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过敏
手术完成,浑身似乎都沾了药味。小腿依旧发麻,只能一蹦一蹦地往外跳。
好不容易跳到玄关,正想扶住把手喘口气,指尖刚搭上去,恰时,门就被打开。
“诶,等等—”
单脚站不稳,司绮晴的身体像是气球的栓绳,只能随着力道向外飘,‘砰’得撞某人的胸膛,“我说大哥,里面还有人呢。”
话落,没听见回答。
她皱眉,边抬头边念:“句句回应是礼貌,你懂不懂”声音越说越轻,板起脸陈述,“李钊,不准笑。”
李钊松开扶住她肩膀的手:“咳,好的。”瞥向她的腿,伸出臂弯,“如果走不动,就扶着我。”
搞什么,怎么老被他看见出糗的模样。
司绮晴手一伸:“咖啡。”
李钊忙拿出冷饮,擦去杯子表面的水珠,插好吸管,才将咖啡递给她:“慢些喝,凉。”
司绮晴就着他的手咬住吸管,抬眼问:“为什么进来。”
李钊手一颤:“等太久,担心。”
“你有分离焦虑吗?”
司绮晴用手指点他的胸膛,“动不动就担心。”
李钊的肌肉实在坚实,戳太久反倒是手痛。
司绮晴甩了甩细腕,双眼盯着前方,却以余光偷瞄他:“咳,你还带了什么。”
李钊扶着她到长椅座下,才将粉红的纸袋放于膝头:“马卡龙。”拿出来,双手递给她,“我记得你喜欢。”
六块装的甜点,整齐得摆放在小盒里。一个挨着一个,像是被堆起的算盘珠。
开口没有被拆过的痕迹,封口贴上的棕熊咧嘴笑,模样十分可爱。
司绮晴垂眼,指尖一点点加力,顺着贴纸的边缘撕,尽可能地放轻动作。
贴纸被完整地取掉,盒盖瞬间弹起,露出娇粉可爱的糕点。
她却看也没看,转过脸,笑眯眯地冲李钊说:“手拿来。”
话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就展于面前。
司绮晴将小熊贴纸黏在他的手背:“今天表现很好,就给你一个奖励。”拇指压过纸面,抚平褶皱与气泡,“不许随便摘,我回头要检查的。”
李钊的手指稍许内蜷:“知道了。”
她满意地笑,咬着吸管起身:“时间还早,再陪我去个地方。”
李钊点头,伸手就要扶她。
司绮晴指向自己的腿,低头嘟囔着:“我的腿好疼,一步也走不了了。”象征性地蹦两步,张开双手,“李钊,背我。”
她说得理所应当,好似算准他百分百会听话。他也果真蹲下来,臂膀撑住她的大腿,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
李钊身上有种淡淡的味道,并非香烟与酒的辛辣,而是阳光晒过布料后的干燥与温暖。
司绮晴想起儿时的老虎玩偶,不由得更贴近他,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喃喃:“李钊,我不要坐电梯。”下巴埋进他的肩窝,像只撒娇的猫,“好闷啊我们从楼梯走吧。”
李钊的喉头滚动两下,才挤出个一字:“好。”嗓音有些哑,手背隐泛青筋,“你,抓紧我。”
“嗯嗯。”
司绮晴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忍不住蹭了蹭他的肩膀,“我知道的。”
楼梯间没有什么人,走道里弥散着烟味。
李钊的脚步很稳,即使背着她,呼吸的频率也并未加快。
司绮晴垂眼,手指拽住他的衣襟,磨搓着,始终不愿意松开。
真奇怪,到底是为什么呢。
没有做过试探,也不了解李钊的背景,甚至分明知道,他本就是司明海派来的人。
却依旧感觉到很安心,像是躺在母亲的怀抱,又像依偎在父亲的胸膛。
是因为太过安稳而丧失了警惕心吗?
这种没由来的信任使她感到恐慌。
二十年来除却温思文,司绮晴没有再信过任何人。但如果连温思文都会抛弃她,她又怎么能相信结交不过半月的李钊呢。
或许陈妍说得没错,她果真是疯了,才会因为一句肯定的回答就信赖对方。
啊不能再这样下去。
司绮晴告诫自己,攥住领口的手逐渐松开:“李钊。”轻声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李钊顿住脚步,继而又朝前走。
司绮晴皱眉,气恼地轻掐他:“快说话,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门被打开,明媚的阳光顺间涌楼道。
李钊仍握着把手,扭头看向她,眸色深沉却掩了情绪,许久才回过头:“只是,工作而已。”
话落,掌心向前一推。
外界的嘈杂顿时纷拥而来,乱嗡嗡的动静淹没他雷鸣般的心跳声。
热,吵,烦躁得想尖叫。
司绮晴用力地锤他:“喂,放我下来。”
李钊驻足,瞧了眼外面的太阳,轻声劝:“车停得较远,再坚持会。”
“我让你放就放。”
司绮晴偏想让他难受,“李钊,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李钊果真松手,又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站稳。
风吹过,强盛的暑气令人发昏。
司绮晴动也不想动,用力咬着吸管,想借冰美式缓解心中的烦闷:“搞什么,不是说阴天吗。”
“坐着等一会。”
李钊将手机塞入她的掌心,“我很快回来。”
他说完就走,黑色的身影像阵风似得融于人群。
“这家伙是傻瓜吗。”
司绮晴滑动着手里的黑白屏,熟练地找出贪食蛇,喝两口咖啡,嘟囔,“也不担心我拿着手机跑路。”
指尖拨动着按键,像素小蛇绕过几圈又撞到自己的尾巴。
她轻啧,正要重开一局,还未等点到‘确认’,面前就被阴影笼罩。
司绮晴头也没抬地说:“李钊,工作期间不能外勤。”
耳畔的呼吸有些急,眼前摆了把刚拆封的伞。
李钊解释:“阳光刺眼,外出需要遮阳。”
方框内的小蛇刚出生,就立刻撞到边界线,屏幕上又显示game over的字样。
司绮晴已无暇去管,在逆光中瞧见李钊泛白的唇,微怔:“你跑过来的?”
火辣的太阳,路人皆是短袖或汗衫,行走间是又遮阳又扇风。
蝉鸣一声催一声,30°的天气,光是站着就落得满身的汗。
李钊穿着衬衣与西装外套,加一双看着就磨脚的皮鞋,跑去从相隔两个红绿灯的超市买伞。
游戏开局不过十分钟,他就火箭似得奔回来,短发被汗浸湿,领口被浸染了透明的白。
司绮晴的唇颤了颤,眉头皱起又松开,费解地喃喃:“外面不热吗。”
李钊笑:“但我不想让你久等。”
他的笑容浸着汗,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看。
司绮晴一愣,仓促地移开眼:“搞什么,不就是怕我跑嘛。”胡乱地抽出吸管,一把将冰咖啡塞给他,“省一省,少说那些肉麻的话。”
递出的咖啡悬在半空中,等了等,却依旧没有着落。
“傻站着干嘛。”
司绮晴瞥眸望向李钊,晃了晃还剩大半杯的冷饮:“我喝不了才给你的。”
冰块碰撞发出哒哒的轻响,落在耳畔带来些许的凉爽。
李钊缓而抬臂,指尖停于空中,又稍显犹豫得停住。
司绮晴轻啧:“快拿着,我胳膊都举酸啦。”见他匆忙要接,又往后一收手,“喂,你说实话。刚才想老半天,是不是在嫌弃我?”眯起眼,表情十分严肃。
“绝对没有。”
李钊猛地接过咖啡,当着她的面仰脖灌两口,却被呛得直咳嗽,哑声说,“我对天发誓。”
他手背上的小熊贴纸被汗水浸透,边缘稍许上翘,却仍软塌塌得挂着。
司绮晴轻咳着憋住笑,板起脸:“那还不给我撑伞?”
李钊小心翼翼地拿着咖啡,单手拆包装:“嗯,这就来。”
玻璃门推开的一瞬,周身的冷气瞬间散去。
李钊握住伞柄,手腕稍朝右偏,将大部分的阴影让给司绮晴。
司绮晴戴着墨镜,瞥向他暴露在光中的肩膀,垂眼:“这也是因为工作吗。”
恰有孩童尖叫着跑过,喃语即刻被打闹声掩盖。
李钊侧目,眼里有关切:“你刚才说什么?”
风一吹,堆积的云层散开,阳光比方才更加炫目。
司绮晴扯出个完美的笑,举起的食指向外倾:“我说,太阳真的很辣。我们要不要快些走。”
李钊眼里闪过丝慌乱,抬手护住她的腰,加快脚步:“累得话就告诉我。”
李钊似乎始终坚信,她是需要人保护的柔弱存在。
司绮晴目视前方,藏在镜片后的眼神逐渐冷漠。
向前走的每一步都很用力,高跟鞋在泥地里踩出圆形的坑。小腿依旧酸麻,疼痛却不足以阻挡她的脚步。
她想起李钊后背的温度,心稍软了些,侧目望向他,笑:‘可真是个单纯又心软的傻瓜’。
车穿过隧道,一路往西南行驶。
温思文的别墅离市中心渐远,收发室的保安打着瞌睡,时而抬眼瞥向停于门前的卡宴。
司绮晴摇下车窗,笑眯眯地招手:“大爷,温思文先生在家吗?”
对方说不在,上午就出去啦,又问她是哪位。
她笑:“我是温先生的好朋友。”唇角有些僵,喊,“那您知道他和谁出去了吗。”
“好像是未婚妻吧。”
大爷喝了口茶,眯起眼回忆,“头发短短得,长相很可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