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要是能睡在这种东西做的被子里,活着抱在怀里,肯定特别舒服!”向心觅脑子里冒出一个又一个新的设想。
的确很软和,比他们平日里盖的褥子都要软。陆谨的手陷在棉花里,手不自觉的地抓了抓,软若无物。
但这一堆脏兮兮的棉花,做成被褥,或是抱在怀里的什么东西,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陆谨脑子里瞬间冒出了一百个实行起来会遇到的问题,但作为下属,此刻不是扫老板兴的时候。
虽然向心觅应该也不会和他计较。
陆谨发着呆,看见向心觅敏捷地从棉花堆里钻出去,到婆婆身边去讨教问题了。留他一个人坐在棉花里发呆。
向心觅在做一件事前,似乎并没不太考虑会遇到的困难与问题,她只考虑这件事是不是她想做的,能做的,然后去做,遇到困难再想办法解决。
从找布料,到远行莫古国,她一路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很好。陆谨想着,总是预设难题,总是止步不前,是不会有答案的。
--------------
向心觅的设想被否决了一半。她让瓦拉做翻译,将自己的初步构思讲给婆婆听,婆婆却只是摇头。
棉花要是就那样灌进被子里,很快就会散得东一坨西一坨不成形。其次,棉花遇水极沉,要是做成被褥,根本无法晒干。
但是做成小玩意的计划,婆婆并没有提出意见。
瓦拉对向心觅翻译着:“婆婆说她没做过,但可以试试,想做个什么抱在怀里?画个花样子出来,她可以做。”
向心觅对此热情满满。
剥完了棉花,婆婆开始教授绣娘弹棉花,这门手艺的确有技巧,需要将棉花弹的蓬松柔软,需要特定的手法和工具,力气也要大。
婆婆矮矮小小的一个,力气却不小,其他绣娘平日里都做手艺活,力气跟不上,便让马夫们过来弹,这些大老粗的人做事控制不住力道,一个不留神就把棉花崩得满天乱飞。
院子里简直像仙境。
婆婆弯着腰,走来走去一个个监督他们的手法。
向心觅就坐在院子前的台阶上,支着下巴画她的小玩意,比谁都投入。
陆谨处理完了杂事,从外头回来,看见满院子的棉花,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又开始操心待会该怎么打扫院子。向心觅头也没抬,还在投入地拿着炭笔画画,手又是黑乎乎的一片,脸上不知怎么也蹭上了一点,头发上还沾了一点不知怎么飘过去的棉花。
简直像个小乞丐。陆谨又深深叹了口气。
他走过去将那一点棉花摘下来,弯着腰看向心觅画的进度。
向心觅眼前一暗,陆谨挡住了她的光线,她有点嫌弃地挥了挥手:“你挡着我光了,一边去。”
陆谨从善如流地也坐到她边上的台阶上:“画的是什么?我怎么没看出来?”
“没看出来?”向心觅举着画放在他面前让他凑近了看,“你再仔细看看!”
耳朵尖尖的,嘴也尖尖的,肚子圆圆的,尾巴处不知为什么格外地大
陆谨犹犹豫豫地说出心中的答案:“老鼠?”
向心觅出离愤怒,将画一收;“这是狐狸!”
所以那黑乎乎的一团是九条尾巴?陆谨绷不住有点想笑,见向心觅气鼓鼓的,又不敢笑得明显,声音闷闷的。
“约莫是炭笔不好用的缘故,明日我去街上给你买支正经笔画。”他不动声色地哄她。
向心觅不吃这套,认真地用炭笔又修改了一下,没理他,去找婆婆了。
婆婆没问她这是个什么,也不认识什么狐狸,只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蹦出来简短的一句话。
瓦拉用一种可信的目光看着向心觅,翻译道:“能做。”
向心觅也报之以信任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
隔不了几天,婆婆就把成品做出来了。
是只老鼠。
尾巴尤其粗大的老鼠。
因为只是一个初步构思,并没用染色的棉布,只是用了这几日绣娘练习后织出来的棉布。都是初学,难免织布时有疏漏和错处显得这个布套看起来有些破破烂烂。
向心觅想着,塞上棉花就好了,一边往里面塞塞塞,塞出来一个圆头圆脑但四面漏风的胖老鼠。
看起来又滑稽又可怜。
也行,老鼠就老鼠,至少抱起来手感很好,靠着也舒服。虽然和设想中有一点差别,但是向心觅心态良好地接受了第一次试验的成果。
除了陆谨,他看见那只老鼠一次笑一次。向心觅给了他好几个白眼。
一切都很顺利,因为弹棉花这项工作被马夫们取代,绣娘们就可以提前学习如何将棉花搓成棉线,又如何将棉线织成布。
这与制丝绸有异曲同工之处,是以,他们比计划中更快。棉花的种子,种植方法,也已经在周边的农户家里收集到,整理成册,预备带回去。
半个月的时间过得这样快。他们跋山涉水而来,又要匆匆离开。
婆婆教的很好,向心觅如数结了工钱,还多给了一些。
没想到婆婆固执地捏着多的银子,往她手里塞。瓦拉和婆婆解释,说是做小老鼠的报酬,她摆摆手,还是不收。
背上小山丘一样的鼓包让她看起来很瘦很小,又总是一身黑衣服包的严实,显得不好亲近。但是她严肃地把银子还给她,又从她厚厚的衣服口袋里掏出来一件小衣服。
很小,像是给婴儿穿的。
向心觅愣了愣,下一瞬间就明白了婆婆的意思。
那是给小老鼠做的。
她说不出话来。
瓦拉带着婆婆走了,结清了工钱,家里还有二叔二婶等他回去下地,他自然急着走。
向心觅雇了辆车,免得婆婆一路走回去。
她的驼背令她不能久站,令她走路蹒跚。
向心觅私下里问过随行的大夫,婆婆背上的鼓包有没有办法治。
大夫皱着眉告诉她:“这么多年,恐怕身体都变形,不能按常理推断,对这个年纪的人,我们用药,都不是为治病了。”
顶多只能让他们活着不难受罢了。
大夫没说,向心觅也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
隔了两日,车队也整装待发。向心觅带着棉花种子,种植方法,纺织工艺,还有她爱吃的一筐椰子,和胖老鼠,踏上了回去的路。
来时夏日余热未消,回去时已经是深秋了。太阳灿烂地顶在头上,却没多少炙烤之感。他们的脚程也因为这样凉爽的天气而快了不少。
又路过那道摇摇欲坠的桥,当地人用大石头草率地加固了一下,看起来仍然不怎么安全,但底下的河水枯了,温和地流动着,看起来不怎么危险。这一次,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地过了桥,没出什么意外。
陆谨的伤口也已经大好了,只留下一道结了痂的疤。
向心觅坐在马车上,顺顺当当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越靠近北边,听到越来越熟悉的语句,思念的心情就越发强烈。
她动了写信的念头。
小灰带过来,本就是为了寄信的。眼下一切都顺利,只有半月的路程就可以入京,想来也不会出什么意外,不如先回家给爹娘报个平安。
向心觅琢磨着,果真写了个小纸条,系在小灰脚上,打开笼子,看见它潇洒地拍了拍翅膀,飞往天空。
“看吧,小灰还是可以飞起来的。”她不知为什么,和小灰与有荣焉,得意洋洋地扭头对陆谨说道。
陆谨抬头看着小灰逐渐远去的影子,直到变成天空中的一个小点,才终于移开了视线。
“它真的找得到路吗?”
向心觅顺手抱起胖老鼠,兴高采烈的:“找不到就算啦,只是一句平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