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旁边的衙役听见柳怡湘与裴佑安是夫妻,并且要随他们一同前往北地,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柳怡湘。
柳怡湘特意压低了声音,“家父乃京县令柳儒林,大姐与中郎将卫靖定了亲,我与裴佑安的婚事是一早定下的,但他家不出事了吗,我爹也想过悔婚,但你想想裴大人是在牢中自尽了,但是裴佑安的外祖父是霍老将军,当朝武官中最厉害的,所以为了不得罪霍家还把我嫁给他。”
衙役们半信半疑,柳怡湘指了一下站在人群后面的裴佑安,接着说道:“你看他原本不是必死无疑了吗,他亲舅舅上书求情加上他父亲以前的教过的学生说好话,这不就改了流放。”
所有的衙役都望向人群后面的裴佑安,眼神有了不一样的东西,要是真的如这姑娘所说,他们还真的是要客气一点。
“你们都坐下休息,一炷香后启程。”赵成大声说道。
裴佑安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柳怡湘同他们说了什么。
“荷包是我爹娘准备的,好好孝敬各位官爷。”柳怡湘从怀中掏出几个荷包,分给各个衙役,“我爹娘说了一路上麻烦各位官爷多多照顾,我若是平安到达凉州,各位官爷回京了我爹娘还备有重礼酬谢各位爷。”
衙役掂了掂荷包的分量,笑眯了眼,他们一年到头都赚不来了那么多,不知可以去多少次春香院,连头牌都是见得了的。
他们看向柳怡湘的眼神里没了不正经,柳怡湘的父亲大小是五品官,他们本就不敢乱来,再加上她话里话外父母还是关心她的,如今是不得已而为之,万一哪天她与那裴佑安和离了又回京。
细细想来裴佑安改了流放,背后估计是有不少得力的人帮忙,衙役们忌惮霍家的势力,对柳怡湘就更加地客气了。
赵成瞥了眼那匹枣红色的骏马,柳怡湘立马会意,牵过马的缰绳,“你瞧我这记性,差点给忘了。”
她从马上驮的大包里翻出几件厚的棉袄,“冬日里寒,我特意准备了几件厚的斗篷抵御风寒,这马是我用来驮东西的,如果官爷有需要,随时可以骑。”
又送银子又送斗篷的,众人都觉得她是个会来事的,态度都和善了许多,跟她攀谈起来。
赵成拍了一下马背,马蹬了一下后腿,夸道:“是匹好马!我们是粗人,风里来,雪里去的,京城到北地的路都走了不知多少次了,姑娘这马你骑就好。”
柳怡湘不再客气,抱拳谢道:“一路上望官爷多多照顾!”
赵成笑着点了点头,柳怡湘不同闺中女子,做事倒是比寻常百姓家的姑娘要爽利,没有因为身份地位的悬殊就看不起他们,反而以礼相待。
她身处不利境地,没有自怨自艾,想办法解决当下的困境。
赵成没有全信她的说辞,柳家的事情他有耳闻,与裴佑安定亲的原本是柳家的嫡长女,现在换成了柳家的庶女,八成是家中弃子,推出来挡灾的。
他回头望去,柳怡湘跑到后头找裴佑安,他赵成当了十几年的衙役,见多形形色色的人,正所谓风水轮流转,他们一对小夫妻是不是就在北地当一辈子的奴隶,谁又说的准后面的事情。
柳怡湘将一张纸甩在裴佑安的眼前,“婚书”两字大大地映在他的瞳孔里面,眼中闪过惊讶之色,而后立马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柳怡湘见他没有反应,心头有些恼了,毕竟她是无缘无故被牵涉其中,沦落到发配流放,很可能终身为奴的境地。
“裴佑安,看见没有,我与你已经算是成亲了,你流放北地,我也得跟着你流放。我知道你可能不情愿,但是事实就是这样,我也是不得已。”
裴佑安嘲讽道:“裴家得势之时,柳县令扒着裴家不放,尽显奴颜之态,拼了命将自己的大女儿嫁进裴家,裴家一朝失势,他落井下石,为保官位,将所有的事情推给我父亲,不惜捏造莫须有的罪名,现在,又为了自己的官声,将庶女嫁与我。不得已?我又何尝顺意。”
柳怡湘噎住了话头。
柳老爷他……
难怪他全身而退,鉴于他对仕途的痴迷程度,他完全有可能做出这些事情。
“嗯——,不管怎么样,既定的事实无法改变,至少在外人看来,我们两个算是一家的,前路艰难,我们相互照应。”
“嫁与不嫁都由你们柳家说的算,你若不愿,我立即写了和离书,你拿着回柳家。”
柳怡湘有一瞬间的心动,但是马上就被现实给击倒了,她那亲爹嫡母谁能同意,她要是回去定然是饶不了她。
她要想回去,除非是裴佑安不在了……
呸!呸!呸!
她怎么能这样想,明明两个人都是被命运裹挟至此,同是天涯沦落人。
此时京城中的衙役还会顾忌她父亲柳县令的身份,到了北地山高皇帝远的,他们估计顾忌不了那么多。
裴佑安虽说文采没有继承到一点,但是确实是很能打,与武状元相比毫不逊色,有个武力值高的人在身边,她也能安心一些。
“赶紧起来,手脚麻利点,跟紧了,我们天黑前要赶到下一个驿站,腿脚慢了,就要在外面过夜了,冻死了就地一埋。”
赵成在前头领路,中间压着两个衙役,队尾又有两个压着。
他们走惯了这条路,手脚又无枷锁束缚,脚程自然是快,跟在后面的犯人就没有那么好运,流放前这些人都被关押了好一阵子,各个都瘦得骨头都突出来,加上手脚有枷锁,行动不便。
他们渐渐跟不上队伍,衙役们手中的鞭子毫不手软,只有有人慢一点,一鞭子下去,露出了血痕,发出痛苦的叫声,同行的人见状,咬着牙拼了命往前面赶。
见此状,柳怡湘未免心忧,他们有人可能到不了凉州。
一开始,柳怡湘苦中作乐,欣赏着沿途的风景跟着队伍前行,她来这里那么久都没有出过远门,除了从通州搬来京城的路上,她也只能坐在马车上,偶尔掀开马车的帘子,偷偷看一眼窗外。
她们走的是官道,路上还算平整,两侧路上的树木落的叶子还未长出,树枝上落着没有消融的积雪,抬头,枯枝倒映在灰蒙蒙的天空,倒是别有一番萧瑟凄凉的美感。
渐渐地,柳怡湘的双腿开始乏力,肌肉酸痛,鞋子里面垫的棉花都缓解不了脚掌的疼痛。她是牵着马,二十来个人都是徒步,连为首的赵成都没有要骑马的意思,她一个半流放的第一天不好意思自己骑马,至少再走上两三天再说。
倒霉的是临近太阳落山刮起了逆风,四周的树木光溜溜的,没有一点遮挡,风迎面刮来,吹得人站不稳,此时的众人是又累又冷。
柳怡湘顾不上脸面,风吹得她站不稳,骑上马,整个人伏在马背上。
衙役对此情况都有经验,解开手上的镣铐,命令众人一字排开,双手搭在前面的人的肩上,减小一些风的阻力。
柳怡湘带来的马匹发挥了作用,在最前面开路,她整个人都裹在斗篷里,风从脖颈处的缝隙吹进,身子直哆嗦。
幸好带了匹马过来,不然她一开始可能就折在路上了。
买马的人果然没有说谎,这的确是一匹好马,乖顺耐力足。
“大伙再坚持一下,驿站就在前面了,到那里我们就可以休息了。”
衙役知道刮着逆风赶路不容易,一个人摔倒了,后面的人就会一连串跟着摔,没再抽出鞭子。
当然,现下他们也没有力气使用鞭子。
寒风呼啸,衣袂卷起,地面的尘土沙石随着大风弥漫在空气中,鼻子耳朵里面都是沙石,众人艰难行进,终于在最后一丝太阳的光线消失前赶到了驿站。
驿站距离京城不远,时常有往来的官员居住,往来的商人也会到此居住,因此驿站里外打扫得很干净。
柳怡湘将马交给了店小二,在门口抖了半天的斗篷才将上面的沙石抖落得七七八八,嘴巴里面进了沙石,沙砾摩擦着后面嘴巴里面的黏膜,吐了好几次才吐干净。
“这位小姐是要自己住一间客房吗?”驿站的掌柜疑惑,这姑娘跟着流放的队伍,身上没有穿囚衣也没有戴着镣铐,穿着打扮也不像是犯人。
但是谁家的好女儿会跟着流放的队伍?
“我睡在我相公旁边。”柳怡湘拉着裴佑安的胳膊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