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想要你一直优秀
-不要被任何事情阻挡脚步
“不是。”
江雪舟轻声否定。
“在更早的时候。”她说。
漆函宇沉吟片刻，云淡风轻道：“哦。”
似乎是掩饰尴尬，他偏过头，顿了下：“我是在高考结束的那一刻才决定的。”
江雪舟格外惊讶：“啊？”
以他画画的天赋，以及扎实的理科基础，要发现自己的兴趣并不难。
尤其漆函宇还不缺物质意义或者精神意义上的支持。
在海市念最有名望的学校，艺术、体育，包括基础的学科教育，都是最顶级而百花齐放的。想学什么就可以全身心去学，不用考虑其他，从来不用愁后路。
江雪舟第一次听说他在庆大建筑系大杀四方的时候，先入为主地想，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天赋和热爱应当是并存的。
“我爸想让我学金融，”漆函宇回想，视线仍旧专注看前方的山路，语气平平，像在和她聊别人的故事：“他那会儿在经营一个娱乐公司，又要去美国开拓无线电市场，两块蛋糕都不想放弃。”
江雪舟想起之前的那篇新闻采访，扭头问：“是岭越星娱吗？”
漆函宇往后靠，懒懒应道：“嗯。是这个名字。”
“……”江雪舟突然一噎，沉默半晌，真心实意道：“那确实是好大一块蛋糕。”
“……”
漆函宇咳了两声，嘴角似有若无地闪过一抹笑意。
他很刻意地停了两秒，才回话：“前几年还没发展起来，后来他交给我哥了，现在的成就差不多都是他的功劳。”
江雪舟：“哦。”
江雪舟望着车窗外，回想，如果记忆没出错的话，第一次见到漆砚时，两人之间的氛围并不和谐。
这么坦荡地认可漆砚的成绩，她有点说不出的意外。
江雪舟：“我以为，你们之前有矛盾。”
“……”
话音刚落，漆函宇侧头看了她一眼，轻挑了下眉：“嗯？”
“你看出来了。”他一幅“哦，这你竟然都看出来了”的表情，收回视线，一语不发继续开车。
江雪舟：“……”她没有这么迟钝吧。
这下她赌气似的，扭头，闭上了嘴。
“那时候，我哥和我爸吵起来了，他劝我赴港或者去美国，”漆函宇停了几秒，继续道，“我爸嘛，他不同意，他想让我留在国内，还叫我哥把手下的公司股份转一部分给我。”
“叔叔他……是想让你们之间的势力平衡一下吧。”江雪舟以局外人的视角分析道。
“不。”
漆函宇平平淡淡道：“他防着漆砚。”
“我哥一劝我，他更觉得有鬼了，说什么也要让我留在国内。”
沉默片刻。
江雪舟瞥见后视镜里，男人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暗淡，停了几秒后，她才听到他语气随意道：“十几年前他和我妈就分居了，那个时候漆砚没成年，我还在海市上小学。”
“漆砚和我在那之前一直觉得家里氛围挺好的，他们两个起码是相敬如宾的程度，包括在说出这件事的前几天，还牵手出席了我哥在美国初中的毕业晚宴。”他说。
“结果没几天，我爸连夜把我从国内接到美国，一家人难得聚到一起，居然是讨论分居和我们哥俩跟着谁的问题。”漆函宇嗤笑一声，现在提起这段往事，他倒是不痛不痒。
江雪舟问，“那最后的结果是？”
“……”
片刻，他无所谓地说，“他俩问漆砚的想法，漆砚选了母亲，留在美国。我和爸爸回了海市。”
“……”
“……”江雪舟意识到，这个结果她大概是能猜到的。
漆砚从不在新闻采访里面避讳提到身世，外界都知道，他和一位很优秀的母亲在美国度过了很多年，近年才回国。
空气安静，江雪舟能听到漆函宇轻微的气息声。
“没事。”江雪舟压低声音。
“……”
听起来，有点，温柔？
漆函宇不自在地往后靠了靠，听到她慢慢说：“你很优秀，你哥哥也很优秀。”
漆函宇张了张嘴，余光瞥见她泛着明亮水光的眼神，心底莫名漏掉一拍。
“他们先问你哥哥的想法，是因为知道你脾性好，懂事又早慧，如果让你选择，你会很纠结。”
“同样，无论是跟着父亲，还是母亲，你都能坦然接受，不是吗？”江雪舟认真道，漆函宇注意力被她嘴角若隐若现的梨涡吸引，“……但你哥哥当时已经初中毕业了，是个心理很敏感的时期，又独自一人在国外上了很多年的学。”
“所以，他们才会先让他选，”江雪舟缓缓道：“漆函宇，你很好。”
“正因为你很好，父母可能才会更注意你哥哥的感受。”
漆函宇：“江雪舟，我没有怪过他们。”他低了低头。
江雪舟温吞地哦一声。
她说：“但肯定委屈过吧。”
“……”
漆函宇不出声。
他嘴角扯了下，似乎也不太愿意承认。
“所以后来选择去庆大学建筑，不按照父亲的想法北上念金融，也拒绝了漆砚的股份……”江雪舟停了下，盯着他的侧脸，忽地笑了下，“原来你是这样，才来到庆安大学建筑系。”
漆函宇看着她的笑容，感觉是在说“哇太幼稚了吧就这样随意交代自己的未来”，张了张嘴想替自己解释——
“我……”
“嗯，其实，”江雪舟偏了偏脑袋，看向前面的山路，平静道：“刚刚我就想和你说——”
“在更早的时候，就是我刚刚上小学的时候，黎玟华，也就是我的妈妈，”江雪舟说，“她那时候她还没有和江建峰离婚，江建峰在海市做建材生意，她在玉渡中学教语文和科学。”
她说：“他们靠每周几次的电话交流，我偷听过几次，已经差不多知道他们快分开了，妈妈不认同他生意场上的某些做法，爸爸自然觉得她外行……总而言之闹得很僵。”
“……虽然日子过得很糟心，但妈妈那时候其实还不想放弃，她找了个借口——也不算借口，说想资助镇中学教学楼翻新。”
“结果江建峰一听，立马停下手里的生意，从海市飞到玉渡镇，我们一家三口才久别重逢。”
“妈妈很感动，我也是，不仅仅因为他回来，而且他花了很大一笔钱，请来他们建材公司的几个设计师，从画图到施工，全程资助玉渡中学，翻新了那栋教学楼。”
江雪舟说着说着，心底又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如实道：“……虽然妈妈经常说他精明过头，商场上不给人留后路，做得太绝，自己也会被反噬。”
“但那时他的生意还没有做得那么大，公司也遇到了资金周转的问题，却愿意花费一大笔时间和一大笔钱，请来当时建材公司全部的几个设计师，翻新了一栋漂亮的教学楼。”
“当时县政府还给江建峰发了锦旗，学校也把他们写在了校史里，妈妈又感动又骄傲，”江雪舟说着，嗓子突然有点涩，再开口时语气听起来有点沉，继续道：“……虽然他们后面还是离婚了，但是爸爸和几个设计师在学校里观察教学楼地势，考察画图，大刀阔斧将小小的图纸凭空变出一整栋新楼的样子，我一辈子忘不了。”
江雪舟眼里突然像有星星，语调上扬了些，“那时是我第一次，见识到建筑设计师这个行业的魅力。”
漆函宇静静地看着她，随即也像被她的笑容感染了一般，嘴角轻轻上扬。
“嗯。确实是一门很有魅力的学科。”他赞同道。
“后来我也在新教学楼上课，玉渡镇的同学们头一回在这么干净漂亮的教室里听妈妈讲课，他们以前的教室地板是混凝土的，窗子是很老旧的木头，下雨刮风天吹得嘎吱像，窗边的同学会拿报纸糊上，灯也很暗……”
“那会儿我真的很感谢爸爸，也，”江雪舟诚恳地像是在发誓，“很崇拜建筑设计师这份职业。”
漆函宇似乎放慢了行驶速度，他抽空侧着看了江雪舟一眼。
笑道：“恭喜你哦，江大设计师。”
“你现在，可是顶尖大学的优秀建筑学研究生。”他云淡风轻道。
江雪舟觉得有些调侃意味，脸微微红，“还好。”
漆函宇看到前面的寨式建筑，斜乜她一眼，语气极温柔，“不止如此。”
江雪舟：“……”
他用眼神指了指前方长柱形建筑，说，“喏，玉渡荣誉设计师，江雪舟。”
“……”
时间已近黄昏，大理石纪念碑横矗在玉渡镇入口旁侧空地，自上而下，阳光下烫金的一列硕大毛笔字形——
“玉渡抗震纪念碑”
其下几行小字，分别写着参与纪念碑设计的设计师姓名，两侧生长着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