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身边所有人都会知道。
-根本藏不住。
咖啡果真起作用。
早晨九点，梁雨凡准时敲门，昨晚嗨了一夜尚还精力过剩。
江雪舟一夜没睡，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正挽起袖口，用勺子盛了一口奶油蘑菇汤。
“泡温泉去啊雪舟姐！”
梁雨凡伸长手臂扒着门框，俏皮地眨眼看面前的江雪舟。
江雪舟已经换上了昨晚凌晨买的备用衬衫，下身是直筒牛仔裤，没什么花色，脸已经抹了水，看起来又润又滑嫩。
梁雨凡：“雪舟姐，我可以亲你的脸的吗。”
江雪舟瞬间清醒：“什么？”
女生走了进来，手中牛奶喝到了底，一吸声音呼啦呼啦。
“开玩笑的啦，”梁雨凡笑着说，掏出手机看了眼课表和天气，“今天我心情好。”
她语气神秘：“说话没分寸，请你原谅啦。”
“怎么还像小孩子。”江雪舟回到茶几椅子上，继续吃面，咽下一口后，她问：“你今天没课？”
梁雨凡亮了亮五颜六色的课表，脸垮下来：“今天下午有一节。”
那心情在好些什么。江雪舟坐回餐桌。
她跟着坐到旁边：“你忘了？林景宥今天回来啊。”
江雪舟呛了口汤，咳嗽两声。
这件事已经预告了很久，她一开始没在意时间节点。这会儿才想起来，他应该是昨天晚上的飞机。
“凌晨才到，在酒店休息，我给他发的消息还没回。”梁雨凡说，“不过他之前说今晚上应该有空，可以一起吃个饭。”
林景宥毕业后就在京市分公司闯荡，这个选择在现在看来也不明智。
长三角龙头制造企业继承人北上念金融，明明本身就是顶级富二代，偏偏选了条励志的白手起家的路线。
从大学开始不到五年，几乎从零开始拉扯出现在赫赫有名的东方股份，搭载数字经济的劲风，人和公司都红到发紫。
大数据十分精准，几乎每次林景宥参加某个发布会，公布第n轮融资又融了多少多少个亿第二天江雪舟都能在各个软件上刷到报道或评论。
她用调羹拌了拌汤，问：“他最近不忙吗？”
印象中这人行程满当当，像不停歇的陀螺。
梁雨凡笑了笑：“很忙啊。”
“这么忙第一天还愿意陪我们，说明我俩在人心中地位还是重要的。”
温泉泡了快一个小时，江雪舟做了个按摩，阿姨手法很标准，就是有点狠。
梁雨凡早上一看就没睡好，差点栽倒在池子里，按摩师傅刁钻的手法也没能把她叫醒。
江雪舟看见她白嫩嫩被掐出红印子的后背，感同身受地疼了一下。
果然是年龄上来了，身体太烂，江雪舟把糟糕的身体信号统统归结于这个理由。
梁雨凡终于醒了，伸了个懒腰，嘴里喃喃道真舒服。
她这觉补得迷糊：“诶，昨天我不是也喊了言舒姐来着，她回庆安了？”
这事儿江雪舟知道。“言舒今早六点出的门，她说去帮展嘉致摆摊。”她复述了一遍原话。
“今天是创业谷主席换届选举，她应该是在外面迎宾顺便给学弟学妹发传单。”
“创业谷？”
“我们学校的一个创业社团，出过很多专利，”江雪舟简短地解释了一下：“这一届听说很厉害。”
“哦。”
梁雨凡对这些不感兴趣。
今天江雪舟没课，原本计划的是陪梁雨凡玩一天，晚上继续回酒店，这两天她请了两波不同的朋友聚会。
“其实是社团硬性要求啦，一个月必须团建一次，上个月没聚，这个月就聚两天。”梁雨凡对自己省事的安排颇为得意。
提到学校里的事，江雪舟又想起那一堆推到下周的事情。
她在更衣室里把衣服换上，吹干微微湿润的头发末梢，走了出来。
去梁雨凡说的西餐厅吃午饭的路上，她在手机上翻到那条埋没在很后面的消息，心里一时空了下。
付书杰：雪舟姐，邮件你看了吗？
付书杰：没看的话我提前告诉你一声，今年暑假建造节团队下乡活动取消了，后续具体工作安排打包成邮件发给你了。
江雪舟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没看错。
建造节明年暑假前一个月举行，错过这次机会，那就只有寒假或者学期内请假了。
怎么会有如此突然的变动？
她很快给许岭打了个电话。
直截了当道：“许老师，付学弟说暑假预计的下乡计划取消了，那么原定的实践报告在什么时候完成呢？”
许岭听懂了，放下手中签字笔，叹口气道：“雪舟，你还没看邮件吧？”
“老师我在校外，不方便。”
他哦了一声，缓缓道：“建造节背后主理人，伊里教授前段时间在法国出了车祸，目前在医院静养，还没彻底脱离危险状态。”
伊里教授是现代建筑学史上绕不过去的人物，法籍华裔，出生于中国南方，年逾八十。
江雪舟去年见过他老人家一次。在海市，玻璃建筑展览上。那会儿他身边围了一圈保镖，又围了一圈市级校级领导，江雪舟甚至没能看清楚这位大佬的脸。
伊里的建筑风格典雅工致，但却不是完全的老派，极具前卫思想，往往会在设计上加入后现代主义的简约，人性，自由等元素。
业界最顶尖的世界级大奖之一伊里-弗兰西斯建筑奖就是以他和曾经的合作伙伴的名字命名。
如今这位老艺术家也并未隐退，近些年来火热的建造节项目最初也是由他出款举办，至今已经是全国大学生届最有含金量的比赛项目之一。
现在，伊里的受伤入院，意味着项目承办的一些关键资料以及伊里的许可暂时无法拿到，复杂的国际合作办理流程被中断。
“…不止这些，很多和伊里有关系的项目都不得不中止，现在国内各大学校建筑学教授焦头烂额，都没什么心思筹办建造节。”
“那，今年的取消了？”江雪舟问。
“没有，我们和伊里的助理商议，”许岭说：“项目可以推迟到明年秋天举办。”
也就是晚了一个季度。
江雪舟温声说了句好。
伊里教授。伊里。
挂断电话前，江雪舟突然想起来什么。
她问：“伊里教授中文原名，姓漆？”
许岭笑了：“嗯。他很小就去法国了，所以国内外统一叫他伊里。”
“不过，你要是叫他漆教授，老人家还会冲你笑着点头。”许岭幽默道。
“……”
挂断电话，江雪舟已经进了西餐厅的门，没费多少眼力就找到了梁雨凡说的那个位置。
西餐厅不大，位置与位置之间隔了一层宝宝的雕花镂空木板。
她看到面对面坐着的两人先是惊讶一瞬，睫尾轻轻颤，眸中全是不可思议。
桌上摆了一盘沙拉和三杯饮料，林景宥抬头就看见她，他正用餐布擦着手背。
“好久不见。”
“你回来了。”她淡淡应道。
江雪舟看见他挽起袖口，手腕上拴着一根打结的红线。
梁雨凡正和林景宥聊着到海市后的工作安排，听到声音，扭头，看见江雪舟后表情舒展开来。
落地后选择的恰好是这家酒店，想必是温阿姨极力推荐的。江雪舟觉得自己着实迟钝，林家和温阿姨的关系其实比和江建峰的关系更早也更亲近，他一回来，温阿姨怎么可能不招待。
她喝了口饮料，又尝了沙拉，轻飘飘的生菜叶落在被温泉水泡得沉甸甸的胃上，她有点呕意。
梁雨凡早上没吃饭，这会儿吃得开心，看着对面的人说：“巧吧，昨晚我刚来开party，雪舟姐是被我拖过来的。”
林景宥点点头：“巧。”
他低头看了眼表，又抬眼看看江雪舟，视线轻轻落下又不动声色地敛回。
上飞机前温怀珍打电话，说已经给他在时雨安排了房间，其实离他今天要去开会的地方并不近，但他没有拒绝。
今早上起来时他才看到梁雨凡的消息。说要请他吃西餐，他想着拒绝，毕竟只有晚上才有空。
然后梁雨凡说雪舟姐正好也在，大家都在时雨，干脆一起吃午饭。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在他耳边响起，很久没有被他的身边人提起。
林景宥其实一直清楚是自己做的选择，选择离开原来那个周围所有人都会反反复复在他耳边提醒她的存在的圈子，这么多年在彼此的世界里像消失了一样。
多年前国际高中那批总爱起哄造谣说他俩在谈恋爱的狐朋狗友们各自长大，在各个领域混的风生水起。
没人再堵在学生会教室门口，几十双眼睛盯着她来登记领资料，然后高声呼叫说江大校花和咱会长天生一对。
人总要向前看。就像原来他高高在上对她说绝不抽烟酗酒，见一次就扣满一学期的分，烂在烟和酒里的人都无可救药。
现在他觉得自己就是无可救药，抽烟厉害的时候一整盒转眼就空，在饭局酒桌上灌了满胃的白酒黄酒，回家后关上窗帘关上灯，黑暗中又可以喝空不知道多少瓶，哪里像原来的天之骄子，像躲在又脏又暗的杂物间里苟且的瘾君子，昏死之前回光返照，能看见烟圈消散，出现她的脸。
然后她说，你现在就是个烂人。
然后他惊醒过来，就像仅仅只是做了个噩梦，第二天继续该怎么活还是怎么活。
林景宥那时以为，他会一直这样，取得一些麻木的成功。
一直这样，保持消失或者死了的状态。
偏离计划的是，他竟然选择回头。
“忙吗？”林景宥抿了口红酒，眼尾有一颗淡痣，他指尖轻扣杯壁，问对面的人。
“忙。”江雪舟毫不隐瞒。
气氛很奇怪，林景宥看起来没什么情绪，冷冷淡淡看她几眼。
但是江雪舟吃饭时偶尔抬起头，总能发现他似有若无的目光浮在她身上。
尴尬、遗忘、嫌弃还是莫名其妙？江雪舟摇摇头，分不清。
时间本来就能让所有的事情淡化，振奋的事情是这样，在当年称得上伤感的事情也是这样，最后都寡淡没味儿，燃尽后的烟灰罢了。
所以不告而别她不计较，临时改志愿这事儿当年她挺生气的，现在也不计较了。
前面一桌似乎坐了人，透过镂空木板可以瞧见一个黑色的背影。
梁雨凡先发现，她切了块牛肉，朝江雪舟扬了扬下巴。
“昨天坐你旁边的那个男生。”
“嗯？”江雪舟抬头。
“听说，”梁雨凡想起昨晚鹿冉说的话，低声八卦道：“他在追你。”
林景宥听到，抬了抬睫。
江雪舟已经看到是谁，她没想到漆函宇中午还在酒店，最近凑巧的事情太多，在这儿碰到后她竟然见怪不怪。
他接了个电话，传到她们这边听不清声音。
江雪舟很快喝完了手里这杯饮料，“谁说的？”
她也不认识鹿冉，梁雨凡含糊道：“一个朋友。”
江雪舟以为是她俩都认识的朋友。那应该是言舒。她皱了皱眉。
男生挂断电话，手还搁在耳边没来得及放下，就听见身后那桌清甜的女声。
“假的。我们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