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法
地处大山深处,因为与外界很少联系,村子里大都是同宗,所以在这里宗族观念根深蒂固,即使是穷得叮当响,家家户户也都会想办法,出钱盖一个漂亮的祠堂。
俞莘所在的这个村子就是梁姓居多,村子的最中心有一个梁氏宗祠,外面看起来就是一间低矮的大木屋,老旧的木头尽显沧桑,总感觉一阵风就能吹倒。
房梁和门头窗檐上已经斑驳的精致描花,祠堂里供奉的祖先牌位,以及那个正中央摆放着的褪了色的秀古女娘娘泥像,又营造出一种古老庄重的氛围。
昨天从魏延安口中得知,那个骨瘦如柴,眼布血丝的二强,也是梁氏族人,十年前莫名其妙消失后,就再也没人见过。
俞莘觉得有些讽刺,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大山里,她看着漏雨的茅屋里挤着一家八口,刚学会跑的孩子就开始背着弟弟妹妹,上山捡柴挖野菜,总是会感叹生命力的顽强。
但是同时,一场大雨带来的山石滑坡,就能瞬间夺走十几条人命,或是常有发生的那些,天黑前没能从山林中走出来,就命丧虎口事情,却不过是村民口中的一句话,一声叹息,又让她觉得人命在这里仿佛还不如一只羊、一头牛来得重要。
俞莘跑到隔壁的房间,急匆匆地跟方澄交代了两句,让他帮忙代个课,自己就跑出了学校。昨夜下了很大的雨,地面泥泞湿滑,学校又建在地势较高的地方,俞莘一路往下,踉踉跄跄地跑向宗祠的方向。
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在滚落山崖前读了一次档后,却是不敢再冒失,小心翼翼地快走到了村子的最中央,梁氏宗祠坐落的位置。
她到达时,宗祠外已经围了一圈村民,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比起看到死人的惊恐,更多的是发现新鲜事的兴奋和好奇。
“大姐,昨天这人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一晚上就死了?”
俞莘凑到了熟识的几个家长面前,不过看到她们微微有些诧异的眼神后,突然意识到,这个时间自己才刚到村子里不到一周,与这几人只是家访时见过一面,有的甚至今天才应该是第一次见,就表现地如此活络,又是作为外来人如此关心当地村子的事情,确实有些不妥。
好在当地人比较淳朴,只是以为俞莘一个城里来的小姑娘,年纪尚轻,好奇心比较重,加上未卜先知的半仙光环,村里人对她都很尊敬,热情地给她解释了起来。
先是一个胖胖的大姐,拍了拍俞莘的肩膀,说道:“诶唷,啥好好的,昨天他在那骂了一通之后,就开始吐血,说自己犯了禁忌,对秀古女娘娘不敬,才遭了报应,活不长了。非要去祠堂跪着,求娘娘宽恕。”
旁边跟俞莘年纪相仿,身上背着孩子的年轻妈妈说道:“我看啊,就是他心不诚,被娘娘降下惩罚才死的。”
俞莘旁边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附和道:“是啊,我可记得就是他和梁三实,年轻的时候多次忤逆娘娘,说些大逆不道的话,现在这就是遭报应了。”
“诶唷,那你说下一个不会就是老三他们家吧。”胖大姐压低了声音,睁大了眼睛问道。
老妇摇了摇头,说道:“老三自从十年前那件事后,就老实了很多,跟换了个人似的。对秀古女娘娘恭恭敬敬,娘娘还保佑他家生了个大儿子,应该是已经得了娘娘的原谅了吧。”
那个年轻妈妈义愤填膺地说:“嗐,娘娘保佑咱们这村里这么多年,谁敢对娘娘不敬,这就是下场。”
俞莘听她们说来说去,也不过是诅咒、迷信,只好打断问道:“那他有没有说是什么禁忌?跟梁三实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几个村妇听她这么问,明显有些迟疑,面面相觑半晌,还是年老些的中年妇女说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无非就是毛头小子不信娘娘,还砸坏过神像。不过娘娘显灵后,他们也就消停了,二强更是跟着九叔出去挣大钱去了。”
她们说得轻巧,但是俞莘从她不自然的表情中意识到,事情应该没有这么简单,这个村子里埋藏着什么秘密。
这时,白发族长从祠堂走了出来,声音低沉却有力,他看着众人说道:“二强不敬秀古女娘娘,遭了天谴,尔等要以此为戒,虔心供奉娘娘,方可保一世顺遂,安然无虞。”
他说话间,两个年轻壮汉就把二强的尸体搬了出来,俞莘远远瞧着看不真切,随口问道:“他们要把他搬去哪里?”
“埋了呀,死人不就埋土里。”年轻妈妈不假思索地回答。
俞莘有些惊讶问道:“突然死了人,也不报警查一查吗?就这么埋了?”
旁边的胖姐笑道:“警察离咱们这隔着几座山呢,等他们来了,尸体都臭了。再说了,咱们这归娘娘管,娘娘都让他死了,警察还能来查娘娘不能?”
年纪大一点的老婆婆瞥了俞莘一眼,冷言道:“俞老师,咱们这山里可不比你们城里,咱们这有自己的规矩,靠天吃饭,也靠天庇佑。我们知道,你们这些城里的读书人,不过是来咱们这混个经历,过不了一年就走了,劝你还是别管太多,就当看个热闹就完了。别惹了娘娘,有来无回。”
俞莘不知道她是在真心劝自己,还是在威胁自己,不过作为死过一次,又有系统加持的她,丝毫不惧。现在只想把事情调查清楚,不能让自己上一世死得不明不白。
随着读档次数增多,俞莘行事越来越大胆,在众目睽睽下大喊一声,冲到了最前面,对着两个大汉说道:“把他放下!”
两个大汉认出这是昨天那个半仙,不敢造次,纷纷看向了族长。
族长皱起了眉头,问道:“半仙,你这是?”
俞莘故作深沉说道:“虽然他是受了娘娘惩罚死的,但是死者为大,今天既然我在这,就是缘分。请族长让我给他作法洗去冤孽,来生做个好人。”
“这……”
俞莘不等他回答,就上前开始查看二强的尸体,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观察死人,强忍着生理不适,快速地环绕着二强,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地背着元素周期表滥竽充数,一边仔细寻找他身上有没有外伤或受过外力伤害的痕迹。
时间有限,为了不引人怀疑,俞莘读了三次档才算前前后后都看了一个遍,确实没有外伤痕迹,她还特意选了一次读档的机会,把脑袋摸了摸,也没有血迹或是撞击的迹象。
做戏做全套,俞莘当着众人一番装神弄鬼,像模像样地嘿了几声,又学着电视里的神婆,指天指地舞了一场,才算结束了这场闹剧。下面的村民倒是看得认真,大气都不敢喘,还有的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对着俞莘双手合十,拜了起来。
“好了,做法完成,可以把他带走了。”俞莘对着族长微微鞠了一躬,就穿过人群,往学校走去。
她拼凑起这几次检查的情况,面容很平静,死前应该没有受到过什么刺激,心里暗道:难道真是自然死亡?要么就是被人下了毒?
她正专注地思考,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正在唤她。
“俞老师,俞老师。”
俞莘转过头,看着向自己一瘸一拐摇晃着跑来的中年妇人,在脑海中快速搜寻了一遍记忆,才想起来,这是班里一个男孩的妈妈,都叫她徐婶,家里生了四个孩子,只有老幺是个儿子。
在俞莘上一世临死前那周,正好跟着村长了解过各家的情况,为了能让更多的孩子都受到教育,俞莘特意去过他们家,想劝说徐婶把年纪还小的两个女儿送到学校,一起念书。
只是还未开口说两句,就被她赶出了家门,连那两个小丫头的面都没见到。
俞莘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一脸迷茫问道:“您是?”
那个女人满脸堆笑说道:“俞老师,我是铁树的娘,都叫我徐婶。我们铁树可喜欢你了,回家就说今天俞老师又教了什么字,一边烧火,一边拿着那柴才在地上写字呢!”
俞莘礼貌地微笑道:“哦,我知道铁树,很机灵的孩子,上课也很认真。我还想着哪天去跟着他去家里看看,听说他大姐姐嫁去了邻村,家里还有两个姐姐呢。铁树这么聪明,姐姐肯定也不差,怎么两个姐姐不送来一起上学?”
“嗨,女孩子家家的,读书认字有啥用,不如会生个儿子。我们家能出一个认字的就已经是娘娘保佑了,多了也供不起。”
俞莘还想趁机劝一劝,嘴都没张开,就被她粗糙的手掌握住了,徐婶嗓门很大,继续说道:“俞老师,我找您是有事想求您的,跟我们家铁树有关。”
“徐婶别客气,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尽管说吧。本来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帮这些孩子。”
“那太好了,我是想求您收了铁树为徒。”
俞莘有些无语,装作不懂打岔道:“我这不是已经收铁树为徒了嘛,您放心,不只是我,我们三个老师都会尽心教这些孩子们的。”
“诶呀,不是!不是学那些凡人的东西,我想求您带着他修修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