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今天一天心情都不怎么样。
-遇见你。
-勉强算是苦尽甘来。
-甜中带涩。
淮西路捞月电竞酒店。
楼下是繁华的商业广场，这会儿快八点，各处亮起闪烁的灯，人气旺。
房间在大楼的最顶层，从落地窗望出去可以俯视广阔的夜景。
窗边，斑斓的灯由上而下映在男生的头发至锁骨，他胸口扣子松开两颗，冷白指节旁放着空了一半的易拉罐，整个人看上去有种恣肆放纵的美感。
电话铃声响起的第五十二秒，漆函宇不紧不慢摘下耳机，按了电脑锁屏，接起电话。
“喂。”
从早到晚忙到现在，嗓音中带点夜间的倦怠。
今早上刚结束王凛安的最后一场临时讲座，送他去机场后，许城阳说要好好庆祝，结果一来就又出了点小bug。
按下运行键，电脑开始发出电流的滋滋声。
漆函宇揉了揉脖子。
“阿宇，展嘉致到了，快快快，下来吃饭。”许城阳请客请得挺开心。
楼下是一家蛮有格调的西餐厅，也叫捞月，这整栋楼有大概三层都是这个品牌的产业。
他换了件白色翻领衬衫，重新带上块腕表，坐电梯下楼。
在创业谷训练的时候他几乎天天住在酒店，许城阳也差不多，二人连餐厅位置都是固定的。
展嘉致坐在对面，看见漆函宇来后点了点头。
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顺便和许城阳说了那段代码快写完了。
“牛逼啊佬！”许城阳谄媚道。
菜差不多上齐，许城阳叫服务员加了几瓶酒，注意到旁边漆函宇慢腾腾的样子，撇了撇嘴：“不过阿宇你是真不着急啊，后天不还有大作业答辩吗？”
“我还以为要等考完你才能写出来。”
设计课程期末考查，三十分钟现场答辩，庆安建筑人最大的噩梦之一。
“急什么，”漆函宇没什么胃口，浅浅抿了口茶，懒懒道：“考完不就放假了。”
许城阳：“…对你这家伙来说现在已经放假了吧。”
根本没把期末作业答辩放在眼里。
一旁吃了口沙拉的展嘉致擦了擦手，动作优雅，看起来兴致缺缺的样子。
“创业谷的事我差不多都和你说了，待会儿就不去喝酒了。”
展嘉致去年刚毕业，之前是庆大创业谷俱乐部主席，今年开始上班，还没交接任务。
下一届应该是许城阳接手。
他交上来的竞选提案是新型人工智能助眠ai，让人眼前一亮的创新。关怀少数人群，功能独特又不失人性化。
话音刚落，许城阳咳了几声，目光闪烁，喝了口咖啡掩饰紧张。
旁边的漆函宇倒是略一扬眉，轻嗤。
“还得有个几年——”
“几个月，”许城阳打断，坚定道：“放心学长，几个月内一定完成测试上线。”
说罢不断给旁边的漆函宇使眼色。
皱的像麻花的表情上就写着一句话——
“都帮忙瞒到这个地步了，送佛送到西呗。”
“呵。”
漆函宇懒洋洋垂眼，没再吱声。
“现在已经在用户评测阶段了，试用期没有差评应该就拿得到许可。”
展嘉致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归根到底是个商业化的项目，用户评价很重要。你们选了多少个试用客户？”
漆函宇喝口茶。
淡淡道：“一个。”
展嘉致：“？”
许城阳忙找补：“小试验期哈…就是正式试验期之前，我们找了个软件上睡眠领域的金牌客户测评。”
嗯。
有点牵强。
展嘉致皱皱眉。
虽说项目公布前越少人知道越好，但就一个，是不是太保守了？
他看了眼表，抬头准备多问几句。
前台女服务员走了过来，朝着许城阳着急说了几句话。
“你说什么？林景洋不见了？”
漆函宇眉心一跳。
在场三人都紧张起来。
-
“刚进来的时候我好像看见熟人了，”言舒晃着酒杯，在江雪舟旁侧耳语，“好像是展嘉致。”
江雪舟面前一杯香槟色饮料，度数不高，她也不太喜欢这个味道，浅浅抿着。
时间尚早，卡座坐满了一半，小型舞台上染着黄色头发的卖唱歌手抱着吉他，唱着和缓的英文歌。
酝酿着气氛。
江雪舟心不在焉，言舒说第二遍的时候她才听清。
“你喝醉啦？”她回答道。
“啥？”
“展医生不是从不喝酒吗，怎么会来酒吧。”
“…这栋楼也不是只有酒吧。”言舒眼神飘向别处，眯了眯眼：“当然有可能是骗我的。”
“没必要吧。”
“行走江湖立个人设也很正常。”言舒啧一声。
“江江。”
“嗯。”
“你看上那个男生什么了？”言舒啜了口酒。
话题转得生硬。
江雪舟呛了口果酒。
脸微微发红。
“好看。”
“人也不错。”她诚实道。
“啧。”言舒摇摇头。
“怎么啦？”
“好看这一点可以理解，”言舒抬眼看她，长睫毛卷翘，“颜值是客观的。”
“不过人怎么样就不好评价了。”
“你不相信我的眼光？”
“咱看到的都是人设。”言舒认真道。
“表面上挺正经的人，背地里指不定玩多花，”她翘翘嘴角，满脸怀疑，“尤其在颜值不错的前提下。”
“……”
“噢。”江雪舟应一声。
“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是谁？我可以帮你把关的诶。”
“不用了。”江雪舟问问酒保要了杯茶，抬眼过去的一瞬，新人酒保脸一红，顿了好几秒才应声嗯。
“捞月不卖茶的啊，”言舒喃喃一句，又反应过来这家伙嘴简直难撬，“喂你就这么放弃了？能不能超过三分钟热度啊。”
“上回你爸不是催你相亲吗，你要不追一下试试，成功了还有点别的用。”
“起码可以敷衍你爸，你想读博这事儿指不定还能有得商量。”
碰到个整点，顶楼响起绵长的钟声，酒吧里音乐开始变换风格，热烈起来。
江雪舟有一刻钟的出神。
“我爸那边问题不大。”
回家后她自然会和江建峰说清楚，让他放弃乱点鸳鸯谱的心思。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和那个人啊。
想到这儿江雪舟就起一身鸡皮疙瘩。
酒保把茶递给江雪舟，她又叫他加了两块冰。
言舒也觉得没意思，她刚刚扫眼过去好像在酒保背后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高脚杯里液面见底。
第一次见可能是错觉，这第二次总不可能是她喝多了的幻觉吧。
“我过去看一眼，江江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言舒放下酒杯，往刚刚那个方向走。
“好。”江雪舟尝了口茶，可能加了果粉，一股神奇的酸甜口感。
-
第三口下去的时候，江雪舟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还不知道这杯橙红色泽的冰茶酒精含量达到百分之四十。
上次喝酒是某个失眠的夜晚，实在难受，她从言舒那儿借了瓶二十几度的罐装鸡尾酒，半瓶下去就睡得超级沉。
这次仅仅三口感觉就来得极其强烈。
当然江雪舟这会儿已经意识不到这件事，她觉得是长期的睡眠障碍造成的头晕，在忙碌一整天之后喝不了冰的听不了强悍的鼓点音乐。
“姐姐！”
有人叫她，声音很甜。
像是橙子味儿的果奶。
林景洋实在闲得无聊，小叔叔把他甩在捞月儿童区和一群比他低好几个年级的小屁孩抢滑滑梯，自己去吃香的喝辣的约好朋友喝酒。
他中途受不了，趁工作人员打盹的时候就溜出来了。
电梯坐一层就是另一个世界，彩色的灯，兴奋的音乐，形形色色的帅哥美女。
一下子就把小孩子给吸引住了。
还意外遇到了上回牵着他过马路的漂亮姐姐，幸运加倍！
江雪舟很懵，低头才注意到穿黄色超人t恤的小男孩儿，“是你？”
“对啦，姐姐，我们又见面啦，”林景洋艰难又滑稽地手脚并用坐上高脚凳，油滑道：“这就是缘分啊。”
“你家长呢？”江雪舟清醒几分。
“在楼上吃饭。”
“……好。”
江雪舟头往前点了一下，右手扶上吧台，支撑起整个上半身不至于失去重心向前栽倒。
林景洋意识到不对劲。
“姐姐……？”
“嗯…好久不见…”江雪舟晃了晃脑袋，一阵针刺般密密麻麻的疼痛。
“林景洋。”
嘈杂的音乐声中，骤然一声冷冽。
江雪舟依稀分辨出这道好听的声音，男人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她还没彻底反应过来目前的状况，旋即腰间感受到一记不轻不重的力道。
摇摇欲坠的上半身在这阵力道的拉扯下回归正位，挽起的头发松开，凌乱。
“嗯…”她嘤咛几声。
漆函宇身形微颤。
腰间的温度攀延而上，空气升腾，呼吸变得困难起来，江雪舟不老实地想往后望，稍一侧头凸起的发结就直接撞在了男人的胸膛上。
“别动。”漆函宇低头，盯着她黑色的发旋，语调沉。
没用多少力，怕弄疼她，又怕接触面积不够她会一头栽下去，所以他尽力让她往后靠。
林景洋一脸震惊，嘴巴张成“哦”字形。
“漆叔叔——”
对方单手揽着漂亮姐姐的腰，冷峻的脸庞此刻在灯光折射下锋利具有攻击性。
他浑身上下掩不住的戾气，一道冷冰的目光懒懒地甩过来，林景洋打了个寒颤。
“小声点。”
“回去再和你算账。”
后脑勺已经感受到了热度，还有说话时他胸腔的震动。
江雪舟上身僵住，脑子空白，刚刚还充斥着酒吧播放的暧昧韩文歌，现在却好像自动模糊了背景音乐。
只听见他一声嘲讽意味的轻笑。
“江雪舟，和谁好久不见呢？”他说。
没有回答。
“怎么每次见面都一副不清醒的样子，嗯？”漆函宇越发觉得好笑，唇角上扬。
“幸好你运气不错。”看她差不多坐稳，漆函宇极其绅士地松开她，二人之间的温度分离，江雪舟呼吸骤然轻松，她脑子依旧是懵的，极沉极沉，像要落在地上。
他略一敛眉，语气却很欠揍：“回回都能碰上我。”
运气不错，回回都能碰上我。
“……”
这会儿江雪舟胃里才涌上来那杯“冰茶”的后调，甜中带苦，让人心尖先涩后痒。
又爱又恨拉扯不清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