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期许

    雨还在下，细雨虽不大，但淋久了也伤身。

    萧晚和唐公子的衣衫已经被雨淋湿了大半，加上身上的伤，一阵阵冷意和痛意袭向萧晚的心头，难受得紧。唐公子明白萧晚的难受，便找了一处避雨的小山洞，看萧晚难受的表情他总是不忍的，唐公子下马后萧晚刚打算随他下马，唐公子还不容她有其它的动作便将她一把抱了下来，在萧晚耳边低声道：“别乱动，碰到伤口就不好了。”萧晚虽知这不合礼数，却也没有了抗拒的力气，只说了一句：“有劳了。”

    那张煞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却带着几点已经凝结的血块，微微闭着的双眼，眉毛轻轻地上下扇动着，这是极出色的色相。唐公子的动作很轻，生怕把萧晚弄疼了，又怕力道小了把她摔了，因此左右为难，一双手抱着萧晚心里很是忐忑，直到将萧晚放下才安了心。

    萧晚怕疼，这是从小便有的。唐公子手上的血染得萧晚的衣衫越发红了，可他也没有在意这一点小伤，倒是立马便要检查萧晚手臂上的伤，萧晚疼得额头上直冒冷汗，却没有要哭的迹象。唐公子向萧晚道：“姑娘的伤得快些止血，现在倒顾不得这许多礼数了。”然后还不等萧晚回话，他已经把萧晚的袖口撕开了，玉臂上好大一道口子，这样大的伤口换一个寻常男子尚且做不到像萧晚这般镇定，唐公子对萧晚怜惜的同时也有了钦佩之情。萧晚明白现在不是顾忌什么男女大防的时候，便也只艰难地道：“我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你此举是为救我，我不会不知好歹。”唐公子看着萧晚：“暂且不要多说话，留些力气，可能会有点疼，忍着点。”

    有点疼是有多疼萧晚是没有概念的，她只觉得再疼也比不得她现在疼，可当唐公子用帕子强行将萧晚手臂上的污血擦掉时，她才明白了什么叫“有点疼”，这样钻心的痛由伤口处传至全身。与唐公子预想的不同，他以为萧晚定会痛得尖叫，可从他强行擦掉污血开始到他把伤口包扎好萧晚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晓得萧晚在硬撑。他的动作其实不算轻，看着萧晚把头偏向一边、看着她为忍痛而咬紧的牙关、看着她自额头滴下的冷汗，这一刻，他是有些心疼萧晚的。

    处理完萧晚的伤口后，唐公子才开始处理手上的伤，他简单地包扎了一下。萧晚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只是看着，并不说话。

    山洞里很阴冷，萧晚不禁缩了缩身子，身上也打着冷颤。唐公子皱了皱眉，很利落地将身上的外衫脱了下来丢在一边，然后又脱下其中一件里衣，动作很流利。萧晚愣了下神，还未回过神来，一阵暖意已经覆了上来，觉得整个人都暖了起来，眼前这个男人，她竟看不明白了。唐公子将里衣朝萧晚身上掖了掖，语气有些责备地道：“冷成这样也不出声，你真以为你是铁做的？在我面前用不着这样坚强，你这样让人更心疼！”萧晚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又道：“我其实没你想的这么娇弱，我”话音还未落下，唐旭便驳斥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便不知道你其实并不必要如此逞强吗？”有些怒意，但就算是生气也并不严厉。

    萧晚整个人都僵住了，心里觉得很不可思议，甚至觉得唐公子有些无礼。萧晚的睫毛上下舞动的很快，她看向唐公子：“你说的这话很像我的一个故人，他也说过其实我不必事事要强，但我生来如此，改不了了。”萧家小姐的性子素来强硬，强硬得有时候并不像一个女子，可能也是因为萧家本也没想把她培养成一个标准的闺秀的缘故，萧晚除了这个无法改变的□□，没有一处表现得像个女人。

    “没有一个人生来就该是这样的，我真不敢想象，你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唐公子定定地看着她，眼里有不解，但很温柔。

    萧晚地心中翁地响了一下，用灼热地目光看着他，又感觉到了失态，很快地便将头转了转。对啊，没有一个人天生就该是这样的，但变成这样，却是所有人对她的期许。

    唐公子唐旭是也，当朝皇帝的亲哥哥，排行老三，号称三王爷。唐旭生性孤僻，不喜热闹，独爱侍弄院中的几树梨花；于朝政而言无半点建树，实则是个闲散王爷，此次下江东竟是因为江东青阳山上的梨花就要盛开，只为一观那漫山梨花开遍的盛景。在朝臣看来，这何其荒唐，唐旭只一句话：“本王心向往之，尔等何须多言。”皇帝也是爱理不理，算是默许了，只私下里对唐旭说：“三哥，你这也别玩得太久了，也帮四弟打理打理那帮不明事理的老家伙啊！”唐旭转头就走留下一句：“自求多福。”皇帝直跺脚气得牙痒痒。唐旭天生不羁，仿佛他生来就不是会被世俗给束缚的人。他从不真的把谁放在眼里，他见过很多女子，他此前只觉得女子均是附庸于父兄、丈夫，并在他们的羽翼之下被保护的弱者，但他眼前这个要强的女子却令他另眼相看。

    洞里灌进来了些风，萧晚越发觉得凉了，却还是道：“我便是这样的性子，该不该，我已经这样了，事实上我甘之如饴，至少如此，世人不会觉得我可欺。”也许她这样的性子不会讨人喜欢，但她从未想过要改。

    这便是萧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