但这个圆脸女孩非但不高调,还很低调,低调到仿佛她和陈佩乔并不认识,像个走错了地方的小兔子。
“小厨娘”不施粉黛也未掩俏丽姿容,有点肉呼呼的脸让吴水月想上前去捏捏她的脸。
蜚蜚说:“嗯,我在那里兼职。”
“真厉害!我也好想兼职赚钱花,可惜我太懒了。”
蜚蜚看看她白皙细长的双手,指尖有精致的淡紫色美甲,说:“你不要来,你不适合。”
“为什么?”吴水月可不喜欢别人说她不行。
蜚蜚斟酌一下用词,说:“你手指好看,十指不沾阳春水,沾了就没这么好看了。”
说罢她还展示了自己微粗的十指,因为常年做面包糕点,她从不留长指甲。她的指甲都是方方整整的,顶部修剪为圆弧状,肉粉线条柔和,大概永远都不可能做美甲。
清宫戏里演的,后宫中只有养尊处优的娘娘才有昂贵精致的护甲,御膳房的小宫女不会有。
吴水月开怀笑,陈佩乔也是因为和她聊天可以很轻松舒服才认识的她吗?是因为和她说话说着说着越来越放松自然才不知不觉破了戒吗?她问:“你为什么要在这家店里打工?听说很累的,工钱也不高。”
蜚蜚想了想,说:“因为这里有幸福的味道。”
吴水月只当她是开玩笑,讪讪地笑:“你又在满嘴跑火车。”
蜚蜚也跟着笑:“是吗?你不懂呀,这明明是富有想象力。”
富贵人家大小姐,自小泡在幸福的蜜糖罐子里长大,对幸福已经习以为常。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3分钟,陈佩乔仍在场边休息,和邱冬意他们笑看比赛。
纵然这场比赛已经没有悬念,蜚蜚依旧看得认真,吴水月忍不住逗她:“你知道陈佩乔喜欢吃什么吗?”
蜚蜚摇头:“不知道。”
至少不会是高热量高糖分的甜食吧。
吴水月继续问:“你知道他生日是什么时候吗?”
蜚蜚继续摇头:“不知道。”
他们还没聊到过这个问题。
“你知道他家里有几口人吗?”
“不知道。”
但是看起来像是个幸福长大的孩子吧。
“你知道他的梦想是什么吗?”
“不知道。”
可能是追随乔丹,成为不只是名义上的“佩乔”?
“你知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吗?”
蜚蜚看着吴水月眉眼弯弯笑,不再摇头了,说:“不知道。”
吴水月察觉到她的瞳孔有细小的变化,像一只刺猬柔软的肚皮被刺了一下,问:“你好奇吗?”
蜚蜚好奇,坦然道:“那你说吧。”
吴水月还以为已经激起了她的斗志,看起来她计算错误,这让他有一点点恼气:“你都没回答我说你好不好奇。”
蜚蜚盯上对方的眸子,如实相告:“好奇。”
吴水月追问:“你为什么好奇呀?你看你什么都不知道,还这么好奇我们的事呀?”
蜚蜚望了望场边和队友谈笑风生的陈佩乔,该是在讨论战术,认真的人身上总会闪烁一股吸引人的光芒。
像那天在小店里,灯光聚到了他的身上,蜚蜚站在他跟前,纯粹真诚地仰视他,如一只扑火的飞蛾。
她忽而就放松了,自嘲似的笑了:“我知道。”
吴水月被她突然的笑惊愕到,问:“你知道什么?”
蜚蜚指了指场下双手扳到脑后、伸直双腿自在从容的陈佩乔,说:“我知道我喜欢他。”
尽管目前我对他知之甚少,但我知道我自己喜欢他。
“我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那种。”
江蜚蜚话不多,她喜欢说有意义的话。专业课上说这叫“言简意赅”,蜚蜚觉得这是有感而发,于是不必遮掩。
吴水月不再说话,她盯着蜚蜚大概有半分钟那么长,但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默契地安静看完余下的几分钟比赛。
直到哨声响起,毫无悬念,波澜不惊。
吴水月终于开口:“我好像还没告诉你我和陈佩乔的关系。”
蜚蜚笑着问:“那你还要说吗?”
“我和他是高中同学,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大家都知道我喜欢他,你知道吗?”
“你看我的微信头像,那张月亮图片,有水有月,和我名字一样的图片,是他拍的,你知道吗?”
蜚蜚摇摇头:“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
吴水月被她纯到有点蠢的模样气到想提高音量骂她,但对方实在太坦诚了,大庭广众之下她没办法不注意自己的礼仪:“这有什么好谢的?我现在和你是竞争对手,对手你知道吗?我是来和你宣战的,我很凶,而且我还很漂亮,很有钱,你看到了吗?就像他们在赛场上争输赢一样,我要和你抢陈佩乔!”
蜚蜚见她要气呼呼的,这一点都不“韩佳人”,宽慰:“好了,我接受你的宣战,你不要生气。”
“江蜚蜚,你真的喜欢他吗?怎么你一点都不生气?”
“生气换不来他喜欢。”
吴水月再次盯着她陷入沉思,半分钟后她便被气笑了,问:“那你准备怎么做?”
“没什么准备,你看我对他并不了解。”
“那你怎么准备怎样对付我?”
蜚蜚看着吴水月漂亮的脸,说:“不对付,我不喜欢对抗。”
就像篮球运动里的对抗,one on one,太难了。
吴水月心底一松,说:“那你就输了。”
蜚蜚低眉思考,很快就找到了对方的逻辑破绽。她抬手指指场下握手致谢的两支队伍,也不看吴水月,而是望着场下的人,问:“联赛的冠军一定会在这两支队里产生吗?”
“不一定的,不管有多强,最后结果谁都没办法保证。”
“就像陈佩乔他说过会在我们中选一个吗?好像也没有说,所以我们不要内讧。”
吴水月竟然佩服她的淡定,但并不打算就此被她绕进去:“可是我还是想对付你,怎么办?”
蜚蜚轻叹一口气,漂亮又富贵的女孩子果然不是能轻易混过去的主,只好盗用她的话反问回去:“那你怎么准备怎样对付我?”
吴水月妩媚一笑,她突然有点明白这个女孩为何能入得了陈佩乔的眼了:“我要用一招‘化敌为友’,江蜚蜚,我们交个朋友吧。”
蜚蜚把最后一个菠萝包递给她,说:“好呀,吴水月,这是见面礼。”
两支球队合照完毕,陈佩乔和其他队伍一起回了更衣室听教练部署接下来的安排。离场时远远望见蜚蜚和吴水月,后者依旧张扬地和他招手,前者则是一如既往地笑,扬了扬手中的一袋全麦面包。
他想过去和她说说话,但邱冬意叫他过去集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