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第二天一早,阮笑笑洗漱时听到一阵门铃声。
快速揉了揉脸,她踩着拖鞋去开门。
手指触碰到冰凉的门把手,阮笑笑冷得一个激灵,立刻顿住。
虽然今天是周末,但于涣华去旅游了,在本市读大四的表妹于星静也忙着期末考试,这段时间按理来说不会有人来找她。
所以门外是谁?
现在坏蛋这么早就开始上班了?
她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接近九点半。
阮笑笑狐疑地从猫眼里往外看。
在凹凸镜下几乎变形的一个人,宽大的帽子遮了大半张脸,戴黑色口罩,穿同色系皮衣,一双明艳的眼睛从帽檐下时不时露出。
阮笑笑松了口气,打开门,“盛大小姐是坐时光机来的?”
昨天晚上,盛时瑶莫名其妙地拉着她连线看了部治愈系电影,美名其曰提高美学鉴赏能力。
阮笑笑哈欠连天陪她看完,美学鉴赏是否有提高不知道,但眼中的酸涩感却是蹭蹭蹭地往上涨。
“你昨晚熬夜看了电影还能赶飞机来我这?”
阮笑笑把门打开任盛时瑶进来,转身迈步,拿了毛巾浸润热水,轻敷上眼睛。
“我就是……过来看看。”
盛时瑶关上门,摘了帽子口罩,环顾四周,又走到阮笑笑身前瞅她。
阮笑笑拿下毛巾,被她这张近在眼前的脸惊到,又故作镇定地观察了会儿才开口。
“你不会是因为,”犹豫了下,“熬夜额头上长了颗痘,所以特地飞来栽赃给我吧?”
“……”
盛时瑶噎住,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试探自己怀疑阮笑笑因情受伤而生病的想法。
在阮笑笑狐疑的目光下踌躇了会儿,索性坦白去问,“笑笑,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遇见程朝昀之后生病的?”
高中那会儿,因为阮笑笑对程朝昀的特殊,其实是有过流言的。
最简单的版本是阮笑笑喜欢程朝昀。
之后谣言四起,多是在此基础上润色。
有同学说,阮笑笑和程朝昀青梅竹马。
也有同学说,阮笑笑对程朝昀死缠烂打。
还有同学说,这两人已经偷偷谈起了恋爱。
作为阮笑笑形影不离的饭友以及程朝昀的正牌青梅,盛时瑶起初只觉得这谣言离谱。
但后来随着阮笑笑和程朝昀闹掰,谣言渐渐平息,盛时瑶自己却是起了怀疑。
这两人真的偷偷谈过恋爱?
他们突然的闹掰,真的像极了情侣分手后的老死不相往来。
为此,盛时瑶曾花了不少心思去旁敲侧击地询问原因。
程朝昀倒是给了回答,但答案是:“不知道。”
至于阮笑笑,更是直接就事论事:“我只是问他数学题。”
为什么突然就不问数学题了?这答案她至今没搞明白。
屋内安静,楼下是喧嚣的吆喝声。
盛时瑶紧盯阮笑笑,不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算是吧。”阮笑笑想了想,回答。
那晚上的风与雪是真的冷,白天的鼻塞也有可能慢慢加重导致病情。
“我就知道!”
盛时瑶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你大学里一场恋爱都没谈,别人追你也都统统拒绝,果然是对某人恋恋不忘!”
阮笑笑:“……?”
对视三秒。
阮笑笑反应过来,“所以你说的某人是程朝昀?”
说出口有些奇怪,她又补充道:“没有这回事。”
“这回事是哪回事?”盛时瑶觑着眼睛看她。
架势像是刑讯逼供。
“没有恋恋不忘。”
阮笑笑抿唇解释,“前天挺冷的,见到他那天吹了点冷风,估计诱发了感冒。”
简略说了说和程朝昀因为程黎而产生的关系,阮笑笑又再三强调和程朝昀没什么过多交流。
盛时瑶点点头,手抚下颌,疑惑发问,“但你不是一直不加家长的吗?”
“我以为他是要联系你,你最近一部网剧不是火了吗,应该有挺多人找?”
盛时瑶当初一腔热血奔赴影视行业,与许多人都断了联系。
阮笑笑前段时间听她说起过,拍某个商务时遇到了老同学,还找她要了联系方式。
“老娘要赚大钱了。”
阮笑笑学着她当时的语气,“我怎么敢挡你的财路。”
盛时瑶点头又摇头,“那凹面呢?”
昨天阮笑笑还说程朝昀这种倨傲的性子谦虚过头。
能说出那种形容,她不信这两人的交流只是“一下”。
盛时瑶摆出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
这事牵扯到多年前的信,阮笑笑也没想瞒她,之前本来就是准备打字给她简略说说的。
但现在盛时瑶这劲头,大概需要仔细详尽的去讲了。
“这事说来话长,你大概也不想我长话短说。”
阮笑笑让她先坐会儿。
盛时瑶:“然后?”
“今天周六,我现在还没吃早饭。”
阮笑笑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
盛时瑶犹豫了会儿,声音稍弱,“我也没吃。”
-
吃完早餐后,已经临近十点。
盛时瑶自觉接手洗碗的工作,很快抵消了那点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心态。
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里,阮笑笑打开电视做背景音,向盛时瑶坦白。
“你知道的,我以前有过一个笔友……”
高中时期的事情,又涉及了信和人,熟悉与陌生的感觉让盛时瑶将信将疑。
等故事讲完,盛时瑶将乌龙事件理清,正想问些什么,却瞥见阮笑笑频繁眨眼的动作,“你眼睛怎么了?”
阮笑笑因为先前要做早餐,披散的头发此刻尽数被鲨鱼夹固定在脑后,纤细白皙的脖颈上垂落几缕发丝,黑白分明里,发丝尽头那道扑闪的睫毛便格外惹眼。
盛时瑶比划了一下,“你眼眶周围都是红红的。”
她想起阮笑笑之前也是在拿热毛巾敷眼睛。
阮笑笑揶揄,“我没找男朋友你都能想出一篇虐恋情深的故事,那我眼睛因为昨晚陪你熬夜看电影而极其酸涩,这样的简单因果关系,你还推理不出来?”
盛时瑶:“……”
阮笑笑继续:“所以你把广告拍摄推到下午,挤出时间特地飞过来,就是担心我旧情难忘,茶饭不思?”
“谁让程朝昀……”
说说一半,盛时瑶话头止住,想起程朝昀那欠揍的语气——
“真不凑巧。”
“已经打扰了。”
什么也没说。
只是她自己的脑补。
盛时瑶歇了心思,“我哪知道你们还有过这么一段。”
多年的信。
认错的人。
她努力去寻找回忆,还真的想起来什么,“是不是,沅……东路那边的信?”
阮笑笑一愣,水杯停在唇边,几乎立刻想起那个地址。
“澜青市沅东路212号。”
“应该就是那个。”
盛时瑶手掌一合,“程朝昀以前让我们几个人去找过这个地址,据说是要送信。不过,澜青市只有沅西路,没有沅东路。我凑热闹在沅西路那边找了会儿,觉得没趣就放弃了。”
她边说,边观察阮笑笑的神情。
提及“澜青市只有沅西路”时,阮笑笑把水杯放在桌上,视线下垂,睫毛随着杯中晃荡的小水波眨了眨。
眼底像是淌过了什么情绪。
盛时瑶若有所思。
那事其实并不仅仅是凑热闹。
她能记到现在,更大的原因是,这事距离阮笑笑和程朝昀闹掰,不过一两天。
这两人的冷战突如其来,没有任何征兆,盛时瑶后知后觉时,已经过了好几周。
因为询问没有任何结果,盛时瑶摸不着头脑,只能自己去追溯前因。
她左思右想,便想到了他们闹掰后的这件小事。
由于局限于“虐恋情深”的故事,她觉得,或许是程朝昀给别人送情书,喜欢上了别人,所以这两人才会闹掰。
但现在想起来,似乎并不是那回事。
盛时瑶不确定地开口:“那封信是怎么回事?你给他的?”
桌面上的水杯已经恢复平静,阮笑笑仍这么看着。
最后,她轻叹了口气,回她:“是我给他的。”
那应该是度过九月金秋的十月末。
燥冷的风卷着枯黄的叶,法梧落下灿灿金黄,铺满一地萧瑟。
阮笑笑那天值日,被安排清扫规定的清洁区,一条以铁艺栏阻隔校内外、直通学生宿舍的小路。
三人清扫落叶,阮笑笑在靠近学校正门的那一边。
隔着铁艺栏往外望,就能看到路边的绿漆圆柱邮筒。
不大不小的一个标志物,在一片被秋意浸染的清冷里格外显眼。
正是因此,阮笑笑随意一瞥,便注意到那个邮筒,也注意到邮筒旁站着的人。
秋天的风吹拂树叶沙沙作响,也吹动少年的黑色短发肆意飞扬。
程朝昀穿着一身校服,红白黑三色的搭配,宽松的款式隐隐勾勒出挺拔肩背。他微垂着头,碎发扫在眉边,正抬手将信封投进邮筒。
这不是阮笑笑第一次看见程朝昀送信,却是第一次冒出一个想法。
何必呢?
他们之间离得这么近,送信有必要吗?
说不上那刻是因为什么原因。
或许是长期情绪的积累,也或许是深秋之景恰好营造了分别的氛围。
阮笑笑写了一封信,没有寄出去,而是直接交给了程朝昀。
那封信里,她隐晦地提到了自己已知对方的“真实身份”。
既是想摸清楚程朝昀始终装作不认识自己的原因,也是给自己一个选择。
但凡程朝昀说一个让她信服的理由,她都能简单揭过这件事,继续这段通信的缘分。
然而程朝昀接过信后,没什么情绪地看向她,问:“给别人的信?”
少年倚在护栏上,看到阮笑笑点头后,在沙沙作响的树叶声里垂了眸,盯了几秒手中的信封,轻声“哦”了一声。
阮笑笑只当他不想和自己产生信件交流之外的交际。
当时已经开学许久,阮笑笑因为某些看似确切的证据,认为程朝昀和小程是同一个人,在搬到澜青市后,还从未给小程写过一封信。
而那天,是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