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瑞斯（6）
这对于普通人类来说根本没可能。
火灵王体内温度是体表的十倍，能在瞬息之间破坏人体皮下、脂肪、肌肉、骨骼结构，火灵们把这种吞噬的方式称之为“吃”，因为但凡人类卷入其中将会骨头渣也不剩。但杨芫最大的优点就是耐高温，耐严寒，还有个高腿长身材好，不过在撕破火灵王胸前皮肤，抓到心脏的时候，她的手指还是被烫伤了。
叶无极呆呆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还活着？”
杨芫随手把火灵王的心脏扔地上，竖起第三根手指对着呼呼吹气：“在你们斯密特家族史里，常把自己比作怪物吧？”
叶无极明知自己被鄙视了也不骄不躁，颔首道：“是啊，我们从出生起便被父母告知自己是护灵者，我们从小学习护灵者的历史，家训，每年都会去神庙里瞻仰传说中的皇帝，也许是这种与生俱来的傲慢，让我们生来高高在上，藐视众生，对人类毫不心软，你还记得五朵花事件吗？”
杨芫说：“记得。”
那次事件实在令人心寒，在社交平台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五朵花是一个幼儿园的名字，大班有个顽劣的孩子，将同班同学的脑袋浸在马桶里，险些把人给淹死，事后那个被霸凌的同学换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于六年后自尽身亡。
“那个霸凌者是斯密特家族的旁系子孙，”叶无极无奈道，“斯密特家族的子孙从小被教育说我们是被选中的人，肩负着未来拯救世界的重任，可我们的同胞却将身边的人类视为蝼蚁，这种现象愈发频繁地在年龄小，心智不全的族人当中发生，很可笑不是么？”
杨芫姿态优雅地舔干净手指的血，面露不解：“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绝对的力量使人傲慢，”叶无极流露出些许温和的神色，“做个不恰当的类比，古世纪中国有段时间流行考公务员……公务员就是那时在政府部门工作的人，人们的疯狂程度甚至出现了某些岗位一万个人报名只招一个的情况，所以那时总有人说，‘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光是身份和社会地位的变化就足以让人毫不留情地抛弃相识多年的伴侣，如果拥有凌驾人之上的力量呢？我们自称为神族，因为我们强大到甚至可以主宰他人的生死。”
“这种想法很幼稚，”杨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叶无极，不，应该叫你布莱恩·斯密特，你们斯密特家族的人是不是都挺混蛋的，你说话的语气真像只井底之蛙，你，包括阿瑞斯军团这两千人，都只是井底之蛙而已。”
如果世界上的怪物太多了，那就不叫怪物了。真正的怪物只有一个。
……
钱小姐身上的火焰渐渐熄灭了。她的体质极为特殊，拥有“联结”的能力。联结的最大意义就在于分摊伤害。每一名火灵者上战场之前，会通过特殊的方法在她体内种上一朵生命花，代表将自己的百分之一生命与钱小姐绑定在一起。之后的三小时内，钱小姐可以感知到每一位火灵者的状态，并帮助他们承受百分之一的伤害。
火灵者是不败的，所以在今天之前钱小姐认为这份工作毫无危险性。
靳先生很快发现了她的反常，脸色变了变：“还可以吧？”
钱小姐虚弱地摇了摇头，缓缓往下飘落，靳先生见状连忙上前接住她柔软的身躯，钱小姐体力不支，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七百名火灵全被干掉了，他们临死前所感受到巨大的肉体痛苦同样反射到了钱小姐身上，这让她的五脏几乎碎裂，呼吸越来越弱，扶着靳先生脸庞的手缓缓垂了下来。
“不行！不行！不行！”靳先生疯狂大叫。
“放心，我还没死。”钱小姐淡淡地微笑着，“敌人可真可恶，杀光了我们的人……我好疼啊，能帮我报仇吗？”
“还用问吗？”靳先生抽出了腰间的配剑。
……
“井底之蛙吗？我从没这么想过，”叶无极笑笑，“或者说遇见你之前，我从没这么想过，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能杀死火灵王，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膜拜？你刚才抓住火灵王心脏的样子实在太酷了，如果可以的话，非常欢迎你加入我们的阵营。”
杨芫哧地笑了：“阵营？之前你在我面前塑造的形象是被家族抛弃的失足少男，怎么这么快又有阵营了？我可忘不了刚才我差点被火灵王吞噬的时候，你在旁边干看着！这笔帐等会儿我再慢慢和你算，现在不想死的话就赶紧躲开。”
“躲什么？”叶无极刚出声，就被扼住了喉咙。
……
哭泣的男人从远处跌跌撞撞地跑来，他身上那件kiton手工定制西装已完全爆裂开来，肱二头肌裸露在外，布满铁灰色鳞片，不论是骨骼还是五官都已出现显著的异化，双眼猩红，神情狰狞，可他的目光却是那样悲伤，眼泪不断地顺着眼角淌下，打湿那张不人不鬼的脸。
靳先生刚才见证了钱小姐的死亡。
七百火灵已悉数阵亡，这意味着钱小姐的生命也已走到终点。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就开始七窍流血，眸光散尽，身体变得像火炭一样烫，那是火灵族临死前最后的回光返照，任凭靳先生怎样痛哭流涕地哭喊，她也几乎快要听不到了。
钱小姐勉强睁开眼睛，看见靳先生嘴唇一张一合，他的神情很焦灼，好久没见过他这样了，真是稀奇……她模模糊糊地听见几个零碎的音节，“anita”，她的拉丁文名字，安。
当初怎么可能会和他扯上关系呢？现在想想还觉得不可思议。她是偷渡来北美的，坐着那条小船在汪洋大海上漂了五天五夜，组织发现她的时候饿得只剩一层皮包骨头。第一次走进靳先生的办公室，这个纨绔的贵公子一脸挑剔地看着她说“这次怎么派了个平胸的来”，她回去之后生了好几天闷气，暗下决心一定要找机会调离这个色鬼身边。
后来怎么就留下来了？明明她那时非常讨厌靳先生，恨不得他哪天上战场了再也回不来了。是从哪一个瞬间开始，她改变主意了呢？
“anita！anita！”他死死抓住她的双手，不让它们滑落，好像这样她就可以不用死似的。
钱小姐眼底映出他有些孩子气的面容，好像哪天他有说为了她势必要坐上斯密特家族老大的宝座，那种目空一切的骄傲姿态恰恰是钱小姐最喜欢他的地方，想想真是怀念啊……可惜她已经没力气说话，不能再说给他听。
女孩的身躯化为灰烬，靳先生伸手想抓住些什么，却只抓到了一捧晶莹的尘埃。他起身往后退，脚底却踩到了某个坚硬的小东西，那是一条钻石项链，恋爱五周年纪念日他买的。当时他为了耍酷只是将首饰盒随便扔到她的办公桌上，她气得骂他大傻逼，他原本还以为她早就将这条项链扔了。
男人慢慢地蹲了下来，双手抱头，发出凄厉的叫喊，他体内燃烧着火，无尽的火，对复仇的渴望让他的移动速度瞬间提高三倍，转眼间来到主战场。他双眼血红，早已神志不清，遇神他就杀神，遇佛他就杀佛！
……
叶无极被掐住脖子的那一瞬迅速低头，利用反关节动作绕过对方的手臂，可对方更快，以一种猛虎扑食的姿态从背后锁紧。叶无极大叫起来，他浑身是火，叶无极不得不扭头求援：“help！help!赏金我可以翻倍！”
杨芫想了想，说：“翻四倍。”
“三倍。”
“五倍。”
“五倍就五倍!快来帮忙！”叶无极正和眼前这个变形态的巨型火蜥蜴扭打在一起，高温下就连空气都显得有些扭曲了。
“成交……等等，我先去换身衣服，你再坚持一下。”杨芫想起只剩下一件黑袍蔽体，转身跑走了。
叶无极大声骂了句脏话，此时他的后背已呈现大面积的烧伤状态，白色衬衫被烧穿，表层组织被破坏，露出血淋淋的红肉。叶无极转身抬臂格挡，和敌人对上视线的那一刻怔了怔：“阿靳？”
火蜥蜴停了下，即便他的皮肤已完全变为青色，叶无极仍然能通过那颇为古典的长相判断出他的身份。
代号“靳先生”，是叶无极的中学同窗，不过上了大学之后叶无极决意彻底离开北美，所以在长达两个多世纪的漫长光阴中，他们都未曾见过面。
“阿靳！是我啊！我是布莱恩！快停手吧！你这是在自相残杀！”叶无极大吼。
火蜥蜴原本浑浊的目光恢复了片刻的清明，可也只是片刻而已，随后他张开血盆大口尖声吼叫，爪牙直直陷入叶无极的肩脊，往前一划，无比强硬的力道硬生生地在他胸前抓出一道深刻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