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时光
练兵场内,
四方偌大沙地,中央有一处环水圆台,圆台上方,于晟端坐桌案,执笔丹青细细描摹士兵容颜,无论何时何地,妖界于家军都是大名鼎鼎威赫在外,可于家军中数以千万的士兵却很少有人知晓他们到底是谁?来自何方?
威武的银枪尖端被打磨锃亮,末尾红色绶带鲜艳且飞扬,于晟画工极好又极其细致,每一幅肖像经由他细细描绘,无论模样、神态皆是惟妙惟肖跃然于纸。
“听说那孔雀丞相是咱们妖届金鳞榜上排名第一的画师?一幅画常常卖到上千两黄金还一作难求?呸!我看咱们将军的画才是真真不凡,要是小爷我能活着从战场上回来,怎么说也要拿着这画去换个好价钱,后半辈子咱也过过那富家子弟油的冒泡纸醉金迷一般生活!
嘿嘿嘿,,嘿嘿嘿”小将越说越乐喜不胜收似乎美好的生活已然在向他招手,他收起画小心翼翼折好四角谨慎地藏在了心窝口处!
老夫子闻言很是不满:“胡闹,去他娘什么狗屁丞相,那般宵小之辈也配和咱们将军比?这儿一笔一墨全是将军心血,你要敢卖,我就把你头拧下来丢去喂狗!你信不信!信不信!”
“喂喂喂,我,我就说说而已嘛,开玩笑也不行,,,你用得着这么激动吗?松,快松手!哎哎哎,真是疼死人了!”小将捶胸顿足,一幅苦瓜脸样。
“你呀,活该!就算军中不富裕,但吃的喝的玩的什么时候将军亏待过咱们!你真是猪油蒙了心掉钱眼子里去了!”捧着花名册正要叫下一位士兵上来的小将吴童插嘴道。
“没,没说将军不好,将军他是六界中最好的将军,我三生有幸才能入于家军门!我知道的!”小将仍是嬉皮笑脸,可说的全是最最真心话。
“滚滚滚,用得着你在这给我家将军表忠心?别挡道!”老夫子又是不耐烦扬扬手。
。。。
于晟一直很沉默,好像周遭嘈杂全不入耳,他不过完完全全沉浸在了眼前这些形形色色面孔。
上万人的军队,每一位小兵小将打他面前走过,皆将由他的手在一张张罗纹宣纸上留下他们曾经鲜活存于世间的痕迹,他的心拉扯地有些生痛。不由朝刚刚离去的小将扫上一眼,如果不是入了军营,他会过上怎样的生活?是不是早已拥有了他想要的那富庶且又安稳的人生?
“别难过,我们一定会胜利!他想要的,不难。”秦袅袅抱着于敏从远处走来,貌似十分不经意道。
于敏刚瞧见于晟便挣扎着要落地:“爹,爹爹!”小手指着前方,白白嫩嫩肥嘟嘟四肢活像雪玉一般藕节,让人远远看着都忍不住想咬上两口,也好尝尝里头是不是藏有拉丝蜜味,两个小圆揪发髻高高盘在脑袋两边,一路小跑摇摇晃晃,满身金玉叮当作响。
“爹爹,抱抱!抱抱”她一溜烟跑到了于晟脚旁,他却仍旧忙于勾勒笔尖,对面端坐的汉子四方脸肤色黝黑不苟言笑,浓长又绵密的长眉下覆盖着一双闪亮精光眼眸,于晟不单想画下他们,还想画出每个人的特色每个人的亮点,所以敛着气息一刻也不敢分心。
小家伙眨巴大眼黏黏糊糊望着爹爹和对面那位黑黢黢大叔,虽然明明知道爹爹是在忙却还是很生气爹爹竟然不抱自己,双手叉腰撅着粉嘟嘟小嘴当即委屈嚷道,“爹爹坏坏!坏坏!”
小家伙虽然痛心疾首控诉,但童稚的声音在这肃穆军营里是难得的柔情,近旁或站或立的人群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有秦袅袅开口训责:
“敏儿,不许胡闹!娘亲答应带你来时,你可答应了为娘要乖乖的!”
想当初,于晟突然提出要亲笔画下军中所有人的小像,她本觉着这是一件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可于晟下定决心要做谁都拦不住他。
搬好笔墨纸砚立好金霞画架,日夜交替笔耕不辍,这个男人不吃不喝不休不眠至今已是第十个日头,他的眼里似乎只有那些一个个慢慢走上高台又慢慢走到他面前的将士,,却根本看不到她眼中的思念和担忧,秦袅袅内心复杂,好在于敏总闹着要找爹爹,她也好名正言顺跟过来。。。
“娘亲你放开我!!”
小家伙用尽全力猛一挣脱,一扎子虎头虎脑扑住于晟裤腿,拽了好几下后于晟才终于分出一点点心思朝着小家伙笑望一眼,“随她去吧!”
于晟轻飘飘一句话,秦袅袅果然不再阻拦,任由小家伙又扒拉住他的裤脚哼哧哼哧往上爬,可那仙蚕灵丝织成的云锦手感最是细腻光滑,尘雾不沾纤霁不染,小家伙滑啊滑地一时间竟慢慢觉着好玩,索性将她爹爹的裤腿全当做滑梯,上上下下拉拉扯扯玩地不亦乐乎。
对面汉子原正襟危坐望着画板一动也不敢动弹,却在瞧见小家伙这般顽皮后伸手抓住她后襟,一把提溜起来,又用布满老茧的指腹轻轻拍去她屁股蛋后方沾染细沙。
虽然当兵之人自带冷冽气场,模样板正神态严肃常常使人畏惧,可于敏一点不害怕,“哦哦哦!我飞咯飞咯!”小家伙张开双手,头和身子还拼命往上扬,“白白,你,你再高些,高些!我喜欢!”
“切,这样有什么好玩?小姐!你都要快满百岁了,也是时候该玩些刺激的!”老夫子痛痛快快放下研了不知多久的墨,迎着朝霞难得笑地如此灿烂,
“别,别,我,我再抱会!”
“拿过来吧你!”那人有些不舍,老夫子却毫不客气将她抢来又径直抛向高空,
“好玩,好玩,还要再高!再高!”
于敏不知为何天生不是修习的料,她灵力低微就连寻常小妖都很难打过,要是老夫子一个失手,她被抛到这高高云雾再重重摔回地面,一定会当场死的面目全非,但小家伙很有安全感,清脆爽朗又痛快的笑声一浪高过一浪。
其实这段时间里,府内每一个人都不好过,哥哥死了,母亲整日整夜以泪度日,爹爹本来就很沉默如今更是极少极少开口说话,还有爹爹的那些部将,他们吃住皆在于府,一直看着哥哥长大,于敏知道很多时候他们会愣愣盯着自己发呆,其实就是在想哥哥了。可她不能哭,小孩子应该是快乐的无忧的,就像哥哥在时那样,她也不能再让爹爹和娘亲伤痛之余还要担心她了。
”鹅鹅鹅!哈哈哈,,好玩好玩!”笑声突然间顿住,“那,那,,,,那好像有只小白猪!”于敏揉揉眼睛,自己都觉得有些不敢相信,于将军府又不养猪,谁家养的小猪能跑到这来?她又仔仔细细一瞧,“下,下来!白白,我,我不玩了!白白,,,白白,不不玩了。”
于敏已经叫了好几声,老夫子都浑当没听见,他这人年少老成人也长的老成,虽然灵力不高但脑子很好使,一直以来稳居军师宝座,平日里也并不耍刀舞抢而是很有些文人气息,除开筹谋军策最爱说教批评指点评论,唠唠叨叨老气横秋,很快便有了“老夫子“这一“美誉”,可只要一瞧见于敏小丫头吧,他又会自动化身成为老顽童,于敏长的漂亮,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一微笑起来好似秋冬的寒霜一刹那间消融,,
可他还是觉着,小孩子就属哭时最好玩,那本就是属于他们来时的模样,那冰莹剔透的鼻涕泡对成人来说是软弱不能示人的奢侈,对他们来说却是没有被约束被沾染被固化的真实。
老夫子真是无比怀念那样炽热地嬉笑怒骂,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