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夜谈
对于和舍友在书中相遇这件事,虞爻表示:扯犊子的事见多了也就不扯犊子了。但是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她抱住了沈暄。
“你怎么会在这儿?”
沈暄也是一脸惊喜,紧紧挽住虞爻的胳膊:“呜呜呜呜你真是虞爻吗,你把蒙面取下来我看看。”
虞爻的这位室友顶着一张御姐脸,却经常“呜呜呜”“嘤嘤嘤”抱着她撒娇,出了寝室又是高冷女神,举手投足间撩得院系男生春心荡漾。
“别——”
刘贺伸手阻拦,虞爻在他诧异的眼神中麻利的摘下了面罩。
“你怎么变样子了?”沈暄扯了扯虞爻的脸,压低声音问。
“先从这里离开再说。”虞爻拍下她乱动的手,对趴在坡上的众人道,“我们先去坡下的山谷中,清点人数后再从长计议。”
沈暄见寨中的姑娘们还用刀抵着几人的脖子,赶忙叮嘱道:“放了吧,都是朋友。”
话落,卫珣几人身边拢着的姑娘放下了刀。
一行人冲虞爻点了点头,悄然又有序地牵着马进入谷中,自觉轮岗守卫,换岗休憩。
这山谷,与其说是山谷,倒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天坑。确实如温念所说有一汪小湖水,青草丰茂可供马群饮食,人躲在长草中,也得以暂隐。
但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又小又浅,一旦离开那面斜坡后,大批的人马聚集在一起,无论木草多长多密,只要往谷中乱放箭,必是死路一条。
虞爻站在湖边,抬眼远望山谷的四周,心道:这地方不是能长留之地,得赶紧离开。但在此之前,她需要弄清楚一些事情。
看向旁边跟簸箕一样坐在地上啃着干粮的英气少女,虞爻蹲下问:“沈暄,你知道自己是穿书了吗?”
“知道啊,”沈暄取下腰间水囊喝了一口,一脸平静道,“穿的就是那本《朝朝暮暮盼君归》。我看过。”
这般镇静,不愧是阅文无数经过大风大浪大世面的人。虞爻赞赏地点了点头,又问:“你是怎么穿进来的,进来后又经历了什么?”
沈暄抹了一把嘴角的饼渣,拍了一把大腿,用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开始讲述。
穿书那日是五一放假的第一日,本省人沈暄向虞爻道过别后便坐上了回家的高铁。一上车就睡得不省人事,再睁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铺着虎皮的木床上,她心中奇怪使劲拧了自己几把后,意识到自己可能身魂异处了,后佯装镇定弄清楚了自己身份——女寨的山匪领头。
沈暄当时便觉得这身份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后来又遇自称是她妹妹叫沈岚的姑娘,便明晓了自己穿进了前不久看的书中。
因为书里角色的结局都悲惨无比,沈暄记忆犹新,也想起了故事里这个山匪头领的故事。
这山匪大当家和她同名同姓,所领山寨中收纳的皆是逃难、被遗弃的女子。
山寨地处南夷和大夏交界,两方都想将纳入其国但都无能为力。因为这寨子立于群山之巅,四周都是悬崖峭壁,难以攻伐。寨中人出寨下山有机关高手沈岚打开机关相送。
寨中女子来自两国的天南海北,掌握着不同技艺,互助互善,因而寨中一派繁盛。大当家沈暄和二当家沈岚常佯装出寨,行侠仗义,惩恶扬善。
然而好景不长,对边境百姓上来说的两位侠女,对两国宫廷来说倒成了眼中刺,屡次招安未果后,一向兵戎相见的两国竟然决定联手,广招机关高手,攻上了女寨。
两位当家被以“妖女”之名赐死,吊在城墙数日,寨中女子被充为奴、被卖为妓。
“所以你的首要任务也是活着?”虞爻听完,问。
沈暄点头,接着道:“但是根据书上说的原主活不过二十岁,可在这次行动前,她们为我庆生。”边说着,她竖起两根手指,“不多不少,刚好二十。”
虞爻顿了下,道:“也就是说,原主的结局已经被你改变了?”
“嗯。”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沈暄问:“你呢,怎么进来的?”
虞爻讲了自己来到书中的发生的一切。
“你竟然成了书中女主角还绑了个系统啊?”沈暄一脸不可思议,小声嘀咕,“真是神了,啥事都能让咱俩遇到。”
“谁说不是呢?”虞爻一转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问,“我和现实中长得一点都不一样,你怎么认出来的?”
沈暄盯着她看了少顷,支吾道:“还、还是有些相像的。”
单从长相来看,虞爻和原主虞夭容貌确实相去甚大。
现实中的虞爻是鹅蛋脸圆眼,眼珠黝黑,温婉中含带着可爱。而虞夭,则是标准的古典美人,细眉杏眼瓜子脸,眼波流转间便叫人心生涟漪。哪怕现在作男子扮相,光看脸也是秀美至极。
“眼神像。”
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人,末了沈暄又补了句。
虞爻自己没有发现,她的眼神大多时候很澄澈,而这种澄澈在不与人产生交流时会变自然变为冷漠,仿佛是天生的漠然。然而,双眸动起来时,又有别人无法复刻的灵动狡黠,一种猝然而至的热切和执着。
哪怕换副皮囊,这种眼神也没有改变。
很好认。
这种处于两种极端中转换的眼神,沈暄知晓,同虞爻一段并不愉快的经历有关,她不愿提及。
怕失口说出她的痛楚,沈暄忙道:“下一步我们怎么做?”
“先派人去城门看看有没有被封,”说着,虞爻看向几步外的三人,竖着耳朵,企图要听清她们的言谈。她向刘贺勾了勾手,道:“贺哥,过来。”
刘贺跑了过来,虞爻叮嘱他道:“哥,你办事活,带一名精锐,换身衣裳去城门打探打探情况呗。”
“行。”刘贺不假思索。具体的行动他可以,部署任务他不行。转头便招呼了一名将领,钻入林子换好衣服后离开了。
目送刘贺离开后,虞爻靠向沈暄,望向满天繁星,心中还有一问,便道:“你都改变原宿主的命定结局了,为什么还要来救人,为什还没回到现实?”
“唉——”沈暄靠在虞爻的肩上,叹了口气,看向扶着温念的姑娘,“我在边境捡到的那姑娘。见到人时遍体鳞伤便带了回去,醒来后知晓山寨的事便哭着喊着让我救人。”
“她是南夷人,寨中也有南夷的姐妹,一听有姑娘正在遭受非人折磨便求我救人。”
“你答应了?”虞爻问。
沈暄点头,语气突然变得沉而缓:“爻爻,我承载了原主的记忆和武艺。”
眼中幻影出数百少女盈盈笑颜的模样,又顷刻变为出血流成河,尸挂高墙的景象。
“总觉得不应该只为了自己活着,而不管她们的结局。”
目光落向背靠着背坐在草地上的姑娘们,沈暄眼中露出了似月光般的温柔。
虞爻看着这样的她,心中明了:沈暄成为了真正的侠女。
“所以,我们怎样才能回去呢?”虞爻又看向夜空,星辰闪动,“你看过书,你改变了原主的命格,却依旧在这里。”
“而我,绑定了一个系统,也不知任务完成后,能不能顺利回去?”
沈暄肯定道:“可以。”
虞爻看向她,听见她说:“你是这本书的女主角,她的故事需要你来改写。”
“但现在有个问题,《朝朝暮暮这本书》没有完本,能找到的内容残缺不堪,所以……书中很多人物,我并不知道他们的故事走向。”
话落,虞爻心颤了颤。
——
秦郅身处军机帐中,蹙眉听着李拓汇报前线战事。
为了让南夷王庭的注意力转于战事上,一向以攻为守,出其不备的秦郅主动出击,命李拓秘密带人悄然渡过隔断两军的浅滩,夜袭了南夷军营。
轻甲黑衣轻骑上阵,速战速决,将敌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待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返回了军帐。
后据探子报,南夷大帐中大乱,原是因为方才激战中,此番挂帅的南夷三王子拓跋尔那被人射中了一箭,伤及了要害。
听着,秦郅眉宇渐舒。
拓跋宏努那般在乎儿子的人,听到其子遭此横祸,定会换帅急诏拓跋尔那回王庭治疗。
新主帅来需要一段时日。他可以选择趁军中无帅时出击,也可再待时机。但军中无帅,军中名将也会顶上,届时防御定会加强,要想在偷袭得手是极不易的。
因而,秦郅决定再待时机。
这次夜袭,原因有二:一是赫曜王妃死,新任巫祝逃,一向依靠“天神之力”取胜的南夷军队定是心神难安;二是前几日他让左青放出温念在夏军的消息,等到如今却不见其攻来,便料定对方的帅将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他不敢来,秦郅只能主攻了。
只是未曾料到,竟然这般不经打。
秦郅轻笑一声。
难不成昔日同他能有来有往打上几个回合的主帅,一直都是王妃温多歌?
“传令下去,全军戒备。”
此次夜袭虽胜,但行军打仗,打的就是出其不意,夏军不得不防。
李拓领命离开后,于四下安静中,秦郅看着南夷王庭的舆图,脑中浮现出一张笑颜来,连带着眉眼也温柔起来。
盼平安,盼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