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林恩宁拿过父亲的手机，看到石永强发来的最后一条微信：
【姐夫，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姐，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帮我把恒丰银行保险柜里的东西取出来，交给刘颖，跟她说声】
林恩宁心里一阵难受，不禁猜想舅舅当时多么的绝望，竟然连临终遗言都没写完，“唉，也不知道他要跟舅妈说声什么。”
林振昌愣了一下，“不就是说声东西给她呗？还能说什么？”
林恩宁抹了抹眼泪，“我以为他是话没说完。”
林振昌拿过手机又看了一遍，觉得石永强最后这句话无非就是少了个句号，可若在后面再加个词，也能说的通。“也许是想跟刘颖说声对不起，又说不出口吧？算了，人都没了，猜也没有意义。”
“那东西给舅妈了？”
“我来这么晚就是去见了她。”林振昌“唉”了一声，眼眶也红了，“她倒是个重情义的。刘颖是滨北人，跟你舅离婚以后就回了老家。听说你舅出了事，下午特地开车过来，明天会帮忙料理你舅的后事。”
“那魏文华呢？”林恩宁不理解：“她不管？”
林振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他挂断电话，隐隐有些烦躁，“我暂时联系不上她。不过这事也不能怪她，她刚流了产，心情不好，你舅让她回娘家修养一阵，顺便也躲一躲，现在可能还不知道你舅出事了。”
林恩宁无言。
她一直看不惯魏文华，此刻更觉得这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爸，那明天我们跟舅妈一起送舅舅最后一程吗？”
林振昌关掉手机，站了起来，“我就不去了，你跟她一起办吧。现在讨债要钱的劳务太多，我不能露面。”
见父亲一副要走的模样，林恩宁慌了，立刻站了起来，“爸！你要干嘛？？这么晚了你要出哪儿？”
“我联系好了船，去趟韩国。”
林恩宁一把拽住他，“舅舅的事儿你不管了？！”
“我这不是找刘颖来帮忙了吗！哎呀，等我把韩国那边的关系弄好了，这群劳务顺利出国，我就翻身了！”
林振昌伸手揉了把林恩宁的头，安慰她也安慰自己道：“宁宁啊，你要相信爸爸，这事儿很快就能解决！你爸我一定会东山再起的！”
林振昌就这么走了。
就像小时候每一次出差时那样，揉完她的头发，匆匆转身，连门都没关。
林恩宁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恍惚之间记起母亲还在的时候。
那时在父亲出门之后，她会拉住母亲的手，该玩什么玩什么。
至于父亲出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林恩宁从来都不关心，因为只要有妈妈在，一切如常。
可现在的她，转身之后只有空荡荡的墙。
母亲走后，她一直很坚强，从未这般恐惧过，恐惧独自一个人。
四周明明都是白墙，却像电视屏幕一样不断回放着白日的影像。
躺在地上的舅舅和广场上被点燃的照片，让她的心一会儿揪起一会儿沉下，如四面漏风一般，即便伸手捂住也冷得发颤。
墙上的钟指到两点，林恩宁独坐在陌生冰冷的床上，无助地握住左腕的手镯。
镯子上淡淡的温热，就像母亲的温度，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林恩宁打开屏幕，是李立冬的消息：
【睡了吗？】
李立冬回到医院时父亲和姐姐已经睡了。
病房里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躺，他拿了外套，继续躺在走廊的长椅上。
林恩宁走了之后一直没有消息，他其实很担心。虽然中间她接了电话，但说话的语气让他更担心。
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但李立冬就是能感觉到，她跟平时不一样。
他一整天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微信，总是没有她的消息。
墙上的时钟指向两点，一颗心悬着实在没法闭眼，他坐了起来，忍不住给她发了消息。
屏幕顶上很快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李立冬二话不说，马上拨通了她的电话。
林恩宁正不知怎么回他，手机一震，电话打了进来。她下意识地接了起来，一声“喂”还未说出口，眼泪先掉了下来。
“你怎么了？”
“没怎么。”
“那怎么还不睡？”
“就是睡不着。”
“那我明天过去看你。”
“不用了，你还要照顾你妈妈。”
“我姐今天来了。”
“真的不用，我"
李立冬突然打断她，“林恩宁，别骗我。”
电话里一阵安静，然后他听到了压抑的啜泣声，林恩宁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十分确定，她很难过。
李立冬握紧电话，轻声说：“别哭，我现在就去找你。”
-
两个小时后，林恩宁打开房门，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就像做梦一样，李立冬真的来了。
她还来不及问他是怎么从滨北赶过来的，就被他一把抱住。
身体被他整个拥住，耳朵贴近熟悉的胸膛，听到他的心跳，眼泪不自觉淌了下来。
“别哭。”他抬手抹去眼泪，“到底出什么事了？”
林恩宁再也忍不住了，放声痛哭，“我舅舅死了。”
-
李立冬是开黄明海的车过来的。
昨夜从殡仪馆出来太晚，黄明海便让他开车回医院，第二天上午9点再把车开回宾馆还给他就行。
林恩宁听完又惊又怕，“你一个新手半夜开长途太危险了！”
“其实夜里车少更好开。再说现在有导航，去哪儿都方便。”
“下次别这样了。”林恩宁靠在他肩膀上，“不安全。”
“看不见你，我不放心。”
李立冬拉过她的手，一片冰凉，于是将她的两只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紧紧捂住，“你没事就好，天亮我把车开回去，然后再坐动车过来。”
“太折腾了！你别来了！”林恩宁反对，“我舅妈白天会过来，你回去就行。等办完舅舅的后事，我就回学校。”
李立冬不同意，“你家里出这么大的事，父母都不在，我如果这个时候也不在你身边，算什么男朋友？”
林恩宁哽住，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眼泪格外不值钱。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现在回去还车，晚点再过来。”
林恩宁抱住他，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嗯”了一声。
她觉得自己从未像此刻这般需要他，哪怕他只是这么坐在自己身边。
回到滨北，李立冬如约将车送到宾馆，只不过还钥匙的时间比约定的早了不少。
他敲开黄明海房门的时候，黄明海明显一愣。
“黄总，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所以提前把车还过来。”李立冬抱歉道：“打扰您休息了。”
黄明海接过车钥匙，摇着头，“不打扰，这种时候，谁还睡得着。”
他确实一夜未眠，今天又预约了火化，索性灌了两杯咖啡，李立冬来之前他还洗了个澡。
“进来坐坐？”
“不用了，我今天真的有急事。”
“哦~”黄明海笑笑，“那你去忙吧。”
“黄总再见。”
他站在门口目送李立冬离开，几秒钟之后突然喊住他，大声问道：“我说当司机的事，你再考虑一下，不要急着拒绝。”
李立冬停住，转身看他。
“我知道你昨天拒绝我，是怕耽误实习，影响毕业。我现在说的是，你暑假的时候，或者工作日晚上和周六日，可以当我的司机，绝对比打零工挣得多。”
李立冬不解地看着他。
黄明海倚在门边，“我这个人，不喜欢用生人。我的新工厂在滨北，不在台城。你正好又在滨北，合适。”
“你再考虑考虑，不用急着答复我。”
黄明海说完关上了门，李立冬望着那扇门，蓦然转身，离开酒店。
石永强的丧事办的非常潦草，追债的一直跟到殡仪馆，刘颖抱着骨灰盒出来的时候，险些被人围住。
幸好李立冬来得晚，在门口遇见了那群劳务家属，领着林恩宁和刘颖从后山径直走了出去。
林恩宁本以为刘颖会把舅舅葬在公墓，没想到她当天就打车去了东海边，将骨灰撒了出去。
白色的骨灰被海风卷起，瞬间四散入海，如烟尘一般消逝不见。
一个人就这样化作虚无，消散在天地间。
林恩宁震惊地看着她，“舅妈”
刘颖仰头看向云海之间，她的脸上有种无喜无悲的沉静。
“我跟你舅结婚的时候，他发过誓的。说如果有一天他背叛了我，让我挫骨扬灰。我今天把他的骨灰撒到海里，只是兑现了他的诺言而已。”
林恩宁不敢相信昔日温柔贤惠的舅妈就是眼前的这个人，“你这么恨他吗？”
刘颖没有回答她，只是回头盯着李立冬看了一会儿，然后淡淡一笑，“但愿十年后，你们之间还有爱。”
她没有再说一句话，径直走向公路，拦下出租车扬长而去。
似乎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林恩宁就像活在另一个世界，她抬眼看着李立冬，李立冬也回眸看她。
两人十指相扣，依偎在一起望着翻滚的海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