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乔少爷歪着头倒在血泊中，一把柴刀砍在他左肩头，再歪一分就能伤了脖子，他的左胳膊软趴趴耷拉着，血流不止。
乔老爷才踏入院子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再看到儿子这幅惨样，两眼一抹黑差点就倒了。
好在有人在身后扶着。
可他带来的两个大夫却愁眉苦脸无从下手。
一个小声道：“乔老爷，不是小的推脱，乔公子这伤得太重了，砍得太深了……”
另一个简单处理了伤口处，摇头道：“还是得请邱大夫来。”
“养你们有什么用！”乔老爷抖着手，声音片刻不停顿，“快，快去西边，把邱大夫给请来！”
“别别别。”王婶摇着手道，“邱大夫不在家，一大早提着药箱往北边去了说是去客栈给人看诊，一直没回来呢！”
乔老爷吼道：“赶紧去把人给我带回来！”
乔老爷一口气悬着，留了三四个人照看儿子，带着剩下的人直奔赵海和赵胡氏兴师问罪，可这还没看到俩人，先被老瘸子给惊了：“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老瘸子已经没多少力气了，他听见有人去请邱大夫了，赶紧道：“乔老爷救命啊，我也是被这赵海给害的，快让你那俩大夫给我看看吧！”
这边王婶添油加醋给乔老爷说道了一番，乔老爷踢了老瘸子几脚：“狗东西！要不是你这老不死的色痞子，我儿子会遭这种罪？”
可乔老爷嘴上这么说，还是让一个大夫过来看看。
大夫依旧摇头，直言只能等邱大夫来。
老瘸子绝望，指着赵海道：“要是我这条腿废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赵海和赵胡氏已经被乔老爷带来的手下给提留起来了，还没来得及求饶，就听见乔老爷恶狠狠道：“打，给我狠狠打！”
两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坏人，不准你打我爹娘！”就在这时候，赵胡氏的儿子赵州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抱住乔老爷的胳膊狠狠咬下去。
乔老爷衣服厚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疼痛感。他捏着赵州的脖子，将人给拎了起来。
赵海和赵胡氏见状，赶紧高声喊道：“乔老爷，乔老爷！是小的错了，孩子是无辜的呀！”
“你儿子？”乔老爷盯着赵州的脸，转而又看看地上的老瘸子，冷笑道，“还是你儿子？”
“你们打伤我儿子，你们儿子还要咬我？可真是不错的买卖！”
赵州脸色刷白，目眦尽裂。
赵胡氏张张嘴，终究是没能马上说出话来。
哇塞，精彩。薛星落看着眼前荒唐的画面，心中宛若无数神兽在草原狂奔。
最终还是王婶把赵州给救了下来，塞进了薛星落怀里头，叮嘱她要是不想挨打，就看好弟弟。
赵州丝毫没有觉出当前境况的可怕来，还挣扎着想要过去救他爹娘，甚至打了薛星落两拳，连声说她是“死丫头”、“白眼狼”。
他自觉能挣脱开来，谁知薛星落突然伸手到他眼前，手心里握着他爹给做的，他最喜欢的小木人。
他曾经无数次，在薛欣洛挨骂挨打的时候，用小木人戳她的伤口。
可如今，薛星落手指一用力，小木人的脑袋和脖子断开，滚落在地。
“你想和它一样吗？”昔日只知道眼巴巴看着他们哭的姐姐的声音比脚下的地还要冰冷，“不想的话，闭嘴，站好。”
这可是，这可是他爹赵海都打不倒的小木人啊。
赵州吓傻了，呆愣着不敢说话。
-
邱大夫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乔家下人过分粗暴，他居然是被人给丢在马背上颠簸着来的。
他到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忍着浑身酸痛，吩咐人将乔少爷抬进了赵家夫妇的屋子里，冲着乔少爷一通忙活，直到太阳升起才堪堪处理完。
薛星落坐在窗户下面听了打手们一晚上的小声唠叨和八卦，颇有些昏昏欲睡。
忽得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邱大夫虚弱道：“胳膊没断已经是万幸了。”
乔老爷面上黑绿一片，最终甩着袖子，进屋看儿子去了。
至于连嗷嗷叫的力气都没了的老瘸子——
邱大夫面不改色地收了银子，折腾了半个时辰，摇头道：“除非医仙再世。”
老瘸子终于晕了过去。
薛星落在一旁看得清楚，乔家人似乎对邱大夫有些敬畏，甚至有些许忌惮。
估计是觉着将邱大夫带过来的行为过于鲁莽，此时下人已经备了餐点，让邱大夫吃好喝好。
可她在原主的记忆里，却没有找到什么和这个邱大夫相关的信息，看来原主平日里与这邱大夫接触不多。
桌上的包子冒着热气，薛星落醒了一整晚，有些馋了。
邱大夫见她直愣愣的模样，好笑地示意她过去吃。
薛星落也不客气，不仅吃了包子，顺带着还喝了一整壶热茶。
“你这丫头倒是……”邱大夫见她正想说她几句，却见她袖口滑落，细瘦的手臂上深浅各色伤痕遍布，在日头下颇有些触目惊心，不自觉地转口软下了声音道，“你身上的伤，我给你看看？”
薛星落摇头：“我可付不出诊金。不过如果你有祛疤的药的话，我可以考虑努力赚钱。”
她可是看见了，那么一整个钱袋子呢，那可比赵胡氏藏私房钱的钱袋子大得多了。
邱大夫道：“去疤痕的药材不好找，不过你年纪不大，好得快。你多大了？”
薛星落咬着包子想了想：“十三。”
原主的及笄礼在两年后，那场宴席闹得轰轰烈烈沸沸扬扬的，按日子算，应该是十三岁没错。
邱大夫讶异，看薛星落的个头和身形，他还以为薛星落只有十岁呢。他又想到王婶说的那些，忍不住道：“你爹妈犯了事，乔老爷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可能会牵连到你，你、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他先前听说过赵家的闲言碎语，知道这个大女儿过得很不好。没想到竟是这么不好。
他语气像是在同她打商量，只因薛星落表现得太过淡定。
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更不像是担心会被父母祸及的女儿。
昨夜里的事情一出，周遭的人看她的眼神明显变了样。
怜悯，更别说乔家的。如果说先前她是乔少爷的猎物的话，现今已然把她当做了乔少爷的所有物。
薛星落翘着脚玩道：“还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呗。”
她还能有什么打算？确实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不过……
薛星落瞅着邱大夫道：“大夫，等会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邱大夫：“帮你什么？”
薛星落：“你就跟他们说，看我面相，发现我身染重疾，恐怕活不久了。”
邱大夫一口茶水喷出：“啥？”
竟然有人请人帮忙咒自己的吗？
薛星落笑眯眯点头。
邱大夫擦了擦嘴角：“我为何要帮你？你自己也说了，你没钱。”
薛星落圆溜溜的乌黑瞳仁里头满是笑意，面上却是一派无辜：“只要你帮我，我就不拆穿你假扮老头的事情。”
“咳咳咳——”邱大夫捂着胸口一阵咳嗽。
他飞快看看周围，确定没有人在附近，这才盯着薛星落道：“莫要欺负老者。”
薛星落撇撇嘴：“你的头发是真的白，但你的胡须是粘上去的吧。”
刚才邱大夫被人驮回来的时候，她都看到了，他的胡子边角有一小片掉下来了。
而那带着邱大夫回来的人跟同伴唠嗑的时候提到，邱大夫晚上休息竟是把门给堵死了，他着急地差点就要爬窗户进去了。
更何况，这人的眼眸清澈，根本不是上了年纪的人那般浑浊。
薛星落同他说了这件事，笑眯眯道：“你是为了易容吧，才耗了那么长时间……”
语罢，薛星落挠挠头道：“我说笑的，你要是不愿意也没事儿。”
说话间，门口走过两个乔家护卫。
邱大夫深深看她一眼，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薛星落也没再说话，她这会吃饱了有些愣神，周遭一片安静，享受这难得的短暂放松时间。
果然没过多久，乔老爷的打手找来了，要带走薛星落和赵州。
赵州被壮汉夹在腋下，慌张地又在哇哇大叫，却在看到薛星落的时候，停顿了一呼吸。
薛星落一反先前的淡然模样，像是受惊的小兽一般，一个健步躲到了邱大夫身后：“我不走！”
邱大夫身子一僵：……
赵州继续嚎叫，直接被护卫给打晕了。
两个护卫皱眉，呼喝道：“赵海已经把你送给乔老爷了，以后你就是乔家的人了！”
“这小丫头片子，怎么如此滑溜！”
“赶紧给老子出来！别坏老子好事！”
而薛星落左右闪避着，在人群和屋子里跑来跑去，两个壮汉满头大汗折腾了一会，竟然抓不住她。
-
京都将军府前来寻薛星落的，是老夫人的亲信季嬷嬷。
因为拿不准薛星落的身份到底是不是真千金，又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季嬷嬷这一路行来都很是低调。
马车没有多余的装饰，侍卫没有贵重的服饰，季嬷嬷也只是穿着一身走线细致的粗布衣衫，耳环发簪都是好几年前流行过的款式，并没有太过打眼的装扮。
可装扮是朴素普通了，平日里待人接物的姿态却很难更改。
因此很是惹眼。
季嬷嬷发现了问题所在，便先在客栈里修整了一晚，却发现根本没法子休息好。
大半夜的有人疯狂敲门，喊着要请某个住在这里的大夫过去给他们家少爷救命。
那大夫又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竟是把门给堵住了，让门外那人好一顿呼喊，把整个客栈的人都给吵醒了。
估计那家是有钱有势的，客栈掌柜都不敢吱声，只能无奈地给客人们赔礼道歉。
一行人在客栈歇了一晚，却都没休息好。
是以季嬷嬷睡了个回笼觉，晚了一些出门。
季嬷嬷一路打听了赵海一家的地址，每个人看她的眼神很是新鲜，但都十分难以琢磨。
等她转身走了，身后的窃窃私语过于密集，她隐约听到了“杀人”、“乔家”、“小妾”、“可怜”之类的词。
就在季嬷嬷琢磨着其中古怪的时候，赵家的院子近在眼前。
不大的院子里有不少人，而最为打眼的，是在人群间钻来钻去宛若泥鳅一般的小女孩。
季嬷嬷撩开帘子往外看的时候，正好那小女孩也看了过来。
小女孩比她想象中的要瘦小许多，胳膊上一条条脏兮兮的看着像是伤痕，此时小女孩看着马车的方向，眉眼冷峻。
季嬷嬷呼吸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