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
令人心惊的大手又覆在了她的脖子上,炙热的温度烫得她心颤,竭力遏制住自己想要后退的欲望。
好在很快,有冰凉的东西接触到了她的脖子,谢清妩只能让自己努力放空。
谢璟处理伤口熟练,谢清妩配合后很快就上了药,包扎好之后谢清妩极快的退了回去。
她的嘴唇颜色有些苍白,脸上的红晕退却之后,是过分的惨白,挣扎间发丝微乱,看上去像被狂风暴雨无情摧残了的雪莲。
谢璟收好物件,就空闲了下来,刚才覆在谢清妩脖子上的手虚握成拳,置于腿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马车太小的缘故,又或者是谢璟积威太甚,谢清妩感到有些压迫感,周围的空气都像带了重量,呼吸都不太顺畅了。
“表妹不如饮口茶吧,回去之后要忌口,近日饮食需清淡些”
谢璟的语气和善,面色也和缓,给人如沐春风之感,可谢清妩看着他温雅舒朗的脸,却仍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掠夺。
也许是她想多了。
谢璟是端方君子,位高权重却不冷厉孤傲,清冷自持却也温和柔善。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帮了她,不也说明了他不排斥她的接近?
他现在应是怜她孤苦可怜,随手帮衬一二。
可择婿不是随手帮衬的事,她得让他上心,就得和他更亲近些,若是兄长为小妹办事,那自然是会全心全意打算的。
由于今日之事,谢清妩对出门产生了轻微的抗拒感。
她是淡然无争的性子,不会主动惹事,可耐不住事要找上门。
两次受伤都是无妄之灾。
谢清妩想到自己有些过盛的样貌,不免有些无奈,顶好的样貌能给她带来他人的喜爱,也就会给她招致无端的灾祸。
这便是事物的两面性。
接下来几日,因为伤口的原因谢清妩都没再出门,等到伤口好些了,她才提着食盒到行止院去。
既是感谢,也是蓄意接近。
只是不能做得太明显急切,谢璟不是好糊弄的人,她得自然些。
到了院前,小厮通传后就放行了,她已经不需要人带路了,来到书房,见谢璟似乎是在作画。
谢清妩好奇的上前,发现竟然是副秋日残荷图,池塘中大片莲叶已呈衰败枯萎之势,光秃的荷杆错落的林立着,应是萧条悲彻的景象。
却在画面中心开了一朵娇怯含苞的荷花!
那荷花似是初生,颤巍巍的,只开了几瓣,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欲言还休之态,很是娇艳可爱。
可是这样的荷花似乎应开在孟夏,与周围枯败的景象格格不入。
却因作者的画技高超,笔下花叶惟妙惟肖,显得整幅画有几分荒谬的美感。
“表哥为何做此图?”
谢璟画完花尖上浅淡细致的色彩,落笔,闻言抬眼看向谢清妩。
温和一笑,“随心所欲尔”
“只是想到了,便就这样画了,表妹觉得此画不好吗?”
“并不,画是极好的,只是这荷花似乎开错了时节”
“怪我赏荷晚了,方才路过莲池已是衰败之境,心生遗憾,想到夏日清荷初绽的清新妍丽,故加了此花”
“是表哥奇思妙想,枯荷之中的新生便犹如秋日里的生机,此花开得甚好”
“表妹谬赞了”
谢璟裱起画作,而后自然的走到了左室窗前,谢清妩跟随其后,二人又聊起诗书游记来。
闲谈时光短暂,谢清妩聊得双眸发亮,谢璟博闻广识,阅历丰富,讲起游记见闻来生动有趣,谢清妩听得津津有味。
最后恋恋不舍的告别。
谢璟却叫住她,从书桌上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这是宫里御用的祛疤膏,你们女孩子爱美,总不想留下些疤痕”
谢清妩错愕,没想到谢璟考虑得这么细致,连忙接过。
出于想和谢璟增进情谊的目的,谢清妩去行止院愈发勤了。
先前三五日去一回,现今每隔一日就要去一回。
对谢璟也日益信赖起来,不管这种信赖出于什么目的。
随着秋意的步步渗入,天气变得寒凉起来。
进入十一月以后,谢璟变得忙碌起来,每日下值很晚,谢清妩去找他十次里有六七次都是不在的。
这可不行,没有相处怎么增进感情。
于是谢清妩就摸索着改了时间,以前是下午,现在慢慢变成了晚上。
再后来,她就和谢璟一起吃晚膳了。
捧雪院的膳食是由府中大厨房统一配送的,自己要用小厨房做膳食是要向大厨房报备的。
谢清妩不想让人觉得麻烦,就一直用的大厨房膳食,反正她一向也吃不了多少。
因为谢璟的下值时间不定,有时会忙碌到很晚,因此行止院的膳食是自行准备的。
加一个谢清妩的饭食全凭谢璟一句话。
谢璟有饭后消食的习惯,最爱去他院子里那座假山,谢清妩也很喜欢那座假山,于是每日的散步时间就成了他们的闲谈时光。
谢清妩的语音清甜,不用刻意卖弄也是甜软腻人,语气稍柔一些便仿佛在撒娇。
大多时候是她在说,谢璟只是默默听着。
她整日在院子里待着,也无甚趣事,只好拿以前的趣事来说,不知不觉中她的家底都被掏空了。
谢璟一开始会间或应上几句,后来就都是由他说了。
他少时习武,去过西北军营,见识过塞外风光,也曾随大儒游学,下过江南,赏过江南意趣。
谢清妩渐渐的把他当成了一个可靠的兄长。
她其实很渴望有一位踏实可靠的兄长,以前在江州,嫡母强势,从不让庶出子女靠近她的嫡子。
她也只在过节时见过兄长一面,只记得兄长面容冷厉,不苟言笑,是个不好亲近之人。
这日,走着走着,谢清妩就提到了府中要办的游园会。
世家们办宴席都是约定俗成的,都是京中有权势的世家轮着办,不仅是让小辈们相看,也是亲属好友间往来走动,维系情谊。
十一月中便是国公府主办的游园会,因是二房当家,故由二夫人主办,二夫人办事面面俱到,从不让人指摘把柄。
早也给她送了请柬,只是她其实是不想去的。
“表哥会去游园会么?”谢清妩忐忑问道,要是有表哥在,她就能放心去了。
“看时间吧,这几日比较忙”谢璟语气淡淡,似对这种宴会不感兴趣。
也是,都是家族间的往来交际,他从小应该都去过不少了,厌倦是正常的。
“十五不是旬休日吗?”
“有时事多了,便不休”
”好吧,表哥若是不去,我也就不想去了”谢清妩有些沮丧道。
谢璟注意到了她低落的情绪,“为何不去?”
“世家小姐们都不理会我,我不想自讨没趣”
“哦?既是这样,我去不去不是都一般无二?”
“才不一样呢,若是表哥去了,我就会感到安心”
小姑娘眼瞳黑亮,目光灼灼的对着他说,有你在就会很安心。
这是一种依赖,谢璟的心情莫名就轻快起来。
“那便不去”
“过几日我带你去庄子里玩”
“真的吗?太好了”谢清妩是很想出去玩的,到底是年轻的小姑娘,不喜欢整日闷在府中,从前是不能,经历了二皇子事件后,现在是不敢。
要是表哥能带她出去,当然是最好的。
谢璟看着眼前鲜活快乐的小姑娘,眼中冰意退去几分,染上了不知不觉的暖意。
既是自己不知死活的撞上来,就要承担诱惑了他的后果。
谢璟一开始冷眼看着小姑娘刻意的亲近,是独坐高台的看戏之人,后来渐渐就成了戏中人。
第一眼见她从假山里钻出便知她不是个安分守己之人。
只是没想到,她不刻意接近府中同龄的姑娘,反倒一而再再而三的凑到他跟前。
也许一开始他就是有意的放任,不然寻常人哪有靠近他的机会,还能出入他的院子。
至于是何时起的心思,他也不知了。
也罢,他就看看小姑娘能做到何种地步,又究竟想要些什么。
谢清妩语锋一转,“可是这毕竟是二夫人主办的,不去会不会下了她的面子?”
其实是苏氏希望她去,前几日苏氏又找了几个世家公子想让她相看,这是个好机会。
只不过谢清妩觉得有谢璟这边的进展,也就不急于相看了。
苏氏找的人怎么能比得上谢璟找的人。
谢璟看着谢清妩,想说不必担忧,却看到小姑娘泛着忧愁又纠结的小样子,不禁失笑。
以二婶的脾性,不至于如此小肚鸡肠,不过日后想起来确实也是不高兴就是了。
其实谢璟想认为,谢清妩无论去或是不去都无碍,随心就好,他有能力给予她全方位的庇护。
可又怕吓到小姑娘,就没有提。
“那便去,我早些下值便是”
谢清妩闻言惊喜,“表哥真好!到时候我就晚点过去,待一小会儿就走”
“好”
等谢清妩开心的回去后,谢璟招来下属,
“去查查上次赏菊宴表姑娘发生了何事”
“旬参将的妹妹不是刚从外祖家回来,让他打个招呼”
谢璟语气冷肃,想到刚才谢清妩提起世家小姐不理她时的失落和惧怕,谢璟面色冷下来。
之前他没太关注,看来小姑娘是在赏菊宴上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难怪那天不待见他,或许事情还跟他有关?
“让青九去表姑娘院子里,告诉她,要尽快取得表姑娘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