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这个姜在理碍眼的很!
明明他是大队书记,全大队不听他的,反而都听姜在理的,姜在理还老是和他作对,刘福德早已视姜在理为眼中钉,拔之而后快。
耷拉着脑袋预备挨训的陆晚婉一下子就听出他的话音,原来是借她敲打姜在理啊。
陆晚婉顿时火了。本来她就不受姜家人待见,刘福德再借着她来这么一下,她在姜家的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嘛!刘翠花还不得吃了她啊!
他想找事可以,但不可以利用她!
陆晚婉能忍姜家,那是因为陆婉欠姜家人的。陆婉可不欠大队书记的,陆晚婉娇美的小脸上划过一丝冷意,临城陆家的小公主可不是软柿子,任由别人搓圆揉扁!
“书记,我家里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本来轮不到我下乡。我是受毛主席的号召,才自愿上山下乡来建设新农村的!你可以说我|干活慢,干得不好,但是不能说我思想有问题!我要是思想有问题,这点也不会干!你经常念语录,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自己怎么还没调查就上来批评我呢!”
陆婉之前虽然干活慢,但是上下工从来不敢偷懒,偷懒的只有今天的陆晚婉。
陆晚婉小嘴叭叭的,清脆响亮,不光大队干部,还有周围听见声音的社员和知青也都抬起头来震惊地看向她。
刘福德在大队里可是说一不二的,但凡他看不顺眼的,都要给穿小鞋,连大队长都不敢和他正面起冲突,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陆婉竟然敢当众反驳他!
众人心中叹息,这回陆婉可惨喽。
头一次有人敢正面对他呛声,刘福德感觉他的威严受到了挑战,不禁勃然大怒,他愤怒地指着陆晚婉,“好,那我们就来调查调查!你负责的这片地就这么点,已经是照顾你了,你才割了多少?!这不叫偷懒叫什么!叫你们下乡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你倒好,身上滴汗不掉的,还说不是思想有问题!我看是在城里过惯了好日子,养了资本主义的心!”
这话压下来,一般人吓得脸都要白了。坐实有思想问题,可是要批|斗的!
众人心有戚戚焉,看着脸色狰狞的刘福德,对他的恐惧又深了一层。
姜在理皱紧眉头,一脸严肃,不论陆婉是怎么进姜家门的,现在她总归是姜家人,一旦扣上这样的帽子,他这个大队长也干不长了!
姜在理刚要上前打圆场,陆晚婉却抢了先。
她冷哼了一声,“这就叫调查?书记的调查也太敷衍了吧?书记,我前两天从河边洗衣服崴了一脚掉进河里,您知道吗?我死里逃生还没有缓过来就来上工,实在是不舒服才没干多少。”刘德福肠肥肚满的,不仅长得像猪,脑子也像猪!这可是他自己撞上来的,别怪她不客气!
众人瞪大了眼睛,不太相信陆晚婉的理由,听起来实在像狡辩。
这个就能作为她偷懒狡辩的理由了?刘福德心中更是嗤之以鼻,敢和他顶嘴,今天他叫这贱皮子吃不了兜着走!
姜在理对陆婉的事情心知肚明,看到她信心满满,还有下文的样子,眉间褶皱更深,她到底想干什么,如果再自作聪明,姜家这回也容不下她。
“但是,”陆晚婉接下来的一个转折,却把众人都惊住了,谁也没想到陆晚婉竟然能说出这么一套话来!
“我出生在工人家庭,根正苗红,一颗红心向党。什么叫在城里过惯了好日子?您的意思是在城里过得都是好日子,在这里过得都是苦日子了?您说这话是要离间工农吗!”
语录就他会说吗?陆晚婉以前经常跟着父兄去宴会,这种言语上的机锋她见多了,刘福德说的那些简直不入流。天天抱着本语录,到处作威作福,连知青们请假去公社也要给他送礼,他以为他是土皇帝呢,嚣张跋扈也不看看他得罪的是谁!
陆晚婉想起去年陆婉刚来的时候,刘福德的女儿嫉妒陆婉长得漂亮,天天欺负她,还让队里的二流子调戏陆婉,陆晚婉就生气。
刘福德和他女儿也是导致陆婉走极端的罪魁祸首之一,要不是因为他们,兴许自己还好好地在自家的欧式别墅里躺着呢!
今天她就让刘福德知道知道,什么叫夹着尾巴才能好好做人。
陆晚婉几句话砸下来,大太阳底下刘福德后背冒了一身冷汗,没想到自己天天玩鹰,今天竟然叫鹰啄瞎了眼!
这个陆婉以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哪里想到还有这般牙尖嘴利的时候。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陆晚婉所说的这些话有多么利害,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如果让人拿去做文章,就是他哥也保不住他!
他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了,这种话说多错多,满是肥肉的脸上挂着谄笑,连忙改口,“没,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陆知青你想多了,今儿个是我没调查清楚就开口,错怪你了,陆知青别放在心上。”
刘福德跟变脸似的,大队干部们对此嗤之以鼻,幸灾乐祸地看戏。他仗着在公社革委会的大哥横行霸道,大家早就看不惯他了!
地里干活的社员和知青们这回看陆晚婉的眼神没了同情,全是佩服。
能让刘福德低头认错,陆婉是个人物啊!
姜在理皱着的眉头舒缓下来,刘福德明显是冲他来的,还是拿陆婉干活的理由,他没法反驳,原以为要吃下这个哑巴亏。没想到陆婉今天竟然转了性,敢反驳刘福德,还是拿着刘福德原来的话将了他一车,姜在理心里一阵痛快,难得另眼看待陆婉。
陆晚婉撇撇小嘴,刘福德真没用,一个回合都撑不住。
她还想再讽刺刘福德两句,姜在理挡在她面前,开口了,“老刘,陆婉她掉河里还没缓过神来呢,小孩子家家的你别跟她计较。”
姜在理在刘福德手底下做事,知道这人的性子,十足的小人,睚眦必报。把他的话堵回去就行了,彻底得罪他没好处。
有人给台阶下,刘福德马上接着,“既然陆知青身体还没好透,那就回家休息两天,万一伤暑就不好了。”
听到刘福德这一句,陆晚婉眼睛瞬间亮了,却又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她装出身残志坚的模样,“书记,大家都在劳动,我不能回去休息……”反正刘福德答应还是不答应都没事,她有明晃晃的理由偷懒呢!
一阵微风吹过,将陆晚婉头上本就摇摇欲坠的草帽吹落,女孩的小脸暴露在人前,女刘福德眼底瞬间闪过惊艳,以前他竟然没有发现,这还是个美人呢。
他恼怒少了几分,谄意更甚,“陆知青,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是病上加病,还要姜岩照顾,那就是帮倒忙,陆知青不要坚持了,快回去休息吧。”
明天公社来领导,陆晚婉干活这样慢,确实不好看,姜在理咳了一声,“你先回去吧,过几天再来。”
自家“公公”同意了,陆晚婉高兴坏了,有了姜在理发话,姜家人就不会说她了!
“那好吧,等我好了马上来上工。”陆晚婉“不情不愿”地接受了两人的建议,高兴地收拾好她的农具回了家。
姜在理望着她欢快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跟上前面的队伍继续去巡视。
这时候的姜家静悄悄的,麦忙时二妞和大鹏也跟着在地里拾麦穗。
陆晚婉打开门洗了把脸,扑倒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歇够了她坐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拿出陆家寄来的几封信继续往下看。
上面关心的话语不少,也透着对陆婉的愧疚,尤其是陆婉的姐姐。这也难怪,当时陆婉的姐姐害怕下乡,抢先嫁了人。哥哥是家里的宝,父母威逼利诱才让陆婉接下下乡的任务。
当然,这些关心和愧疚是建立在陆婉甘愿代替兄姐下乡的情况下。
陆婉下乡没过几个月就撑不住了,要家里人想办法。在得知家人没办法把她运作回城,陆婉简直是歇斯底里,将父母姐弟的老底都给揭了,断绝关系的话也全说尽了。
“没脑子。把人全得罪干净了对你有什么好处!”陆晚婉气哼哼地锤了一下信,对陆婉的做法不满意极了,不说陆家人没有办法把她弄回城,就是有办法,她这样威胁加恐吓的,也将陆家人对她的愧疚磨没了。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陆家已经好几个月不给陆婉邮东西和钱票。
陆晚婉趴在桌上想了半天,决定给陆家写信。陆家虽然是工人家庭,但是他们可是肉联厂的工人家庭,生活那叫一个滋润,不知道要比乡下的好了不止多少倍,得让他们出出血才行,这是他们欠陆婉的!
陆晚婉从屋里翻出纸笔,还翻出一盒墨水,钢笔很长时间没有用过,已经干了,她稍微使劲才扯动小拉杆,给钢笔冲上墨水。
陆晚婉抬笔顿了一下,她和陆婉的笔迹不同,于是陆晚婉稍微写得凌乱一点。
第一封是写给陆家父母。陆晚婉先为之前的无状言语道歉,当然,她隐晦地表达了是因为她无助害怕,家人不理解她才这样说的。
然后她又写到自己不该有回城的想法,她是为了大姐和哥哥才来的,兄弟姐妹是亲人,她虽然想回城,但是她不后悔替他们下乡。
一张纸写完了,陆晚婉又换了一张纸,关心陆家父母的身体。
陆父的腿之前摔断过,陆晚婉特地道:“夏天雨水多,爸爸的腿骨折后一下雨就疼,妈妈记得夜里给他用红花油揉一揉。”
“还有妈妈你的手腕也不好,家里的重活累活让哥哥帮帮忙。”
最后,陆晚婉写道:“女儿不能在你们跟前尽孝,很是愧疚,希望爸妈原谅女儿,祈望爸妈健康舒心。”
陆晚婉满意地看了一遍,家里长辈都宠她,她知道什么样的话才能打动父母的心。
这些话肯定能把陆家父母感动到抱头痛哭。
陆晚婉抬手又写了一封给陆家大姐。
陆家大姐陆清嫁的不错,公公是纺织厂车间主任,婆婆是会计,就是儿子跛脚,不然条件这么好,也不会同意陆清进家门,毕竟陆父陆母只是工人。
陆晚婉觉得吧,要不是陆婉下乡,这件事绝对会落到陆清头上,那陆清怎么也得多补偿补偿妹妹吧。
她写得凄凄惨惨的,还绞尽脑汁回忆了一把姐妹俩小时候的美好记忆,写父母偏心弟弟时,陆清偷偷给妹妹塞吃的,洋洋洒洒写了三四张纸,最大程度勾起陆清对妹妹的歉疚之情。
至于陆铭这个哥哥,陆晚婉没写信,他是家里最自私自利的一个,从小欺负陆婉,整天游手好闲不干事,陆婉来到红旗大队,他更是一封信也没来过,她写了也是白写。
信写好了,陆晚婉装好放了起来,等有机会就寄出去。因为她身上一分钱没有,想寄也寄不出去……
趁着没人,陆晚婉想洗个澡。
夏天洗澡不用烧水,这时候的太阳日头毒辣,宛如一个释放不尽热量的大火球,姜家在家里面摆了好几个大盆,下午回来的时候,盆子里的水已经有些烫手,洗澡刚刚好。
陆晚婉昨天擦完身子出去倒水,就见二妞娘给大鹏和二妞舀了盆里的水洗澡……
她先把大门锁好,麦忙的时候大家中午都在地里吃饭,但还是锁上门的好,万一有人回来了呢。
然后陆晚婉来回往浴房里倒水。说是浴房,其实就是在地上铺了一层青石板的小屋,大概十来平米的样子,里面还堆了不少杂物。
这几天陆晚婉没洗澡,实在是憋坏了。
陆晚婉整整倒了一缸才停手,她先把衣服洗干净,省得洗完澡又把身上弄得都是汗。
等陆晚婉洗完澡躺在床上,不禁舒服地喟叹一声,“哇,总算是干净了。”
“谁在家呢,快来给我开个门!”门外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