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也许是德文叔早上配的汤药起了效果。爬了一段山路，出了一头大汗之后，苏南感觉整个人舒坦多了，脚伤也没有那么疼。
说巧不巧，她们赶到断崖的时候，正好赶上一大群人吵的最激烈的时候。
只见一片挥动的拳头此起彼伏，耳朵里全是嘈杂的叫骂声，比往日里广场上开大队会议还吵。
人群自动分成三波，两拨在互骂，有的人挽起袖子，操着手里的扁担，一副要拼命的架势；还有一拨人两边都没参与，但是一直在呜呜的哭……
跟想象中的沉闷压抑的气氛截然不同，整个现场看不到一丝在救人的紧张迹象，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这哪是刚刚发生塌方啊？
苏南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要不是她刚才上山的时候，亲眼见到从山顶蜿蜒而下的那片触目惊心的光秃秃的山脊，她还以为这是传说中的百人械斗现场呢！
她呆了片刻，看到李志明气急败坏地爬上一个高处，又是跺着脚又是叉腰地喊了两句，根本听不见他喊的是什么。紧接着他又伸出一只手在半空中一指，却停在半空中，憋的脸红脖子粗。
她看到李二能和李卫华他们在断崖另一边，手里还拽着一根麻绳，脸上一脸的焦急。
苏南心里隐约猜到，刚才应该是出了一些状况，才导致救人停下来，然后大伙开始打架。李志明是要去控制场面的，但是他一个人，没有别的帮手。
苏南赶紧从人群中挤过去，她的右脚跑起来还是很痛。但是情况紧急，也顾不上脚伤了。
李小草和林梅香看她跑还愣了一下，然后赶紧跟上去。
果然，土包上的李志明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地往后倒。那个土包少说也有三尺高，要是倒下去，后脑勺砸在满地坍塌的石头上，铁定脑袋开花。
苏南刚好挤到跟前，伸出手就去接住李志明。不过她到底个头瘦弱，用尽力气也止不住李志明倒下的余势，只能双手用力托起李志明的后背，使得他不至于直接砸到那一片尖锐粗粝的石块上。
只是这样一来，她的双膝免不了狠狠地撞击在那些石块上，疼的她眼泪都出来了。小草和梅香也从后面赶上来帮忙。
苏南喊了一声：“把大队长平放在地上，不要乱动他。”
那边开始动手的人群总算发现了这边的异常，有人在喊：“出事了出事了。”
一群人陆陆续续围了过来。
李志明躺在地上，面色灰白，双眼紧闭，看上去已经失去了知觉。
看见这个情况，有几个人又开始七嘴八舌地嘀咕。
“这大队长怎么了？怎么突然晕了？”
“谁知道啊，突然就倒了。”
“还救什么人呐，都自身难保咯……”
“要我说，下面的人还没上来，这里又倒下一个。有点邪门……”
“啥邪门，我看就是他们村没人，没能耐。”
“可不，这大队长也不行……”
……
“你们说够了没有？你们这些缺心眼的，我警告你们，要是我们大队长出了什么事，都是你们害的。”
林梅香耳朵灵，那些人说的话一个字不漏全被她听的清清楚楚，气的噌地站起来。
“一会儿刘书记就来了，到时候你们这一个个缺了大德的，全都跑不掉！”林梅香毫不客气，指着他们的鼻子骂。
那些人总算暂时闭上了嘴。
四婶还在哭，呜呜地挤过来，一看大队长倒在地上。“我的天爷啊，这可怎么办？”
她这一哭，现场又开始交头接耳。救援卡住了，如今大队长又倒下了。李家村的人着急，外村有些人着急，有些人看热闹。
苏南对周遭的情况充耳不闻，一直埋头检查李志明的情况。
她先是扒开李志明紧闭的眼睑观察，又探了探鼻息，感觉气息微弱，好在还算规律。
她松了一口气。
她双手拍拍李志明的肩，贴在他耳边大声喊：“大队长，大队长，你醒醒，你能听到吗？”
众人紧张地看着李志明的反应。
李志明没什么反应，但是他放在身体两侧的手轻微地动了动。
苏南见状，连忙又喊了两声。
可惜，李志明还是没有睁开眼睛，情况不太妙。
跟其他看热闹的村民比，李家村的村民们脸上都是担心的神色，四婶也不哭了，她家四叔好歹暂时没生命危险。
苏南又掐李志明的人中，这样折腾了一会，终于，李志明眼皮颤抖了一会，微微睁开一条缝，双眼无神地转动了一下。
“他李叔，你咋样啊？”四婶也很担心，凑上来问。
李志明双眼无神地往四周瞟了瞟，很快又闭上了。
众人紧张地看着他，只看见他的嘴唇颤了颤，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苏……苏，救……人……”
声音很微弱，淹没在周围众人嗡嗡的说话声里。
“别吵了，安静点！”
苏南回头冲人群大喝一声。她的声音并不洪亮，但是音色清越，力量十足。连另一头还拽着麻绳的李二能他们也能听一清二楚。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再闹下去大家都完了！”她面色冷肃，满是不加掩饰的勃然怒气，往日温和的美目中寒霜冷厉。
也是，救人要紧。一时间，大伙都被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镇住了，没有人再吵闹。
呜呜的风声扑向断崖，被挡在人群之外。
李志明的意识又陷入模糊，情况看起来不太好。她从前在救助队的经验告诉她，必须马上把人送到医院去。
苏南沉吟了一下，大队长没有办法再领着大家救人了，情况紧急，需要有人顶上去。
她在人群中点了两名年轻人，把那边被救生麻绳绊住不能动弹的李二能和李卫华换出来。
李二能和李卫华连忙过来，看过大队长的情况后把目前的救援情况简短地跟苏南介绍一番。
苏南点点头，让李二能和小草领着另外四个小伙子，以最快的速度护送李志明下山，开拖拉机直接送去成华市的医院。
临走时，她又嘱咐了小草几句。小草这段时间跟着她，学了不少东西，沿途护理啥的比那几个小伙子会细心一些。
二能和小草向来很听苏南的。当下点点头，二话不说，带上人就走了。
断崖上的人们不由自主地被苏南的冷静和有条不紊所影响，没人再去争吵打架了，纷纷问自己该干什么，能帮什么忙。
终于，大家的焦点重新回到救人上。
苏南一瘸一拐地往断崖边上走，大伙纷纷给她让路。梅香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以防她一个不小心摔倒。
苏南仔仔细细地观察断崖的情况，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同时又大声地问断崖下面的情况。
听到她的声音，建平和何大爷相继回答。
建平还好，就是被吊在半空中，声音有点抖，估计是寒风吹得。小伙子比较倔强，说自己没事，还能下去几趟。
何大爷说他们三个也还好，只是那断石委实不能再借力了。
一直跟在苏南身边的四婶听到这话，眼眶又红了。
苏南想了想，让她先回村。四婶本来不愿意，但是苏南布置了一个任务给她，让她组织村里的妇女煮一些姜茶和吃的送上来，不然四叔和何大爷他们在崖底呆的时间太长了，可能会体力不支。
四婶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口中直说还是苏南想得周到啊，忙不迭地下山了，其他两家看着也跟她一起下去准备。
苏南又派了一个人去通知德文叔，带些急救的药材过来。
总算可以把全部精力集中在救人上了。
想到这里，苏南心中恍惚了一下。
不知道秦越怎么样了，她心里突然没来由地一紧。
一想到秦越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她的心里竟抽痛了一下，好似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连呼吸都不顺畅。
她知道，李志明已经派了十几二十个村民去下面沿途搜索，但是这么久过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她其实坐立难安，只想自己也去下面搜索寻找。
可现在，村里唯一的主心骨大倒下了，何大爷他们更紧急些……
作为一个过去曾经在紧急救援队呆过两年的人，她强迫自己放下那种心慌的感觉。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秦越一定不会有事的，先把何大爷他们救上来。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刘爱玲呢？她怎么没在这里？”她家李思明出事了，按理说不该这么安静啊。
“派人去通知了，家里没人，说是回娘家了。”
原来如此，这样也好，她要是在，不知道会闹成什么天翻地覆的模样。
既然那块断石不能再有丝毫移动的风险，那建平在下面呆着就没必要了。但是建平想上来原先也是借力那块石头，这下也不能原地返回了。
苏南安慰了一下眼里露出焦灼神色的林梅香，跟周围年轻人开始商量怎么办。
正说着呢，断崖上原本拉着那根救生绳的人突然齐齐发出几声惊呼，大家都被吓一跳，连忙转过头一看——
不好了，那原本绷的笔直的绳子虽然还拽在他们手中，但是软哒哒的落在地上……
很明显，绳子那头的建平已经不在了。
怎么会这样？！
“建平——”
林梅香再也忍不住，一声惊呼，直扑向绳子消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