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当里德合上书,离开起居室后,整座巴伦大宅陷入了沉睡一样的寂静。
正跟在盖尔身后,返回教会的黛西,思索着刚刚听到的对话,原来那个盛装的年迈女人,是里德的祖母。
而里德专门去水果店买石果,竟然是为了给朋友过生日?生日?黛西琢磨着,应该是人类出生当时的日子,好像他们还会特地庆祝一番。
“加兰,”黛西放慢脚步,小声问,“你知道自己的生日吗。”
一直盯着她背影的加兰愣了下,不知道为什么,想起黛西说的,龙蛋在三个月后孵化破壳的事。
“知道啊,怎么忽然提起这个。”加兰云淡风轻地说。
“以前玛丽嬷嬷是怎样给你过生日的,是不是会特意为你准备礼物。”
“会是会,但玛丽嬷嬷厨艺不怎么样,她每次精心制作的果浆馅饼,都是我一年一度的噩梦。”加兰笑着说完,像是回忆起那些怪异的味道和口感,脸色有点发白。
“所以,人类会给自己熟悉并看重的同伴,认真庆祝生日。”黛西点头,看来里德真的很重视那个朋友。
加兰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这些,小心地问:“黛西,那你有生日吗?”
“每年八月,是幼龙集中破壳的时间,没有固定的日期,”黛西看他,“应该算是没有具体的生日。”
“……那以后你和我过同一天生日吧,”加兰笑呵呵地说,“我也是八月出生的,八月五日。”
黛西皱眉,盯着他问:“真的?这么巧合吗。”
加兰重重点头,“我也没必要骗你,对不对。”
黛西投来半信半疑的目光,就见加兰仍然是一脸坦然的笑容,真让人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
好吧,或许帕默公主只是希望,过生日那天,有个同伴一起,会更热闹些。黛西看着加兰,这十年来,他一个人类在森林里,好像是没什么特别的庆祝活动。
而此刻,在远处的小巷里,传来摩擦火石的声音,随即,烛芯被点燃,有什么东西被磕碰了几下,一个轻柔和缓的女声,自言自语着,从楼上传出。
“祝我生日快乐吧……”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会牢记你的话,一直坚强乐观地活下去……”
“我亲爱的佩吉祖母……”
最后一句,几乎是从喉间传出的微弱气音。
女声停顿了下,又低声唱起一首调子欢快的歌曲,但黛西不会听错,那些原本代表着快乐喜悦的歌词里,透露出完全不相符的浓重的哀伤。直到后来,没等唱完,女声转为抽泣。
简趴在桌子上小声哭了一会儿,才吹灭蜡烛,继续去睡了。
“黛——西——”
伴着一句拖长的称呼,加兰的脸,突然出现在黛西面前。
黛西眨了眨眼睛,见加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绒毛。
“你又在想什么。”加兰双手环住她的肩膀,晃了下,“你快看,诺琳祭司要亲自带我们去见佩吉。”
黛西打量了下这个陌生而简洁的房间,墙边高至房顶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册。盖尔正和诺琳交流关于佩吉的情况,都是些他们已经知道的东西。
见诺琳望过来,黛西点点头,“刚才走神,实在抱歉。”
“没什么,”诺琳宽和地笑了笑,“你们跟我来。”
三人跟在大祭司身后,往教会东边一幢样式古朴,墙壁厚重的建筑走去。
在踏进那扇乌黑的铸铁大门后,诺琳引着他们走向延伸至地下的阶梯。沿路,每隔两三步,就有一个守卫,见诺琳到来,纷纷低头向她行礼。
在到达地下二层之后,他们一直走到左手边的走廊尽头。几道闪着寒光的锁链,牢牢地盘踞在平整的铁门上,仔细去看,才会发现,铁门上方,只有一个勉强可以放进餐盘的隐蔽窗口。
如果只是普通犯人,几乎不可能独自逃脱。
诺琳默念了句咒语,那些锁链哐当几声落在地上。她推开门,点燃墙边的蜡烛,三人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地上的身影。
黛西听着那缓慢但还算均匀的心跳和呼吸,再看向这个已经睡着的老人,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对于他们的到来,她真的丝毫没有防备。
“诺琳祭司大人,我听其他教徒说,昨晚,佩吉突然病重,是你把她救回来的。”黛西看向一脸平静的诺琳,问。
“以前佩吉也这样发病过吗,还有,在守卫这么森严的情况下,有没有人亲眼见到佩吉逃离。”
诺琳看了黛西两眼,这个气质沉着冷静的姑娘,看上去只比盖尔稍小一点,但言语之间,似乎对此事非常了解,还带着一丝隐隐的威严。她真是从查卡小城出来的人吗?
而且,为什么盖尔似乎对她一副恭敬的态度,即便是现在,盖尔也是面露歉意,像是在说,希望她这个祭司予以原谅。
“佩吉在狱中晕倒,昨晚是第一次,至于她的逃跑,那些守卫都说没见过,而且他们一直神智清醒地守在这里,没有昏睡或其他不适的情况。”诺琳决定直说。
黛西想起早在绿橙村时,男孩索尔的幽灵,也曾在人所不知的情况下,带着母亲卡拉离开镇上的监狱。
“我们能给佩吉检查一下手脚吗。”黛西又问。
诺琳皱眉,“你们……”
“祭司大人,”盖尔忙开口解释,“黛西和加兰稍微懂一些医术,听说佩吉早年受过伤,想查看一下,她的痊愈状况。”
诺琳点头,“好,既然盖尔这么信任你们,你们就给她看看吧。”
当黛西轻轻卷起佩吉左腿上宽大囚服的裤脚,看到那片遍布腐肉,没有结痂,也没有丝毫臭气的乌黑伤口时,抿紧了嘴。加兰也愣在原地,许久才转头看她。
就算是年老的人,三年前的伤口,痊愈状况再怎么不好,也不该是现在这样。
“我能给她用点药吗?”加兰转头,问了句。
“会不会危及她的性命?”诺琳一脸严肃地问。
“绝对不会,我只不过想试试……”加兰拿出上次在舍曼家里炼制的药水,往那片伤口倒了一滴。一缕浅淡的白烟,升腾而起,又很快消失在周围。
加兰又愣住,如果佩吉已经成为容器的话,接触药水后,不该是这种反应。
她的状况,明显比贝萨城的梅米严重,但药水的效果,却远不如梅米明显。
就在这时,原本蜷缩着的佩吉,慢慢坐了起来。她看着身边的两个年轻人,又咧开嘴,无声地笑着。
黛西盯着佩吉看似和善但笑容有些僵硬的脸,压低声音问:“现在已经过了半夜,是新的一天了,也是她的生日,你还记得吗?”
佩吉脸上笑容不变,仍然呆滞地看着黛西。
“你是不是刻意远离家人,免得他们受你影响?”
“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把你作为容器,附在你身上的,是什么东西?”
佩吉还是傻笑着,一言不发。
黛西把她的裤腿展开放平,拉着迷惑不已的加兰站起身。她郑重对诺琳祭司点头,“谢谢祭司大人,让佩吉休息吧。”
“呃……呃……”佩吉忽然拉住黛西的裙摆,喉间发出急促的声音,显然并不想让她走。
“佩吉婆婆,我觉得,你不会真的想让我留下。”黛西回头看了她一眼。
佩吉像是意识到自己犯错一样,松开了手。她低下头,望着那只手,咕咕哝哝地发出奇怪的声音。
黛西和加兰径直走出牢狱,留在后面关门上锁的诺琳,看着他们消失在楼梯上的身影,又看向盖尔。
“盖尔,你跟我说实话,这两个是什么人?”
“抱歉,真的瞒不过您,”盖尔笑了笑,“但是,诺琳祭司,或许他们可以解决佩吉带来的问题。”
“这次你完全可以相信我。”盖尔又强调说。
诺琳祭司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感叹说:“盖尔,我虽然在魔法上有些天赋,但真说起来,资质不算高。”
“不过,刚才,就连我也能感受到,那瓶魔法药水所散发的气息,恐怕整个王国的北方,也没有哪位祭司能做到那种程度。”
盖尔没有说话,跟在诺琳祭司身后,离开了地牢。按加兰自己说的,他和女巫玛丽有些渊源,但作为一头龙,所习得的魔法,能得到诺琳祭司这样的评价,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还有黛西,她如果一直和加兰在一起,没道理,加兰会跟女巫玛丽学习魔法,还到了这么高的水平,而她作为一位公主,却始终没有太多提升吧?
盖尔怀着满腹疑虑,回了房间休息。而就在她隔壁,黛西和加兰都坐在地上,两人低着头,盯着地板上粗糙的木纹有一会儿了。
“加兰,你先说,你有什么感想。”黛西打破沉默,望着身边持续散发着沮丧情绪的人类。
“我的药水,不可能没用,黛西……”加兰抬头看她,话里有点急切。
“我当然知道,不是药水的问题,你觉得佩吉哪里不对劲。”黛西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