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似澄蓝天
到了教室,尚青云和苏荷坐在了清浅的前排,清浅独自坐在教室最后靠窗的位置,窗前大树映下满目幽绿。
静谧的所在是清浅的倾心之地,她常惬意地边听课边看流云游走,时常有调皮的小鸟停立引吭高歌,或者一片落叶打着旋轻轻跳下,亦或三两只蚂蚁来来回回地辛勤搬运,这样的琐事外物总能撩拨起她淡然的心境,留下一圈圈美妙的涟漪,洗去素日障目之烦扰。
只是今日所有的惬意都被沈澄潭打破了,清浅刚坐好,澄潭自然地坐在她身旁,丝毫不顾她的侧目。
清浅见此推了推澄潭,指了指隔着过道的座位,意思让他坐到那里去。
谁知沈澄潭玩着手机,头也不抬地委屈说道:"我不喜欢跟不认识的人坐。"
一句话说得清浅无法拒绝,果然像澄潭说的,还真就只能和她坐一起了,因为在这个班里,他统共就认识四个人,一个没来,还有两个已前排坐好,独剩她一人伶仃在座了。
清浅还要劝他,澄潭扭头可怜兮兮地道:"你真嫌弃我,我勉强去那边坐,可是会伤心呀。"
清浅听了这孩子气的话竟不忍心赶他了,任凭他伴在左右听课,好在澄潭上课倒还认真听讲,没有像苏荷一样总是提一些无厘头的问题聒噪得她听不进。
等上午所有的课都听完,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清浅几人往食堂走去,等到了门口听澄潭说下午有事不去了,众人便舍他一人继续往食堂去。
澄潭原本下午并无事可作,只是出门的时候碰见了清浅要借陈平书看,他确实有那本书,只是放家里未带回学校,情急之下慌乱称明日带给清浅,现在少不得买来再给清浅借了。
这倒也不难,他们学校离中关村图书大厦也只三站路,搭车十分钟就能到,所以他先去学校东门美美吃了顿大餐后搭车去买书,一本也是买两本也是买,他索性买了一整套回来,免得清浅总去麻烦她那不知趣的老乡了。
第二日上课,澄潭将书拿出来给了清浅,清浅没有认出是昨日要借的那本,以为是澄潭将专业书误放自己桌上,将书推回继续认真听课。
沈澄潭点了点书名,清浅才有些惊讶地拿过来,小声激动地问:"你还真有"
细瞧发现,澄潭将书封皮和腰线全都取下,只剩牛皮纸的内里,难怪她刚才没有认出。
澄潭见水清浅将书颠来倒去地看了两遍,知道是不习惯这种简约风格的封面,笑道:"我嫌封皮拿着太费事就全剥了去,你如果不喜欢我明天再给你带过来。"
清浅素不将心用于外在,她全情投注到书里,可是翻着翻着觉得不对劲,她发现澄潭的书根本就是新买的。
雪白的纸边一尘不染,里面还不小心加了张出租车的发票,日期正是昨天的,清浅由此知澄潭说了谎话。
等到下课,澄潭转过身得意对水清浅说:"你先慢慢看,等看完了告诉我,我给你换别的,或者你都拿去看完了再一并还我。"
不料清浅却将书还给他,盯着他眼睛,语气不似往日温和地问:"你这书是才买的"
听得澄潭惊讶不已,她竟轻易看出新旧来,不过于他而言买书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便点头承认了。
清浅白了他一眼道:"浪费。"
澄潭当作没听见,将书推了过去道:"买都买了,你就安心看吧。"
清浅没有接,她知道澄潭因给他补习功课,所以很多事情他都愿意帮忙,可是为借书而买书,属实是浪费。
此事因她而起,她越发过意不去,何况如果这次要是接受,无异于变相鼓励澄潭败家。
并非清浅抠门,只要书的内容好又是所需,多少钱她都舍得买来看,只是像澄潭这样全凭心情乱买一通,她确实有些接受不了。
不知为何,清浅联想想到了母亲常说的富贵者易移,更加坚定了拒绝接受沈澄潭的刻意,所以任凭澄潭再三劝说依旧不肯拿。
此时的澄潭发觉,清浅表面看起来柔弱顺和,骨子里却独立倔强,她认定的事情不轻易改变,欣赏之下也有隐忧:这种性格无疑给自己的追求平添了难度,可她若人云亦云盲目从众,也就丧失了他喜欢的那份超脱淡然。
这样想着,沈澄潭不再对清浅的无情拒绝感到不适,他无奈地将书收了起来,问清浅道:"那你怎么看"
清浅道:"我借图书馆的呀,等陈平还了我就去借。"
澄潭不满地道:"放着现成的不看,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清浅听了他这无缘由的话暗觉好笑,清者自清,她心内没有这想法自然不用解释,所以当没有听见澄潭说的话,自顾听课去了,不再话下。
自此,清浅虽没有接受澄潭费尽心力买的丛书,却接受了澄潭同桌的事实,两人除了师徒情之外又添了同桌之谊,这还真是安慰了澄潭暂时不能言说的缺憾,也使得他对于近在身侧的芬芳有了足够耐心。
时间因为等待变得漫长,过了许久沈澄潭才感到一丝儿秋意,即便如此,他还是止不住欢喜天空上飘荡着的几朵闲云,止不住欢喜早晚的凉风轻拂面,以及被渲染得浓淡相宜的盏盏黄叶。
只是半年前一场大病,他除了享受季节移转景物变迁的自然之美,也小心翼翼随气温起伏添衣加物。
因今早下了点秋雨,澄潭便在白色短袖外面随意罩了件淡蓝色的翻领牛仔薄衬衣,搭了件烟灰色休闲裤,蹬一双白色绿标板鞋,挎好书包,潇洒帅气地去上课。
上的是心理学,讲课的是一位博学多识的老教授,温文尔雅,风趣幽默,虽然课都排在早上第一节,还是成功吸引了爱睡懒觉的沈澄潭前来听课。
不仅仅澄潭被乖乖收服,就连总爱翘课去图书馆看书的清浅也是一节不落地听讲。
当澄潭赶到教室去寻同桌清浅时,只一眼就找见了可爱的她,娴雅的她依旧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正自顾捧着一本书聚精会神地看。
黑亮的头发顺滑地披在肩上,秀气的斜留海服帖修饰着她清丽的脸庞,弯而细长的柳叶眉下巧目倩兮,笔挺娇俏的鼻子轻喘微微,笑唇偶启酒窝浅浅。
正凝望着,座位上的清浅抬头发现了他,主动站起朝他挥了挥手,澄潭会意向她走去。
等近了才注意到不胜凉风纤瘦的她,穿了件淡蓝色的宽松版薄风衣,搭配着黑色的窄腿裤,蓝色点点球鞋,亭亭玉立于阳光倾落之处,宛若清水出芙蓉,好似微云淡河汉,不施任何粉黛就足以让他当作美景来欣赏了。
殊不知,此时被当做美景来欣赏的可不只清浅一人,还有正在看景的沈澄潭,他袭着和清浅同色系淡蓝上衣,面若美玉,目似明星,形容可亲,行动飘逸,可谓表里俱澄澈,能与素月争光辉。
他和清浅穿着情侣装般坐在一处,一个俊朗洒落,一个清丽出尘,环绕于红紫不胜稠的众人之中,越发显得疏淡省净潇散通脱,美好得胜似窗外澄蓝天入人间,让见者赏心悦目。
两人之间的无双默契更是羡煞旁人,连前来上课的老师都调侃他俩心有灵犀,沈澄潭对大家的善意凑趣十分受用,清浅却一笑而过并不当真。
两人一同认真地听完了心理学的课,因下面的课是财务管理,清浅向来对数字运算的课不感兴趣,所以就拿了书包准备去图书馆。
澄潭见此也想逃课却被清浅阻止了,理由很简单,清浅自学就能轻松考过这门课,以澄潭学习数学的天赋,这门课就是认真听讲也不过勉强及格,所以清浅劝他安心听课不要东施效颦。
听得澄潭无言可辩,不过这也怨不得别人,清浅对他的数学学不好的印象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原本只是为了多一些和她共处的机会故意说不会,现在却成了不能在她左右的绊脚石,还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无奈之下只得认真听讲了。
这边清浅去了图书馆徜徉在浩瀚的书籍里,那边沈澄潭迫不得已硬着头皮听讲。
时间游走,一个觉得如电石火花飞逝而过,一个觉得度时如年停滞不前,两种心境,喜怨自知。
等到了中午,清浅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图书馆,澄潭一刻不停地逃脱了教室,两人竟在二食堂门口相遇,澄潭看着清浅,颔首笑道:"还真是有缘人无处不相逢呀!"
清浅对于他的过分热情很无语,笑道:"总这样乱发感慨好吗好歹你也是文学社社长,非要这么浮夸嘛。"
澄潭才懒得理她怼自己的话,于清浅而言这不过是稀松平常的相见,对他来说却是一次注解思念的巧遇,自然是有感而发,何况今日两人同着蓝色系衣服鹤立鸡群,恍惚之间让他有种命中注定的无名喜悦。
其实,清浅对两人的诸多相似之处也有所察觉,不过她在这上面并不十分注重,所以并不像他这般激动开心。
两人一同吃完午饭惬意地走出食堂,穿过一片树林,看到他们学院的老师,正为十月份学校举办的广播体操大赛苦练。
澄潭停下来对清浅道:"咱俩观摩一下吧。"又贴近她耳边笑道:"平时净看他们如何折腾咱们了,现在终于轮到咱们看他们呲牙咧嘴难受。"
说完一束热切的目光望向清浅,留恋之情溢于言表,他的依依不舍让清浅有些哭笑不得。
不知何时起,洒落超脱的澄潭在她面前开启了孩童模式,不仅各种小表情赤诚可爱,有时连说话的语气也带着几分娇腻,配上纯净澄明的善良眼神,让清浅常不忍心拒绝他的种种要求。
可即使深知进退有度的澄潭绝不是空有好皮囊的纨绔子弟,清浅内心却有种莫名的天然抗拒,不愿靠他太近,听他这样问,脱口而出:"不想看,我得回宿舍午休。"
"那你陪我一会就当饭后消食,好不好"澄潭满心不舍地挽留她,语气像是丝丝袅袅的棉花糖,甜蜜温柔。
"不好,今儿起得太早,困。"她找了个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借口打发沈澄潭,且不等再劝就径直走了,留澄潭在原地怅然若失了一阵子,闷闷不乐回了男生宿舍。
逃离了忽然黏人的沈澄潭,走在路上清浅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这样的他让她倍感压力,眼前不由地浮现出沈澄潭的身影,着淡蓝色衬衣的他气色岩岩文质彬彬,星辰大海般的眼眸明亮真诚,绵软细糯的南方口音清朗温柔,像阵飘荡万里的长风毫不客气地吹皱了她一池心水。
清浅对这忽然而至的别样情绪倒也释然,平心而论,澄潭的样貌才学人品虽不至善至美,却也出常人之上,虽不至让人倾心敬慕,但也绝不会烦厌疏离,自己对他的欣赏之意更多缘于彼此对古代文学的热爱,这本就无可厚非,所以还未等走回宿舍,她一时的意乱神迷已经平复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