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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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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说,你没有探出师父说的那股脉象?”

    “嗯,我只探出贺姑娘的脉象细软无力,是命不久矣。”

    从贺府回来后,东林与汪昀便钻进药房里,只让两个孩子自己去思索。

    这个时节,午后的阳光不晒,反而暖和。大黄悠闲的趴在地上睡觉,晓秋十五索性搬了椅子出来,一边陪着大黄晒太阳,一边聊着贺茵的病情。

    林晓秋还想再说些什么,汪敏恪的大嗓门已经从前院传来了。

    “你们回来啦,我还以为你们要晚上才能回来呢!”汪敏恪走过来,手里还拿着几包糕点。大黄登时醒来,摇着尾巴奔过去。

    “欸欸欸,这都是糖,你吃不了的。”说着,熟练的跨过大黄闪到晓秋十五面前,“诺,永安楼的玫瑰酥。”

    林晓秋接过,咬了一口,又一口。

    温热的玫瑰酥表皮酥脆,咬开后香软可口,甜而不腻,还伴着一股玫瑰花的馥郁。林晓秋忍不住赞叹:“真好吃!”,说完,又将手中剩下的玫瑰酥撕开,一副要认真研究做法的模样。

    汪敏恪摇头笑道:“这永安楼开了快一年了,多的是人想偷师呢,可就是没人能做到!这还是我今天特意去排队才买着的呢!”

    “怪不得一大早你就不见人了,原来是为这个。”林十五笑道。

    汪敏恪递给林十五,“你快尝尝,真的好吃!”

    “谢谢,但我不爱吃这些甜的。”

    “那是你还没吃过永安楼的!”

    “永安楼有桂花糕卖吗?”林晓秋的发问打断了汪敏恪越发激动的声音。她豪不怀疑,如果十五再不吃这玫瑰酥,汪敏恪会硬塞进他嘴里。

    “桂花糕嘛,有,不过永安楼卖得最好的糕点还是玫瑰酥。”汪敏恪也搬来椅子,加入晒太阳的行列。

    林晓秋吃完糕点晒着太阳,懒散的劲头又上来了。大黄也难得的主动亲近自己,一只圆圆狗头依在脚边,好不惬意。以前还在小凉山的时候,自己也曾嚷嚷着要养狗养猫,可最后总是阴差阳错,不了了之。似乎有很多个这样的午后,自己和十五,师父师娘和金姨坐在院子里,吃着桂花糕,惬意的晒着太阳聊着天。明明才离开小凉山没几天,可一闭上眼,看见的全是过去的画面。

    “南疆?”汪敏恪的大嗓门再次打断了林晓秋的思路。

    他懒懒道:“这医书,我是懒得看了,不过这贺家倒是和南疆挺有渊源的。”

    林十五追问:“怎么说?”

    汪敏恪清了清嗓子,道:“南疆那地界总不太平,圣德帝刚登基那会,南疆翊族趁机起事,贺家老太公就被派去那平定了,唉,老太公的原配还折在那了,我爹之前还说过,师伯和贺老太公就是因为这事认识的呢。”说着,又摇了摇头叹道:“不过之后那地界渐渐好起来了,听说如今还有些贺家子弟会被派去南疆,就那个贺兰的哥哥,叫什么,贺梅来着。”

    贺家,师父,南疆,心疾,和古怪脉象。

    有点关联,但还是没头绪。林晓秋狠狠的挼了一把大黄的头,哀叹道:“师父让我们自己好好想想,可我是什么也没理清楚啊。”

    “你们没理清楚不要紧,师伯不是理清楚了吗,”汪敏恪双手向后抱着头,好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不是说有眉头了吗,那就不用急啦。”。

    说的有道理!林晓秋跳下椅子,严肃道:“我要去问师父,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完,大步向前,往药房的方向去了。

    林十五看着她的背影,幽幽道:“师父若是想告诉我们,早就说了,何苦让我们在这想破脑袋。”

    “要我说,这些个老人就这点烦人,老爱打哑谜。”汪敏恪接话。

    那边厢,林晓秋走到药房,只看到了在里头收拾的李氏,李氏看到林晓秋,放下手中的活,温柔笑道:“来找师父师叔啊?可不巧,方才你利师兄进来,三个人又一起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

    “好吧,那婶婶你继续忙吧,我先回去了。”

    果不其然,无功而返。等到了晚上,林晓秋再去找东林时,依然只得到了一句“你们好好琢磨。”

    还没琢磨过来,林晓秋和林十五就被汪昀带到了妙仁堂,开始正式的学着做一名大夫。

    东林反而像远游了一般神出鬼没,除了每隔一日都要去贺府看病外,其他时间都不见人影。林晓秋起初还想着再去趟贺家,哪知东林再去时,不是带汪昀,便是带利衡。林晓秋遂死了这条心,如此便又过去了□□日。

    妙仁堂离汪家宅子不远,一盏茶的功夫便能走到,就在老槐街上。虽离城中主街远些,但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与东林四处远游医出来的名声不同,汪昀开了属于自己的医馆,本分的当着坐堂大夫,不少大夫也挂名在妙仁堂下,渐渐的,妙仁堂在长安打出了自己的名声。大师兄利衡学成之后也是来这当了好几年的大夫慢慢历练。

    “十五,我的手已经自己会动了。”在配了没有千次也有百次的风寒药后,林晓秋哀叹一声。

    林十五笑笑,接过她手中的药材,熟练的包好递给守在台前的大妈,“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每天睡前喝一碗。”

    待到大妈走出医馆,林十五才开口道:“今天的第六副风寒方子,也还好。其实来了这几天,也就一百来副。”

    重点是这个吗?林晓秋无语的拍了林十五一下,竖起手指低声警告:“不会说话就别说啦!”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你两这是嘀咕什么呢?”

    二人回头,原来是好几日未见的利衡。

    利衡脾性不似东林般温和爱笑,又比林十五林晓秋年长十多岁,二人在利衡面前倒比在东林面前还要紧张乖巧。

    林晓秋答道:“聊药方呢,这天气忽冷忽热的,得风寒的人多。”

    “这倒是,你们也要注意啊。”利衡附和着,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显然是渴极了。林晓秋这才注意到利衡风尘仆仆的模样,额头还有未干的汗。

    这几日,师父师叔师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应当为了贺家的事,只有自己和十五在妙仁堂里啥也干不了,又把自己带下山,又什么都不告诉自己,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滋味倒真是不好受。林晓秋是绝不委屈自己的性子,好不容易抓到一个人,那自然要问个明白。

    见利衡终于喝饱了水,林晓秋见缝插针开口问:“师兄,你们这几日都在忙些什么啊?是贺家的事吗?”

    利衡放下水杯,“这事啊,师父就说你要问呢,”

    林晓秋正洗耳恭听等着他说下去,利衡却不慌不忙的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末了,来一句:“等师父回来,他会告诉你们的。”,然后便转身向后院走去。

    “这是拿我们开涮呢!”林晓秋恨恨道。

    “嗯。”林十五赞同。

    “对了!”利衡折返,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道:“不是问我这几日在干嘛吗?找药材去了,这是师父给贺小姐开的药方,你们好好看看,说不定都不用师父回来,你们自己就能弄明白了。”说完,再次扬长而去。

    药方被摊在桌上,两个脑袋四只眼睛,聚精会神的研究着。

    第一行药材,是滋润心神,养心排毒的。

    第二行药材,是温补身体,恢复气力的。

    从第三行开始,事情就超出了林晓秋的理解。这些放进药方里,真的不会出事吗?

    林晓秋偏头看了看十五,十五则轻轻摇了摇头。

    还是没瞧明白这药方!

    这是算什么意思呢?考验?还是说,这其中有什么隐情不方便告诉我们这些弟子的。林晓秋爱好不多,看话本算一个。有一类话本里就常写,这富贵人家,常有些阴私事,或是家族不和,或是仇敌复仇,继而牵出一场惊天大阴谋,到最后,主人公要么名利双收,要么是灰飞烟灭。

    林晓秋兴奋的把自己的想法分享给十五,换来的是十五无语的表情,只听他幽幽道:“我觉得,还是考验这个想法比较靠谱。”

    行吧。虽然林晓秋自己也是这么觉得,但想起之前十五拒绝了好几次自己的看话本邀请,她还是愤愤的觉得,不识货的东西!

    “累了。”林晓秋像蔫了的花一样,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

    “你去后面院子里休息一下吧。”十五温柔开口道,“你这样无精打采的样子,待会病人看见了该怎么想。”

    林晓秋懒得再与他斗嘴,在这快配了一天的药了,她是真的累了。

    汪宅比起小凉山的家小了一大圈,那医馆比起汪宅,那就更小了一圈。好在还有个小院子,有个透气的地方。

    院子摆了几张躺椅,林晓秋顺势躺下,已近黄昏,粉色的云霞渲染了半个天空,林晓秋就这样漫无目的的看着天,自在放空。

    “在妙仁堂感觉怎么样啊?”

    林晓秋起身回头看,是王大夫,师叔汪昀的多年好友,也是挂名在医馆里的坐堂大夫,在医馆这几日,晓秋十五都是听他指挥,他年岁与汪昀相当,但与发福的汪昀相比,他精瘦得多,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挂在瘦削的脸盘上,仿佛随时会掉出来。

    林晓秋乖巧回答:“挺好的,学到了不少东西。”

    “是吗?我看你在这倒是挺无聊的?”王大夫高声道。

    “觉得自己跟着东林学了这么多年的医术,结果到了这里,却只是让你配药?配的还都是清一色风寒药。”

    林晓秋站起来,一副乖乖听训的模样,却十分不谦逊的点了点头。

    王大夫摇了摇头,“那你想做什么呢?一来到这,就能碰到疑难杂症,好发挥你的医术?”

    林晓秋语塞。

    “你这几日开了那么多风寒药,它们每一方都一样吗?”

    林晓秋摇头。初秋时节,得风寒的人虽多,但每人受寒程度不同,体质不同,年纪不同,固然在自己眼中这些药方大同小异,起着同样的作用,其实开出的药方其实都是不同的。

    “做大夫的,最忌讳的就是想着要医什么疑难杂症,成什么名医。寻常的病你搞明白了吗?即便是寻常的病,尚且有一堆大夫没弄明白,小病治成大病。”

    “我知道,你是东林的徒弟。人东林是人人称赞的神医,你是吗?如今别人喊你一声小林大夫,都是看在东林的面子上。名声是自己挣出来的,不是靠师父靠出来的。”

    “你配药的时候好好想一想,为什么是这个药,为什么是这个分量。”

    “我明白了。”林晓秋再次点头。

    王大夫往前院走去,刚迈出几步又折返回来,柔声道:“我不是在责备你。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我希望你能静下心来,而不是心浮气躁。你大师兄刚刚来的时候,也和你现在一个模样呢。年轻人啊”王大夫叹着气,消失在林晓秋得视野里。

    一连串的话犹如射向心口的箭。林晓秋像被卸掉力气一样,浑身都使不上劲,慢慢蹲坐下来。

    不是的。

    林晓秋自问没有什么要医治疑难杂症博取美名得想法。治病救人,无论大病小病都应当尽心诊治。她只是对在医馆里的生活感到了一丝厌倦,见着不同的人,却说着同样的话,干着同样的事,熟悉的长辈都不在身边,没有人告诉她接下来的日子会怎样。

    心中忽而酸楚起来,像幼年独自在山上爬树摔下来后无人留意到的哭声。

    大师兄呢?大师兄初来乍到时,这个只会看病不会看人的王大夫是不是也说了同样的话呢?

    唉,真烦。

    “怎么了?”

    睁开眼,林十五蹲在身边担忧的望着自己。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王大夫刚刚说,今天差不多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走吧,我们回去吧。”

    林晓秋整理好情绪,起身收拾好东西便和林十五出门,往桂花巷走去。

    回到时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东林与汪昀依旧没回来,只有汪敏恪母子二人。吃过饭后,林晓秋便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窝着。瘫坐片刻,林晓秋直起身来。

    方才就应该直接怼回去的,什么嘛!张口闭口就是自己不本分当大夫,心浮气躁。唉,长安的人都这么自以为是吗?又想到明日还要回妙仁堂继续配药,心里越发烦闷。罢了,还是好好研究师兄给的药方吧。

    霍兰花,明决子?这些为什么要在药方里?它们可不是能治心疾的药材啊,难道是配合其他的药吗?

    霍兰花,产自南疆,颜色异常红艳,初春时节开放,有毒,若服用过多,会致人昏迷或死亡。

    南疆,又是这,林晓秋起身准备把师公写的医书再翻出来。门外传来敲门声。

    “是我。”林十五的声音。

    林十五好像刚刚从外面回来,衣服上还挂着露水。

    “怎么了?”

    “我方才无聊,出门逛逛,一路走到永安楼,最后一包桂花糕,被我买着了。”林十五笑着,把一包桂花糕放到林晓秋手上。

    与玫瑰酥的馥郁不同,桂花糕的香味是柔和的,带着一股清新的甜味,像师娘的怀抱和金姨泡的茶。

    “谢谢你。”林晓秋接过。

    “热水也烧好了,你洗漱完就早些休息吧。”

    “好。”

    二人相视一笑,林十五见林晓秋心情好了许多,放下心下楼了。

    伴着桂花的香味,一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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