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一步棋

    皇帝盛怒之下没收着力, 刀直接扎进了桌子里。br/>

    此时刀身还在震颤不停。br/>

    可怜了桌子，和之前谢昭身后的博古架一个命运。br/>

    一皇子脸色煞白，瞪着刀的眼珠都快突出来了，他也咽了咽口水, 吓得一个字都不敢说。br/>

    谢昭缩在角落里看热闹, 感觉找到了知己。br/>

    你看吧, 怂真不是我的问题，就皇帝这气势，谁来都一样！br/>

    一皇子看向皇帝，觉得喉咙非常干涩。br/>

    “父皇，儿……”br/>

    皇帝没有耐心：“过来！”br/>

    一皇子立刻什么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火速站起来应道：“是！”br/>

    然后低着头灰溜溜地走到御座前, 脸上难掩惊慌之色。br/>

    不等皇帝说什么，自觉地跪了下去。br/>

    皇帝面无表情地盯着一皇子，这种无声的压迫感更是让一皇子心如擂鼓。br/>

    谢昭在旁边都觉得冷飕飕的。br/>

    哇, 皇帝这眼神，感觉比得知他是那个燕武帝的时候，还要凶残呢。br/>

    皇帝看了一皇子几息，然后就伸手想抄家伙揍儿子。br/>

    结果扑了个空。br/>

    皇帝：“朕的刀呢？”br/>

    谢昭立刻道：“这呢这呢！”br/>

    说完一溜小跑, 跑到一皇子桌前, 把刀拔下来给皇帝送去。br/>

    去拔刀的时候，他还感受了一波来自兄弟们爱的凝视，谢昭一律无视。br/>

    看什么看, 他可是来办正事的。br/>

    谢昭是替皇帝拔刀，当然没人敢拦他，众皇子们只能盯着他，用虚假的微笑目送。br/>

    谢昭恭敬地用双手将刀递了上去。br/>

    “父皇, 您的刀。”br/>

    “嗯。”br/>

    皇帝接过刀，翻了翻眼皮，看到谢昭依旧弓着身恭敬的样子，突然一挥刀。br/>

    感受到袭来的刀风，谢昭瞪大眼睛，下意识向后闪一下躲开。br/>

    “哎哎哎。”br/>

    成功躲开的下一秒，谢昭就双手按在刀背上，让刀刃朝下，大着胆子将刀推回到了皇帝身边。br/>

    笑着说：“小心啊爹，您刀没拿稳。”br/>

    皇帝：“呵。”br/>

    跟刀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你敢说他刀没拿稳？br/>

    皇帝猛地将刀抽走，吓得谢昭立刻缩回双手挡在身前，像个受惊的兔子。br/>

    皇帝又晃了下刀，这次谢昭不敢皮了，缩手缩脚地就准备退下，继续回他之前待的角落里站着。br/>

    皇帝却根本没打算放他走。br/>

    “回来。”br/>

    “你也跪下。”br/>

    谢昭反手指了指自己：“我？”br/>

    不是你还能是谁？br/>

    谢昭不理解：“这关我什么事啊？”br/>

    逼宫的是老一，你骂他去啊！br/>

    但皇帝的眼睛里就写着不容置疑，谢昭哪敢撩胡须，无奈地撇了撇嘴。br/>

    “好吧。”br/>

    然后也跟着跪在了一皇子旁边。br/>

    看到皇帝举起刀，一皇子慌了，惶然道：“父皇，儿臣，儿臣是被冤枉的，您一定要明察秋毫啊。”br/>

    谢昭抿住嘴，这词听着耳熟啊。br/>

    皇帝显然也想到这点，看了眼谢昭，表情不为所动。br/>

    同样的话听一遍就够，听两遍早就免疫了。br/>

    【我说老一蠢，他还真不冤枉。】br/>

    “噗！”谢昭没忍住笑出了声。br/>

    一皇子则像是被噎了一下，脸色非常不好看，他迁怒谢昭。br/>

    “笑什么笑！”br/>

    谢昭一脸歉意地摆手，说出的话却一点儿歉意都没有。br/>

    “对不起，我一般不笑的，就是实在没忍住。”br/>

    一皇子瞪谢昭，谢昭也不收敛，表情怪模怪样地，看着就觉得欠揍。br/>

    完全就是在挑衅一皇子：有本事你来打我啊。br/>

    一皇子倒是想。br/>

    可两人正在御前跪着呢，他哪有那个胆子。br/>

    【要说这一皇子啊，一开始还是很占优势的，排行靠前不说，还有个靠谱的外祖父，就是郑国公厉义。】br/>

    被夸靠谱，郑国公不免得意地捋了捋胡子。br/>

    鲁国公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打算和旁边的陈国公碰杯。br/>

    陈国公不耐烦地把鲁国公的手按下。br/>

    喝喝喝，这都第几杯了？br/>

    又不是酒，喝茶还喝得这么勤，老是出恭那像话吗！br/>

    【梁朝末年的时候，各地都掀起起义的浪潮，势力或大或小，抗争朝廷的同时，彼此纷争也没有断过。】br/>

    【当时的谢伯庭还处于创业初期，没什么人手，看上去软弱可欺，就经常有人去打他，结果都被谢伯庭手下的兵一顿胖揍，反过来吞了地盘。】br/>

    【打胜的次数多了，谢伯庭的名声也就传出去了，当时也是一方势力头目的厉义见此，觉得这谢伯庭是个人物啊，早晚会是一方霸主，要是现去投靠的话，以后不就是元老了嘛！】br/>

    【所以，很快厉义就带着八千多人去投奔了，把谢伯庭乐得一宿没睡着觉。】br/>

    【因为当时的谢伯庭也只有一万两千人而已，有了厉义的八千多人加入，一下子就迈入两万大关，在当时零散的势力中，也算是有能排的上号了。】br/>

    【为此，谢伯庭简直把厉义当成了恩人一般，以兄长相待。】br/>

    【这两万人成了谢伯庭创业的原始资本，而投靠的厉义也成了大燕的原始股东，建国后论功行赏，得封郑国公。】br/>

    【可惜啊，当爹的跟皇帝关系再好也没用，厉贵妃本人实在拉垮，一皇子也是，在谢伯庭家眷被敌军追杀时，母子两个疯狂拖后腿。】br/>

    【文皇后还怀着孕呢，一边要组织人手抵抗突围，一边还得管他们母子俩，愣是累得落了胎，还伤了身体，以后都不能再生育。】

    br/>

    【谢伯庭得知后简直气炸了肺，有厉义在，他不能真的把厉贵妃怎么样，老一又是自己儿子，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冷落，后来在厉贵妃的主动下短暂破冰，之后关系再次降入冰点。】br/>

    一皇子咬着后槽牙，脸色紧绷。br/>

    当年文皇后落胎一事，传播得并不广，知道的也就是最早跟着皇帝的几个人，比如郑国公，比如临远候和宣候，像后来冒头的宋国公等人根本就不知情。br/>

    结果，他和厉贵妃一心想隐瞒的事，居然就这么突兀地暴露了出来，惊讶的不只是宋国公等人，还有当年或是年幼或是还未出生的皇子们。br/>

    【重点来了，此处敲黑板，这一皇子得罪过文皇后哎！而且还不是小事，是害她没有了自己的嫡子啊！甚至皇帝可能也是这么想的。】br/>

    【所以老一你还努力什么啊？你再努力，皇帝皇后也不可能选你当太子的，你在三岁那年就已经出局啦！】br/>

    闻言一皇子脸色更白了，求证一般看向皇帝。br/>

    皇帝面色平静，沉吟道：“不过是后世的一家之言。”br/>

    “老一，你要知道，你也是朕的儿子。”br/>

    朕怎么会因为一个未出生的婴儿，就憎恨你呢？br/>

    这是一皇子希望听到的话。br/>

    皇帝没说，但依照他的意思，应是如此。br/>

    一皇子脸色微微回暖，然后突然伏倒在地痛哭流涕：“儿臣有罪，儿臣有罪啊父皇，当年都是儿臣胡闹，带累了母后。这些年，儿臣每思及此都悔恨不已心痛如绞。”br/>

    “母后的恩情，儿臣这辈子都无法报答了。”br/>

    他哽咽着：“若能回到当日，儿臣宁可被叛军捉去！”br/>

    后世人能查到的历史资料有限，有些东西是不会详细记载的。br/>

    比如当年文皇后不只是看顾厉贵妃母子那么简单，她还从敌军手里救下了一皇子。br/>

    当时只想着，不能让老一落到敌人手里，不然这会成为对方威胁他们的把柄，没想到因此落胎。br/>

    所以一皇子才说是恩情。br/>

    这些年，他也没少以报答皇后的名义，去仁明殿（皇后寝宫）献殷勤，以便缓和和皇帝之间的关系。br/>

    皇帝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也没忘记一皇子的努力，缓下了声音道：“嗯，能知道感恩，当年皇后就没有白救你。这些年，你是如何孝顺皇后的，朕都看在眼里，那些自毁的话就不要再说了。”br/>

    皇帝的一番话，既有着父亲的慈爱也有严厉，一皇子收了眼泪，叩头应是。br/>

    “是，儿臣谨记父皇教诲。”br/>

    谢昭低着头翻了个白眼。br/>

    还真是大舞台。br/>

    不过，有会剧透的沐沐在，这父子温情也维持不了多久。br/>

    【咱们从上帝视角能明白，但是一皇子不明白啊，他觉得就以厉贵妃这个位份，郑国公这个功劳，以及他跟大皇子只差了几个月的年纪，完全可以争一争太子的位置。】br/>

    【一皇子有这样的野心，郑国公举双手赞成，当初投奔的时候没觉得，但是当了十几年国公之后吧，他发现，哎？还是当老大的时候更舒服啊。】br/>

    当了国公还想着当老大？什么人算是老大？br/>

    皇帝呗。br/>

    那郑国公想的岂不就是……？br/>

    真是诛心之语。br/>

    郑国公既惊且怒，豁然起身，呵斥道：“这简直是胡言乱语！老夫从未如此想过！”br/>

    他恨不得冲上去堵上沐沐的嘴，可惜隔着时空，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听着。br/>

    【当初他带着手下所有的兵投靠，确实得到了谢伯庭的礼遇，还时常以兄长相称呼，可没过几年，谢伯庭要称帝了，越来越有君主的威严，他还得跪下叩头，厉义觉得不能接受，心里一直有怨。】br/>

    【到后来，一个是富有四海的皇帝，威仪日重，一个只是众位国公的其中之一，他心里落差更大了，总是幻想着，如果当初他没有投靠谢伯庭，自己干下去，会不会今天当皇帝的，就是他呢。】br/>

    “砰！”br/>

    郑国公是真的怒了，抄起椅子就要砸那个屏风。br/>

    临远候赶紧拦住：“哎哎哎，你这是干什么，别冲动啊。”br/>

    你砸了我听什么？br/>

    好不容易逮到你老小子的把柄，可不能这么轻易放过。br/>

    继续说，多说点，最好能一下子把你和一皇子都锤死才最好。br/>

    郑国公奋力想要挣脱：“别拦我！”br/>

    临远候死死拉住他：“不行不行，你可别乱来！”br/>

    两人一番僵持，错过了最初的可以用冲动做借口的时间，这下郑国公没办法合理砸掉屏风了，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临远候，看起来恨不得就在这一刀杀了他一样。br/>

    都是刀山血海中过来的，临远候才不怕，甚至还回了个挑衅的眼神。br/>

    只要那位沐姑娘说得够多，你就死定了，我还用得着怕你？br/>

    直到皇帝开口劝架：“够了，都坐下。”br/>

    说完皇帝懊恼道：“朕是不是语气太生硬了，厉老哥啊……”br/>

    听到皇帝又以兄长相称，郑国公完全不敢应，放下椅子，跪地道：“陛下，君是君，臣是臣，这点道理臣还是明白的，更不可能对陛下生怨，那女子疯言疯语，挑拨臣与陛下的关系，其心可诛啊！”br/>

    皇帝点点头：“老哥说得是啊，朕不能什么都信她的。”br/>

    还叫老哥？br/>

    郑国公看起来更卑微了。br/>

    “行了，不用跪着，坐回去吧，不管真假先听她说完。”

    br/>

    “是。”br/>

    “是。”br/>

    郑国公和临远候应道，然后坐下继续听。br/>

    而沐沐也是真不给郑国公希望啊。br/>

    【郑国公人老了心却野了，但是这个时候再去争，已经争不动了，直到看到逐渐长大的一皇子，才重新燃起了热情。】br/>

    【他可是一皇子嫡亲的外祖父，只要一皇子能登上大宝，他们厉家的富贵就可以世世代代延续下去。】br/>

    【两人一拍即合，郑国公将手中的兵权让渡给了一皇子一部分，一皇子又娶了兵部尚书的女儿，兵权在手难免膨胀，没多久就逼宫了。】br/>

    【可惜啊，百密一疏，一皇子打死也想不到，他一手提拔的京畿卫副统领居然是个一五仔。】br/>

    【我说京畿卫副统领，你们可能听不懂，但我要说巩介，你们应该就熟悉了吧，他在燕武帝一朝极受重用，更是在大燕建国三十多年后还能以战功封爵，这分明就是自己人待遇嘛。】br/>

    【所以大家都说，巩介就是小明安插在一皇子身边的探子。】br/>

    【咱们往回推，巩介刚开始被一皇子提拔的时候，是崇德十八年！那个时候小明才十六啊！十六岁就能布下这么大一盘棋，怪不得网友都说燕武帝恐怖如斯！】br/>

    谢昭目瞪口呆：“我？不是，这怎么又绕回来了！”br/>

    好不容易让皇帝把目光放到一皇子身上，怎么倒霉的又是他！br/>

    一皇子恨恨道：“我就知道是你！”br/>

    转头又向皇帝表忠心：“父皇，儿臣一向恭谨，怎么可能会做出逼宫这种忤逆犯上的事呢！”br/>

    “现在终于还了儿臣的清白了，这分明都是十一心思狡诈，想要除掉儿臣的手段罢了，儿臣才是冤枉的啊！”br/>

    谢昭指着他：“哎你！”br/>

    倒打一耙是吧！br/>

    “哈。”谢昭短促地笑了一声，问一皇子：“那你带着人闯进宫里也是我逼着你去的呗？我把兵权塞你手里的？”br/>

    那当然不是，兵权真就是郑国公让渡给他的，还有一部分皇帝授予的，此时都在一皇子手里捏着呢，无从辩驳。br/>

    但一皇子找到了其他漏洞。br/>

    “那巩介可是你的人，焉知不是他谗言蛊惑了我，不然我怎么可能不敬父皇！”br/>

    真会推卸责任。br/>

    谢昭无语：“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叫巩介的人！”br/>

    一皇子冷笑：“你当然可以说不认识了，人家说了，你是崇德十八年安插的探子，现在这个巩介还不知道在哪儿，叫什么名字，我又不能把他找出来当人证，你说什么都有理。”br/>

    谢昭死鱼眼，歪着头跪坐着，看上去像是被一皇子一番话打击得生无可恋。br/>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哥你就只顾着给自己脱罪，拼命往我身上泼脏水，我还能说什么呢，我说什么都是错的。”br/>

    谢昭叹气：“父皇，杀了我吧，一哥无罪。”br/>

    一皇子：“我本来也无罪！”br/>

    谢昭无所谓点头：“啊对对对。”br/>

    一皇子：“你……”br/>

    他正要继续和谢昭吵，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样有点御前失仪态，忙慌张地看向皇帝，却发现皇帝看他的眼神如深渊般，黑沉沉地，难以探究。br/>

    你无法得知掩藏在那墨色下面的，是单纯的黑，还是复杂难辨的心思。br/>

    一皇子忍不住唤了一声：“父皇。”br/>

    皇帝闭了下眼，再睁开时沉声道：“老一啊……”br/>

    一皇子：“父皇您说。”br/>

    皇帝沉吟道：“这些年，你东奔西跑的也够累了，你是朕的儿子，没必要吃那么多苦。这样吧，朕给你安排个人，以后有什么脏活累活都让他去，你呢，就在王府好好地享受，行不行？”br/>

    一皇子心下一沉，这哪是里心疼他受苦，分明是在分他的兵权啊。br/>

    可他又能如何。br/>

    臣子的一切权力都是君上赐予，既然皇帝要收回，他岂能说个不字。br/>

    一皇子恭谨道：“父皇心疼儿臣，儿臣高兴还来不及呢。正好最近王妃又有了身孕，儿臣还真不太适合在外面奔波，有了父皇的恩典，儿臣就可以专心在家里陪王妃了，她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br/>

    皇帝点头：“嗯，你们夫妻俩感情好是好事。”br/>

    “至于逼宫这件事……”br/>

    一皇子惊慌：“儿臣不敢！”br/>

    皇帝嫌弃：“没说你，你，给朕解释解释。”他指着谢昭。br/>

    谢昭：“？”br/>

    怎么又是我？！br/>

    “父皇，这……造反的又不是我。”br/>

    一皇子像是被踩了尾巴：“谁造反了！”br/>

    “谁跳脚说的就是谁。”br/>

    谢昭不屑地转头，留给他一个后脑勺。br/>

    一皇子：“父皇，这分明就是……”br/>

    谢昭抢答：“污蔑！陷害！”br/>

    “还有呢？你没词了？”br/>

    谢昭闲闲地叹口气：“哎，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啊，什么大锅都往我身上扣，我真倒霉。”br/>

    一皇子又想说什么，却被皇帝打断。br/>

    皇帝抬了抬眼皮，问谢昭：“上次这沐姑娘说，你拉拢了武将，对京城守备也很熟悉，这次又说京畿卫副统领都是你的人，总不至于两次都是空穴来风，其中必有缘故。”br/>

    “十一啊，你告诉朕，这个叫巩介的人，你真的不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