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099/木云木夕
“嗯。不早了，七妹妹快睡罢。有什么事，明儿再说。”顾戬之看向姜锦年低声道。
姜锦年哦了声，重又躺下去，只等他们把油灯吹熄，便把驿站的被子换成自己的被子，调整了气息，不多时便觉水火相济，意识陷入一片混沌，睡着了。
次日一早，姜锦年突然很想吃豚肉臊子面，便和三郎、六娘一起去找驿丞，让他出面吩咐伙夫。
驿丞被绑了一晚上，想着那封已经快马送去京城的辞呈，丢了官职，家里人会如何看他，愁得头发都白了一半。此时姜锦年让他出面，让伙夫做顿好吃的，他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答应。
“松开我罢，我晓得该怎么做。”驿丞有气无力道。
金三也耷拉着一双绿豆小眼，可怜巴巴道：“还有我。天都快亮了，再不放我回去，一会儿有人找我，就该闹大了。”
姜锦年打量着二人，摇摇头，“你们不可信。让伙夫过来，你隔着门窗吩咐他就行了。至于金三，你这一路来，着实嚣张可恶得紧，若是此刻放你回去，你还不定要怎么折腾呢，且绑着罢，等我们吃了朝食再说。”
三郎走出去，使唤一个扫地的杂役去伙房唤伙夫过来。
不多时，伙夫匆匆而来，在门外恭敬道：“驿丞，您找小人，不知有何事吩咐？”
姜锦年捡起一旁的长刀，在手里耍了耍，驿丞眸光闪了闪，觉得她在威胁自己，只得大声道：“今日的朝食，你给顾家人各做一碗豚肉臊子面。”
“是。”伙夫应道。
姜锦年压低声音道：“豚肉得新鲜，剁得碎碎的。撒一把葱花和姜丝，葱头和辣椒面要过油，葱花要烫熟。放一点时令小菜，再卧一个荷包蛋。嗯，告诉他。”
驿丞眉头拧得要打结，心道，真他娘的多事儿！吃个面还要这么多讲究！真当自己还是公府千金呢！然他面上也只是重重叹息一声，并不敢违逆，一字不差地转述了顾七娘的要求。
那伙夫一愣，迟疑道：“那这多出的开支，是走驿站的公账，还是走押司那边的私账？”
金三忙小声道：“我没钱！”
驿丞瞪了金三一眼，哼哼道：“走公账。好了，你下去罢。”
“是。”伙夫答应着退下了。
三人走出驿丞的房门，人人脸上都挂着轻松的笑容。
六娘一想到香喷喷的豚肉荷包蛋面条，就忍不住开始咽口水，双眼亮晶晶的。
“也不知这个厨子做菜的水平如何，上回在定兴县的宣化马驿，那个厨子做的姜爆鸭可好吃了。比柳娘子的厨艺也不差什么了。”六娘挽着七娘的胳膊一脸期待地笑道。
“要不然，咱们去伙房看看？”姜锦年笑道。
“好啊，若是他偷工减料，咱们还能看着他呢。”
“嗯。若是他做得不好，咱们就自己动手。”
“七妹妹，你何时学会做面了？”三郎笑道，又摊开手掌，一样一样数着：“我吃过猎羊生面、丝鸡面、三鲜面、鱼桐皮面、盐煎面、笋泼肉面、炒鸡面、大熬面、子料浇虾面、银丝冷淘，还没吃过你说的这个豚肉臊子面呢！”
姜锦年鹿眸转了转，她自然不能告诉他们，她关注了后世一位专门做美食的重生博主，经常半夜对着人家的直播间流口水，只得打哈哈道：“呃，前几天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这种吃法，觉得很香，就一直想吃来着。”
“哈哈。原来是七妹妹梦中得来的灵感呀。想来是好吃的。”三郎忍不住又多看了七娘几眼，只觉她面若芙蕖，色若桃李，不觉一呆。
姜锦年瞪他一眼，“三哥哥若是不信，大可不吃，多出的一碗，我帮你解决。”
“我也可以帮忙解决。”六娘也笑嘻嘻道。
“谁说不吃了？六妹妹、七妹妹少打我那碗面的主意。”三郎哼哼道。
六娘先回房去和顾家人说一声，免得他们不知道，先去饭厅吃了。
说话间姜锦年和三郎到了伙房，和伙夫打了声招呼，便留下来看着了。
那伙夫纳罕道：“驿丞对你们倒是优待。按份例，你们该吃稀饭配咸菜的，才刚驿丞说，要给你们一人做一碗豚肉臊子面，还要卧一个荷包蛋，你们口福不浅啊。”
姜锦年面色如常，笑嘻嘻道：“嗯，有劳二位大叔了。需要我们搭把手么？”
“没什么，这原是我们的分内之事。只是此时已经不早了，怕耽搁你们上路，小娘子若是愿意帮忙择一下小葱和甘菊苗，那就再好不过了。老汉还要扯面，剁臊子，且得费一番工夫。”
“哦，好，没问题。我来择小葱和甘菊苗，三哥哥帮着大叔剁豚肉臊子罢。这样大叔就可以安心扯面，我们也能更快吃到。”
“好。我来剁臊子。”
两人才刚撸起袖子准备干活儿，六娘便跑了进来，主动把择甘菊苗的活儿揽了过去，姜锦年乐得轻松。
三人平常虽然并未干过厨房内的杂活，但都是心灵手巧之人，又有美食吊着，都做得像模像样，还得了那伙夫的夸赞。
姜锦年仔细地择了一大把小葱，给一块姜去了皮，又反复清洗干净，放到一个小盆里沥干备用。她还想帮着切，奈何砧板只有一块，顾三郎正在撸起袖子奋力剁肉，她只好袖手旁观。
“三哥哥，你这么卖力，一会儿让大叔给你多舀一勺臊子。”
三郎含笑剜她一眼，“来，七妹妹帮我剁一会儿，我手酸，一会儿臊子我分你半勺。”
姜锦年鹿眸一亮，“行，我试试。”
三郎让至一旁，姜锦年撸起袖子剁了起来，没一会儿，便觉手酸不已，笑道：“罢了罢了，我也不要半勺了，三哥哥如此辛劳，还是留着自个儿吃罢。”
六娘洗完甘菊苗，笑嘻嘻道：“三哥哥，让我试试，记得多分我半勺豚肉臊子。”
三郎笑道：“这刀很重，六妹妹恐怕也剁不动。”但还是让到一旁，让六娘试试。
六娘剁了两下，便咬牙切齿道：“果然！看来这半勺豚肉臊子也不好赚啊。”
三郎笑笑，重又接过去，咔咔剁起来，“这下你们晓得我牺牲多大了罢？”
六娘和七娘立时狗腿地奉承道：“是是是，三哥最好了！”
当此之时，伙房门口出现了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小的用稚嫩的童音道：“七姐姐，你们在干嘛？”
姜锦年扭身看过去，见是二郎牵着八娘的手来了，不觉一怔，尔后她回过神来，笑道：“媖姐儿，二哥哥，你们怎么来了？”
八娘牵着二郎的手走进伙房，踮起脚尖要去看砧板上的东西是什么，“三哥哥，你在切什么？”
“豚肉。”六娘笑眯眯道。
八娘哦了声，“豚肉好吃吗？”
六娘点点头，“豚肉做好了，也是很香的。以前三伯母就做过一道五花肉焖蕨菜，好吃得不得了，就是用豚肉做的。不过，媖姐儿你没吃过。”
八娘点点头，舔了舔唇瓣，咽了咽口水，虽然没吃过，但听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更何况最近吃得太差了，她好想吃肉。
姜锦年看一眼八娘和二郎牵在一起的手，鹿眸眨了眨，心说，媖姐儿不是最怕二郎了么，什么时候这么依赖他了？
“二哥哥，你今日觉得如何？头晕不？”
顾戬之垂眸看向少女，以拳掩唇轻咳了两声，面色有些苍白，淡声道：“尚可。七妹妹才刚说什么？”
姜锦年黛眉轻挑，鹿眸微怔，她说什么了？她没说什么呀！
想不起来，她便浅浅一笑，企图蒙混过关，好在他也没有继续追问。
顾戬之松开八娘的手，走到三郎身旁，振了振广袖，“三弟，我来罢。”
三郎啊了声，迟疑道：“二哥，还是我来罢。些许小事儿，用不着劳烦你。”
“无妨。你歇一下。”
三郎手酸得不行，见二郎坚持，便也顺坡下驴，让到了一旁。
那伙夫一边手脚麻溜地扯面，一边分心看了一眼，在心里摇摇头，这一大家子都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没干过重活，剁个肉臊子都磨磨唧唧老半天，看来还得他自己上。
于是他毫不留恋地收回了视线，继续手中的活儿。
直到一阵均匀有力的剁肉酱的声音响起，那伙夫才猛然瞪大了眼睛，惊喜地看向顾二郎。
“哟，这位郎君刀工了得，没个三年五载，怕是练不出呢！”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不是疑问的语气。
六娘、七娘和八娘都惊喜得瞪大了眼睛，忙拍马屁道：“果然还是二哥哥最厉害了！”
三郎甘拜下风，叉手道：“我谁都不服，就服二哥你。”
顾戬之唇角轻勾，看了七娘一眼，轻哼道：“七妹妹的好话不要钱，张嘴就来？”
姜锦年又是一怔，憨憨笑道：“有、有吗？可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呀！六姐姐，你说是不是？”
六娘也懵懵的，点头道：“是啊，二哥哥，我们都是认真的！二哥哥这刀工，连伙房的大师傅都夸了呢，是真厉害，可不是我们吹嘘的。”
“原来都是实话啊！”顾戬之漆眸扫了姜锦年一眼，似笑非笑道。
姜锦年直觉有哪里不对劲儿，但她说不出来，只得重重点头，“当然了！我素来不说假话的！”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说完这话后，怎么感觉二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呢？
两刻钟之后，顾家人便在饭厅吃上了香喷喷的豚肉臊子面，好吃得他们想把舌头都吞掉。
“没想到这家驿站做的豚肉臊子面如此美味啊！”顾眺吸溜了一大口，立马又迫不及待吸入了第二口后道。
“是啊，关键是鲜！一点腥气都没有，吃进去很舒服！”顾明道。
二郎和三郎因为剁肉酱，费了不少力气，因而得到了那伙夫额外多给的半勺肉臊子。
二郎走到姜锦年面前，把多出来的半勺肉臊子全都拨到了她碗里。
姜锦年小声道：“够了够了，二哥哥自己吃嘛。你出了那么大的力，合该要多吃些，长长力气的。”
“没事，七妹妹吃，我够了。”
“哦。谢谢二哥哥。”
顾戬之嗯了声，端着碗，在一旁不远处坐下吃面。
押司们见顾家人都有豚肉臊子面吃，还一人卧了一个荷包蛋，简直要羡慕死他们了，纷纷揣测不已。
“他们这是花了多少银子打点？怎么还吃上面条了？”
“金三爷说了，顾家人是肥羊，从驿站买吃食，一个鸡蛋五十文，那这一碗豚肉鸡蛋面，少说也得五百文罢？”
“咦，这么晚了，怎么还没见金三爷出来吃朝食？”
“是呢，要不要去喊一下他，莫不是睡过头了？”
姜锦年已经一口气吃完了整碗面条，还把汤也喝了几口，顿觉满足得不行，她一边用帕子擦嘴，一边起身道：“我去帮你们喊罢，正好我吃完了，溜达溜达消消食。”
押司们皆是一怔，这顾七小姐人还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