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张嫂虽只是个卖面条的商贩，却也在闺阁时识得过几个字，不然也不会给儿子启蒙时发现他的天才之处加以培养，所以能大致读懂契书上的内容。
可余大哥却是个连名字都不会写的纯文盲，除了认出契书二字，其余只能求救似的看向张嫂。
张嫂捧着契书越看越惊讶，最后甚至激动地站起身来，之前一心求死的灰霾双眼重燃希望之光。
“你……小姐您这契书写得可真能尽数做到？”
温京墨笃定点头回道：“可过官府。”
张嫂还没被喜悦冲昏头脑，拿着契书再次发问：“你如何保证能独家供货给我？别家要是也学着做呢？到时我的生意还是会受到影响。”
温京墨闻言嗤声笑道：“我以为百鲜楼的污糟事人尽皆知了。”
百鲜楼那个学人精，大千食府什么热销它就跟着卖什么，却每次都因为销量平平而泄力放弃，目前为之，除了锲而不舍地雇人找茬碰瓷大千食府，百鲜楼其他仿制的菜色没有一样能长久留存。
“能不能留住客源全看自家的手艺味道，一味地指望别人不抢生意如何能长久？”
温京墨语重心长对二人道：“即便红火如大千食府，不也成日里受着您二位这样的客人光顾吗？”
对于自己的碰瓷行径，二人都深感愧疚，闻言更不好意思地底下了头，特别是余大哥，他老实本分地卖饼大半辈子，如今却干起了碰瓷讹钱的阴损买卖，谁知苦主不仅不计较，还救他性命给他提供能活下去的活计。
刚刚张嫂已经给他大致讲了契书的内容，如此稳赚不赔的营生会给他？还不是人家大千食府以怨报德，是真正的大善人！
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腿还软着的余大哥眼含热泪，颇为激动地隔空给温京墨磕头。
温京墨赶紧摇头摆手，一旁的孙有福上前将人安抚住了。
“二位的手艺我是尝过的，张嫂的面条劲道有嚼劲，余大哥的饼子比其他家暄软香甜，你们都有好手艺。”
温京墨早期做市场调研时尝过他们的小摊，奈何味道实在太过寡淡。
没有大千食府珠玉在前还算客源稳定，可大千食府门口的排挡一开，无论价格还是味道都不再占优势的小摊便难以为继。
温京墨真心实意地劝道：“如果今日是别人，我也不会将契书拿出，您二位还是用手艺来讨生活吧。”
二人拙劣的演技明显不如扎实的小摊手艺，实在是被生活所迫不得已才接下碰瓷的活，余大哥更是被坑得差点死了。
雇佣他的人忽悠他土豆芽只会让他呕吐拉肚子而已，绝不是什么剧毒之物。
可刚刚清洗时，那位救他的白发少女却告诉他，如果没及时吐出来，他吃的计量是可以致死的！
家里只有他一个劳力，如果他死了，碰瓷赚的那点银子都不够给他们夫妻二人置办棺材用，自己这是妥妥地被坑了。
送走了感激涕零的碰瓷二人组，温京墨又叫来了孙有福孙有满，也不知说了什么，搞得孙家兄弟二人也热泪盈眶的才算完。
这摊事暂时料理完，温京墨也到了该回温家的时辰，虽然回不回的也无人在意，但刚在秦鹤华那把温京扬要回来，她还是小心提防不在外过夜为好。
换下一些列闺阁小姐那一丝不漏的绢纱遮挡后，温京墨大摇大摆地刚走出大千食府所在的长街却被人猝不及防地拦在暗巷。
“姑娘你这是？”
看着脖颈间银光闪烁的长针，温京墨只觉无比熟悉。
“你才是大千食府的真正主人，我有事要问你。”
来人不是别个，正是满身红色气运的银发少女。
刚刚在大千食府时，温京墨免了她那桌的消费，还着人送上额外的诊费答谢，不知这位医术高超的小大夫为何还会追来此处？
“有话可以直说，不必如此行事吧？”
温京墨早就看出少女会武的体质，可以灵活躲闪张寡妇的拼命阻拦，还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卸掉余大哥的防备便是最好证明。
“我又没有武脉，你还担心我跑了不成？”
温京墨继续游说着银发少女，但手已经不着痕迹地移到了耳朵附近，如若少女不同意，那她只能给这位神医表演“大变活人”了。
少女闻言略微思考后竟真的听话放下手中长针，甚至嫌恶地摘下遮挡的面纱：“你说得对，这玩意怪热的。”
温京墨一脸惊奇地放下戒备在耳边的手，小心翼翼地打量起少女怎么看都不正常的神色。
“你也不是个坏人，怎么对待那二人的我都看见了。”
少女不嫌脏地抱着肩膀靠在墙上，白得发光的她跟灰墙形成鲜明对比，好像谁不小心撒了把白面粉在墙上。
“恩威并施奖惩有度，怪能治得了圆光那老东西。”
少女面无表情地竖起大拇指，温京墨至此才明白她的来意。
“你也来自神医谷？”
陆鸣那个软骨头，恨不能连自己祖坟在哪都交代出来以求减刑，出身来历什么的温京墨早已知晓。
“你知道？我叫池雨。”
少女简单的自我介绍后直入正题：“我来找你正是要问圆光与陆鸣是事。”
岳先国神医谷是避世之所，虽名医辈出却不知为何低调非常，凡谷内弟子皆不能出谷行医，如有违者，除名驱逐，永世不得再入医谷。
可谓将个藏锋隐世写得明明白白，恨不能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刻在山头上，因此才能在岳先国偏安一隅，没被官府当地方武装势力取替。
奈何再避世的规则也束缚不住别有用心的人渣，圆光本与池雨一样是神医谷弟子，医术虽学得稀松平常，钻营人际关系却十分在行。
圆光是彗国人，愣是靠着跟思念家乡的师叔攀同乡关系，让年纪不小的自己混成了谷内弟子，还把狼狈为奸的陆鸣也介绍进来。
成为神医谷弟子的二人犹如进了米缸的耗子，叛逃时狠狠大肆搜刮了一番神医谷。
什么典籍草药的被偷走不少，但都是些可以忽略不计的损失，最让神医谷闹心的是，他们还盗走了神医谷开山师祖的亲笔手札！
那可是神医谷一切医术的起源，是谷内独一无二的传世瑰宝。
里面很多艰涩难懂的医理知识，直到现在后辈们都没能研究彻底，却被这两个内贼盗去。
虽然现任谷主那还留有复本，但原本丢失可是对仙逝祖师的大不敬啊！
“那天正好是我轮守书室。”
池雨面无表情地阐述她如何被陆鸣诓骗：“他请我吃梅子杏脯，还在里面掺了蒙汗药。”
梅子杏脯是岳先国叶氏铺子出品，风靡全国的时兴零食，奈何原料限制价格颇高还不好购买，属于有价无市的紧俏货。
池雨行医时被患者送过一包当谢礼，她吃过喜爱得不行，奈何荷包羞涩即便攒够钱也无法出谷购买，被惯会察言观色的陆鸣钻了空子。
池雨看守失职，同圆光陆鸣一样被驱逐出神医谷，寻找被二人带走的师祖手札。
池雨砸吧着嘴回味道：“梅子杏脯虽好吃却太酸，表面还有层白色糖分，蒙汗药掺进去无法分辨。”
温京墨：“……”
敢情是吃货因贪嘴引发的血案。
“梅子杏脯真那么好吃？”
温京墨对于岳先国的事知之甚少，印象还停留在常年交战的邻国上，当地的民风吃食对于她而言完全是知识盲区。
池雨闻言点头又摇头：“好吃，但跟大千食府的不能比，今日吃得红果糕比梅子杏脯美味许多。可惜你们包间订满了，我听说包间里甜品小食更多。”
池雨回味无穷地吧嗒着嘴：“红果岳先国也有，是我们谷内的药果之一，健脾开胃、消食化滞的良药，还能对胸膈脾满、疝气、血瘀等症状有疗效，奈何其味道过于酸涩，我们一般只把它切片晒干碾碎成粉，或调配蜂蜜陈皮等制成消食丸，做成如此软糯的糕点我还是头次见。”
红果是裕城遍地都有的野果，看起来与现世的山楂相似，味道同样酸涩难以直接食用。
就如池雨所说，在温京墨之前只有部分中医会用它做消化药，民间极少人会去采食。
被百鲜楼供应制裁的温京墨却奉其为瑰宝，发动碧水山庄的雇农上山大量采集回来，制成各色红果制品丰富甜品种类。
红果原料完全免费，除了有点费糖费蜂蜜，成本整体算下来还算低廉，所以才能廉价被用在大厅里。
什么红果糕、红果片、红果卷，之前热夏时节在包间限量供应的酸梅汤也有红果在内。
过酸的水果都有天然的酶，腌肉时放上一些会帮助软化肉质，提香增味，大千食府很多肉类菜品中也常会用到红果。
因此红果成为大千食府廉价又用途广泛的食材。
听了池雨的叙述，温京墨肯定她如自己一般是个吃货，该如何对待这位爱吃的神医也已心中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