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午后微醺
刘爱玲掀起的那场风波看起来已经悄无声息，太阳如同往常一般洋洋洒洒地爬上了大榕树的树梢。
一切好像都没变，又好像变了。
村民们还和往常一样，按时出工，去地里干活挣工分，迎面而来的时候照常招呼，问一句：“吃没？”
那日之后的隔天，苏南一大早就去了乡公社，刘书记看到她倒是毫不意外。苏南把事情前因后果详细地汇报了一遍，然后主动提起村里妇女主任的工作暂时先停一停，等组织的决定。
刘书记听完以后，同意了苏南的请求，也表示会向上级如实汇报，还苏南一个清白。由于这段时间各个大队都在忙秋收的事，妇女工作暂时没有太要紧的，可以放一放，等别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再恢复也可以。
临走的时候刘书记看了看苏南欲言又止，苏南冰雪聪明，问是不是担心年底李家村的村民们没有粮食可以分，刘书记叹口气。苏南点点头，跟刘书记保证这事自己一直放在心上的。
回来的路上，苏南看到李志明蹲在田间小路上抽烟，满脸的褶子越发明显，扭成了麻花。
秦越站在旁边一棵桑树下，斜靠在树干上，看起来比较悠闲。他俩身后不远处还有几个村民在地里捡麦穗，苏南定睛一看，是常常聚在村口嚼舌的几个七大姑八大姨。
这画面说不出的怪异，七大姑八大姨们碍于秦越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势不敢凑到跟前，但明显注意力根本不在手上，而是一直关注他俩。
这会看到苏南走近了，她们也不再装了，拍拍手上的尘土站在来打招呼，“苏南回来了，这是打哪回来呢？”
苏南冲她们笑笑，几个人便迫不及待地凑过来。
“你们想干啥？想干啥？”李志明一边喷出白烟，一边没好气地喊，“大老爷们说话，你们凑过来干啥？该干嘛干嘛去！”
可惜他这几天愁的满脑子云山雾罩，李家村人人都看得出来，平时怕被他撅，现下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怎么可能错过，因此根本没人在意他的火气。
“村长，我们这也是关心关心苏南啊。”朱二嫂大着胆子接话。
其他几个人连忙点头附和，“没错。”
何婶也插进来，神神秘秘地小声问：“苏南，昨天你没吓着吧？”她家二妞就在缝纫社上工，昨天回家绘声绘色地把现场讲了一遍，给她听的激动地，只恨自己没有亲眼在现场看到那精彩场面。
李志明眼睛瞪的溜圆：“何婶，你们家老七跟我说听见你家半夜里有鸡叫声，看来这日子越过越红火啊。”
何婶一听急了，带着哭音否认：“队长，我家都揭不开锅了。老七那个窝囊样，稀里糊涂的听个铲铲啊。他嘴里没一句定准的，你可别听他的。”
“我跟你说，你家要是真藏了鸡，我非得给你逮了炖蘑菇不可。”
每家每户养的鸡队上都记着数，到了晚上会统一交到队里的养鸡房里关着，按说半夜是不可能在各家里听到鸡叫的。
这一下，众人都用狐疑的目光注视着何婶。
何婶脸色微变，连忙否认，“肯定没有绝对没有，怎么可能呢。就是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
“是啊，别说鸡了，我们就是跟苏南说几句。”
旁边总算有人记着正事。这一打岔，大家差点忘了凑过来的初衷了。
一来呢，苏南瘦瘦弱弱的，虽说是从城里来的，在村里也勤恳实在，大伙对她印象挺好的；二来也确实担心分粮的时候没有粮，想打听打听，年底谁不想过个好年啊。
苏南微微一笑，对众人说：“队长，我确实有事想找个时间跟大家商量一下。”
李志明反应很快地说：“晌午了，先回家吃饭，吃完有力气下午都去地里都把活干了，有什么事等下工了再说。不然谁偷懒我扣谁工分。”
他刚一说完，就站起来拿着旱烟杆挥了挥，“走走走，都回去。不想吃饭就回去上工。”
队长都这样说了，众人只好散了。
苏南走到秦越身边，用眼神询问他。她可没放过他刚刚跟李志明好像在说什么。
可秦越冲她笑笑，也站直了回她一句：“大家都散了，我们也回去吧。”说完他也率先往家的方向走。
苏南不置可否，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两人是故意岔开话题的吧？
不过没关系，她总会知道的。
到了家，苏南直接进了厨房。她打开柴灶，往烟道里吹了吹气，火星子便冒了出来，她又拿起放在旁边竹筐里的干叶子把火小心燃大了，准备烧水做饭。
刚一转身，秦越就在她身后伸手拦住她。
“要什么？我帮你拿。”他神色如常，苏南却有些不自在。
通常，中午这一顿秦一杰和张钰湘都在学校吃，不回来。
好不容易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自从前阵子秦越身上的烧伤好了以后，苏南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秦越，昨天两人从缝纫社回来，路上一路苏南也没什么话，到了家也是忙这忙那，一刻不停歇。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这么别扭。她很不喜欢这样不洒脱的自己。
如果还是原来的世界就好了。她在心里这么想，她多想好好谈一场美好的恋爱，然后跟喜欢的人举行仪式在一起。
而不是现在这样，两个人莫名其妙在一起，前进不是后退也不是。
“额，就是拿蒸笼，我把早上的玉米面馍蒸一下，中午就这简单吃点吧。”说是玉米面馍，苏南花了很多心思，调味做的好，又加了磨碎的蔬菜汁，吃起来香甜可口又有营养，维生素和热量都足够了。
蒸笼是三层的，有些高，厨房的台面少，被她收在柜子上面。秦越人高，手也长，经她一指，他并不挪步，一伸手就够着了。
两个人站在灶台和柜子之间，空间容下两个人后显得有些拥挤。苏南接过他递过来的蒸笼，手尖不经意间碰到秦越的手，她脸一热，不知道自己脸刹那间变得通红，在厨房若有似无的日光下，肌肤如白玉微霞般美好。
“人长得高就是好。”她呐呐地自言自语。
她的头正好在他下巴的位置，她抬眼瞄了一眼，秦越也正看她。她连忙挪开视线，“这里太窄了，你出去吧，我很快就好。”
秦越轻声一笑，他很享受她在他面前的不自在。苏南在人前总表现得风风火火镇定自若，绝不会有小女儿的娇态。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有时不经意的示弱令他感觉好极了。
厨房是他无意进驻的阵地，他不介意把这方天地留给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兴味，他不急。
他的闲适与放松令苏南对自己有些恼火。心里默默想着，如此自如，真不知道以前有多少红颜知己啊。
苏南端着热好的饭菜从厨房出来，发现秦越在院子里摆好了饭桌。
这桌子不是原本摆在正屋客厅里的吗？她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大剌剌坐在树下的秦越，他正拆开一瓶她酿的果子酒，自斟自饮不亦乐乎。
“你怎么把桌子抬出来了？要是下雨怎么办？”
“这天色，哪会下雨？”秦越摇摇头，一脸笃定，眼神却在她脸上。
“我不是说现在下雨，”苏南就当没看见他的眼神，把碗盘放到桌上，“我是说以后。”
“哈哈，你怎么这么呆。当然是吃完这顿还搬回去。”秦越头一仰，一杯酒下肚。在日光斑驳下，看起来很是享受。
苏南一时语顿，脑子有些短路。一定是这时的他看起来有些帅，她甩甩头，男色不可图。
“你要是喜欢，下回秦一杰不在家我还搬出来，如何？”
“你……别瞎说，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要是愿意来回搬我无所谓，反正你收拾干净。”哼，他的笑容真刺眼。
“哈哈哈——”
苏南被他笑的咬牙切齿，脸上红扑扑的。
“对了，我有个事想跟你商量。”苏南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打算好，要在吃饭的时候跟他提。粮食被烧光一大半，经刘爱玲昨天一闹，李志明和刘书记身上的压力陡增，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你还记得那个路行知吗？就是上次去交粮，粮站的那个干部。”她想着措辞，“我有个主意，也许可以去跟他商量一下，我们找他们粮站借点粮食应急。”
秦越点点头，他早就猜到她会提出这个办法了。这个世界缺乏很多物质的东西，资源都统一管理分配，就算有钱都没地方可以买。
他也觉得这个办法可以一试。
“是个好主意，”他点点头。“不过——”
“不过什么？”苏南知道这个主意是有点冒险，毕竟路行知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粮站职工，先不说并无交情，贸然开这个口有些唐突，更是可能路行知也没有那么大的权限。
“这事你不能去，我去找他一试。”秦越气定神闲。
“啊？”她好歹还算得上认识那个路行知。他要去？再说他一向对村里的事也不怎么感兴趣呀。
秦越点点头，“我是一家之主，这种事应该我出马。”
他拿出酒杯，盛满酒，递给苏南。
“这事就这样说定了。娘子，时光易逝，不如你陪我喝一杯吧。”
苏南有些茫然地接过酒，问道：“你早就想好了？”
她恍然大悟，“刚刚你和村长是在说这个？”秦越笑而不语。
她的眼角突然弯弯的，笑意浮现在脸上，第一次，她有一种身边有战友的默契感。
“来，干杯！”
午后的时光，酒不醉人人自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