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雪与摘柿
且说沈澄潭赌气说不去了,他真不再去想跟酒吧有关的事情。
只是征文比赛评比在即,他将酒吧打工挣来的钱、自己节省下来的生活费、以及外公给的零用钱,加起来算了下来,竟还差不大不小的一笔钱。
想到包里还有潘伯伯给的赞助费,忙翻找出来看,果然是大手笔,上面的金额远超征文比赛所需。
只是沈澄潭认为自己仅在酒吧驻唱三个月,没有作出惊天动地的贡献,且与潘明争执离开酒吧,多少辜负了潘伯伯的期许,所以这笔赞助费他断不会要,已经想好周末就将钱还回去。
至于差额怎么办,沈澄潭暂无好法,但自信“车到山前必有路”,便将视线转向窗外不再想烦心事,却惊喜地发现下雪了。
雪对南方长大的沈澄潭来说,是上天致寒冬最可爱的礼物,他忍住内心激动走至窗前欣赏。
此时的雪尚小,一粒粒一颗颗像羞涩的小姑娘,舞着纤细的身姿盈盈落下,俏皮地给大地蒙上层薄薄的白纱,微风因时起,白纱便如雾气般袅袅腾起,轻入晕染着昏黄灯光的夜色里。
近午夜,沈澄潭好奇起身再看,此时雪已经大了许多,柳絮般纷纷扬扬下着,颇具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势,他便知明日有美景可赏,忙歇下等待天亮。
第二日,树上,屋顶、草坪像披了棉被般被这场大雪覆盖,入冬的首场雪用实力书写了对“瑞雪兆丰年”的深厚期许,也带给人们无尽的雪趣。
沈澄潭平日晚睡晚起,今日因按捺不住对雪的热爱,早早起来。
他穿了件黑色及膝羽绒服,腿上穿上最厚的绒裤,外罩深色休闲裤,脚蹬纯毛黑皮鞋,搭了条墨绿色丝毛混纺围巾,然后欢欣鼓舞地下楼。
在楼门口,望着满眼的雪,见四下无人,沈澄潭激动地跳起来,一溜烟地往中心花园跑去。
那里有竹林,还有片柿子树,此时大雪压顶应别有一番景致。
和他一样激动的还有苏荷、江映雪,言语贫瘠的两人看着外面的雪,在窗户前激动地抱在一起大喊,看得久居北方的水清浅和尚青云莫名其妙。
尤其是来自东北的尚青云对这场雪多有不满,时间不够长,量不够大,实在不能与老家的鹅毛大雪相媲美,不过总归比不下要好。
尚青云看着苏荷、江映雪,鄙夷地说:“至于这么高兴嘛?”
苏荷笑道:“我打赌连爱睡懒觉的澄潭哥都去看雪了,何况我们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
说完找出充电器给手机充好电,和自称已换上最好看衣服的江映雪,一起力邀大家去外面照相。
尚青云对苏荷和江映雪的欣喜若狂简直难以理解,笑着对苏荷道:“果真像你说的,沈澄潭现在起来看雪去了,我今天就请大家吃饭,如果没有你连作两周值日,怎样?”
这尚青云自家教后与马晓军接触的多了,两人不经意聊到沈澄潭,她因此知道这家伙是个夜猫子,常常写字、读书到二三点,早上要是没课,是断不会按时起床的。
见尚青云下了战书,苏荷二话不说接了挑战,转念道:“请吃饭太平常,我要是赢了,你得干件有技术含量的事。”
尚青云有必胜的把握,霸气地应承道:“什么事但说无妨!”
苏荷无限神往地道:“学校东门口长满了灯笼小柿子,我可是想吃好久了,市场上卖的都是大柿子,样子好看却一点都不好吃,你要是输了就弄些柿子给我们吃。”
尚青云听此,暗想这还真是个技术活,不仅树高难摘,且有保安把守,何况学校早有明文禁止摘食。
虽此事难度系数09,尚青云仍愉快接受了:一则她赌定沈澄潭无此热情,自己只赢不输。二则纵然战败,不过是摘个把柿子,于她而言不过囊中取物罢了。唯一的风险是被捉,却也能够避免,到时候多找几个人盯梢就行了。
苏荷见尚青云同意打赌,气定神闲地掏出手机打电话问沈澄潭起床没,在哪里。
沈澄潭隔着电话热切地喊道:“你们快到中心花园看雪,这里简直仙境一般,太漂亮啦!”
挂了电话,苏荷得意地朝尚青云摇手笑道:“别忘了柿子哦!”说完,拉着几人去中心花园看雪景。
刚下楼,姐妹几人就见华轩在楼下正准备给苏荷打电话,苏荷跳到华轩跟前,兴奋激动拽着他就要往中交花园跑,却被华轩嫌弃地拦住了。
华轩却望着苏荷的脚不住摇头,一阵寒风吹过,苏荷如履冰水,这才发现脚上穿的竟然是拖鞋,气得猛砸自己大脑门,她无奈地跑回楼上换双皮棉靴下来,然后同华轩、其他姐妹们同往中心花园找沈澄潭了。
到了中教花园,苏荷几人顿觉得两只眼睛不够用:不知该先看左边枝头挂的“飘棉扯絮”,还是应望右边冬青上落的“霜糖奶油”,抑或前方草坪铺起的“千堆雪”。
又有斜前方翠竹浮雪,正前方红柿挂霜,整个中教花园碧树雕琼花,太虚仙境般如梦如幻。
众人沉浸美景中,一个雪球飞来,直砸得他们魂飞魄散,正疑惑谁这么顽皮,身后传来沈澄潭爽朗的笑声:“你们怎么来这么晚!”
只见他全身上下沾满了雪花,眼上眉毛上也挂着白霜,简直是从雪堆里新刨除出来的,沈澄潭用手边拍打着身上的雪,边掩不住笑地道:“刚马晓军给我扔雪里了。”
众人见此忍不住笑起来,沈澄潭又邀请众人道:“你们来了,人多热闹,咱们打雪仗吧。”
尚青云自小喜欢打雪仗,听了沈澄潭的建议第一个表示同意,苏荷、江映雪、华轩也积极参加。
唯有水清浅自小遇寒气容易胃痛,她本想推脱不参加,怕扫了大家兴致,也只好点头说好。
于是,七人分作两组,尚青云、水清浅、江映雪、马晓军一组,沈澄潭、华轩、苏荷一组,在雪地里恣意放飞自我,玩得不亦乐乎。
快到中午,太阳高照有雪化了,地上低洼处积了水。清浅躲闪不及踩了进去,雪地靴连同袜子一起湿了,刚开始还能忍耐,后凉风吹入鞋子寒透脚,钻心的胃痛巨浪般袭来,她吃不消只好举手说不玩了。
沈澄潭跑过来诚恳劝她再坚持下,水清浅气若游丝地说明了缘故。
沈澄潭这才知道水清浅小时候落下受凉胃疼的病根,虽有十分不舍她中场落单,但见她脸苍白忙放她去图书馆休整。
水清浅到了图书馆喝了些热水,寻摸到个靠墙的暖气包,小心翼翼将弄湿的脚放上烘烤,约摸半个小时,身上渐渐回暖,胃慢慢不疼了。
又过半小时,临近午饭时间,小伙伴打电话让水清浅到中教花园集合一起去食堂。
水清浅收拾好东西依约到了中教花园,四下望去发现苏荷他们不在那里,远远瞧见柿林里有人朝她挥手,忙走了过去。
到了地方,水清浅见招手之人是沈澄潭,他待她走进先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一番,见她气色比先前润朗许多,方转忧为喜地上前拉住她胳膊,激动地说道:“走,去看看,他们正算计那几颗柿子树呢!”
水清浅也好奇尚青云如何摘得柿子,便加快步伐与沈澄潭快步同往。
到了地方,两人见尚青云正煞有介事地安排着晚上如何摘柿子,赶紧认真听了起来。
让沈澄潭、水清浅没想到的是,尚青云一会的功夫竟想了两套方案,势必摘得柿子,听得在场之人摩肩擦掌、跃跃欲试。
如此好玩之事,一生也难得有一次,沈澄潭和水清浅不由地相视而笑。
水清浅笑起来嘴角上扬,露出浅浅的两个小酒窝,温婉又可爱,像一粒洁净的初雪落入沈澄潭双眸,霎时心如永动机突突跳得厉害,他不知不觉红了脸,好在树影婆娑之下,无人注意到他细微的波动。
尚青云安排好晚上的计划,大家心满意足地同往食堂吃午饭,然后各自打道回府休养生息,坐等月下行动。
好不容易等到十一点钟,尚青云拿了桌布与小姐妹倾巢而出,与等在楼下的华轩同往男生宿舍楼,与沈澄潭、马晓军会合,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中教花园里的柿子林进发。
刚走到柿子林,竟与保安叔叔狭路相逢,走在最前面的尚青云气定神闲目不斜视地继续前行,其余人纷纷效仿,皆安全顺利摆渡,只有苏荷按着胸口小声说吓死了,惹得尚青云给了她一连串的小白眼。
待保安叔叔走过去,大家按计划各司其职,尚青云和马晓军负责摘柿子,其余人员分别守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一切准备就绪。
尚青云和马晓军靠近最里面的树,在旁边的绿化带找了半天也没见白天放好的长竹竿,估计是被刚才那个守土有责的保安叔叔收走了,第一套方案拿竹竿敲柿子就此落空。
眼看时间所剩无几,尚青云竟手脚麻利地爬上了树,攀枝折桠地撸起柿子,几经辗转上下,摘得一二十个。
马晓军忙拿桌布裹起放进书包内,两人开开心心猫腰出来,喊上其余几人往回走。
苏荷激动地跑过来,未及张口说话,尚青云先问她道:“刚才你那边有人看见吗?”
苏荷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拿手比了比脖子,委屈地回道:“我心都跳到嗓子眼了,没敢看!”
尚青云听了哭笑不得,拿手戳她额头骂道:“绣花枕头一个!说吃的时候数你最积极!干活就啥也不是!得亏还有华轩。”
华轩忙回说没人,其他几位也都说没有人,尚青云正得意自己部署得当,忽地瞥见头上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心下想这下完了。
沈澄潭见大家笑容凝结,一个个忧心忡忡,摆手笑道摘都摘完了,先分了再说,要是挨批评,同受领就是了。
众人听了沈澄潭的话,重新复转了兴致,满怀期待地找了个偏僻处将柿子分了,正好一人两个。
苏荷小心拿好准备回去洗洗吃,沈澄潭、马晓军、华轩则直接在衣服上擦擦便啃了起来,一口咬下小半个,甜、脆如细雨纷飞溅落舌尖之上,畅情顺意的笑容跃然青春洋溢的脸庞。
沈澄潭心满意足地喟叹道:“果然比市场上卖的好吃太多,纵然是明天挨批评也值了!”
另外两个男生拼命点头表示赞同,说得苏荷心里好似有几百只猫爪在撩拨,越发魂不守舍,她不想多停留一分钟,催促着姐妹速速回宿享用美味。
女孩们毫不矜持地丢下细细回味的男生,匆匆忙忙回了宿舍,将柿子放在一起拿水果清洁剂洗了,小心翼翼徒手掰开,吸着鲜嫩甜蜜的果汁,顿时觉得这个大学没有白上,笑容不由自主地浮荡在清丽的脸上,久久回味欲罢不能。
第二日临近中午十分,班主任把苏荷、江映雪、尚青云叫到办公室,严肃批评了他们身为班干部竟顶风摘柿子,鉴于他们是大一新生,学院此事不予追究,如有下次当即取消奖学金评比资格,听得尚青云后背一身冷汗。
出了班主任办公室,三人嘴上连连说好险好险,脸上却不见惊色,相视一笑后火速下楼回宿舍去了,摘柿受批如冬日寒风过境,转念就被无心的大一新生忘记了,而嘴角淡淡的甜味成了他们难忘的大学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