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我
闹了这么一出,我本以为接下来两家一定是,互不往来。没想到傍晚的时候,丽姬身边另一个大侍女又来请见,她见了我先是给我陪不是,而后满脸堆笑地和我说明来意,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来的意思是,她们人多,房间不够住,见我们没几人,便想问问能不能将我们多余的房间匀给她们些。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是无所谓,可是钺奴却不大乐意。
“ 王妃的院子就这么大,每个小院有多少间房,你们会不知道?既然决定了都带来了,自然想好了怎么安置,我们人少,难道后面就不添人了?你也看到了,我们夫人身边就这么几个人,若是伺候的不周全,断没有干受委屈将就的道理,房间若是让给了你们,我们再加人要住哪儿?”
这大丫头比下午那位涵养好了不是一点儿,我以前只是见过她,却没和她说上话,今日见面印象先就不错。她听钺奴这么说,并没有放弃,继续笑着将姿态放得更低了“ 钺奴姐姐说的是,也不敢求夫人将所有的房间都让给我们,三四,不,两三间也是好的,我们挤一挤就行,现在这个情形,大家都惶乱无依的,少不得一块儿挤着呆一段时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总归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要的好互相帮衬着日子也好过点儿,丽姬夫人今日遣了我来,也是这个意思,主要是来跟夫人道个歉,庄苼不懂事,夫人下午已经惩治过了,好让夫人知道我们夫人的态度和诚意。夫人海量,还请您消消气,钺奴姐姐若是行得方便,也还请看在咱们以前一块儿玩儿的还算和洽的份儿上,挪一挪手,我们就感激不尽了。”
她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钺奴脸上也略微有些松动,我觉得趁早打发了好,便也试探朝着钺奴看了一眼,替这侍女求个情。
钺奴见我这个态度,心里憋着气也上去拉了她的手,语气放柔和了些“咱们也是经常在一起玩耍的姐妹,实在不是我要难为你,只是下午的事儿你既知道,就知道我这气从哪儿来的,不是在跟你置气,那样的嘴脸还没赶出去,你们丽姬夫人平时恩宠可见一般了,凭什么委屈都让你一个人来受?我气不过,不单是为我,也是为了你,你就应该让她来。”
听她们这么说,她们以前好似还极相熟?
对方听出钺奴话里有转圜的余地,眉眼总算舒展了 ,一连声笑着感谢替她着想,又亲昵地拉着钺奴的手反过来安慰她。
钺奴松了口“ 你既然来了,我肯定要给面子,莫说是丽姬夫人的意思,我知道都是你一个人在张罗,什么难为的事儿都在你肩上就是了,三间屋子再不能多了。东边接着你们的三间你带人去吧。”
依着我的意思,其他几间也可以给她们,但是下午钺奴为我受了委屈,没有找回场子,我就不再充这个冤大头让钺奴有气没出撒了。
钺奴有几个交好的女伴我也知道,之前她就曾为了旁人跪下给我道谢,是以我知道这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丫头,也正是因为这一层,我一直在信任与防备之间游离。想着和她呆不了几天,心里也生出几分愧疚,我对她的事儿没有那么上心,经常因为项羽的缘故牵带着给她脸色看。
她见人走了,又要去忙碌我有心和她说几句话,就让她留下帮我做些杂事儿顺便关切几句 “ 你与丽姬夫人的这位侍女很熟?”
钺奴不知我什么意思,可能想错了,听到我这样问她,面上笑的不自然“我和她认识是因为来王府的时间差不了几天,大家在一起呆过一段时间,可自从她被分到丽姬夫人身边,我们就很少再见,见面也只是点头说几句话罢了,夫人您不要多想。”
多想,我还真没有,我只跟她闲聊几天,没想到我的好心竟给她添了新忧,我忙笑着解释“ 不,不,你别多想才好,我问你这话只是想了对你多一些了解,毕竟你也照顾了我这么久,回头看,我对你的事儿还一无所知,不知道你以前的经历,也不知你和谁关系好,更不知你喜欢些什么,讨厌什么,是以单纯想和你说声对不住,你将我当主子,护着我看顾我,可在我心里其实一直把你当朋友,就是想以朋友的身份关心几句,你要是觉得不想说,也没关系,但是你别误会。”
钺奴没想到我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一时愣住了,她看着我,眼眶有些泛红 ,突然后退几步冲着我倒头就拜 。我本坐着的,没料到她这么一下,惊得赶忙站起来扶她“ 这又是怎么说?好好的说话,你怎么又跪了,不是早跟你说过吗,没人的时候,千万别这样,我受不了。”
她的手劲儿我早就领略过了,我一扶竟然没扶起来 ,钺奴抬头,脸上竟然有泪,我更被唬住了,我又说错什么话了?她这样让我心中懊悔,早知就不说废话了,平白无故的又闹的她心里有了想法。
钺奴脸上的泪更汹涌了,我能感觉到她身子往下压着,她的眼里汪汪的一团水光,迎着我,哽咽道\"夫人您就让我跪一会儿,我知道您不喜见人给您跪,但是钺奴有错,钺奴需要请罪,我一直以为夫人您再也不想跟我亲近了,之前您虽然和钺奴说您原谅了,可我知道,并没有。夫人心中有气,一直都有,您信任我,而我却背着您骗您,从没有人向夫人这样对钺奴好,钺奴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将军救过钺奴的命,是恩人,夫人待钺奴真心的好,是钺奴应该倾心真诚相待的人,可是将军的命令我不敢不从,也不能不从,夫人您刚才说的这些话,让钺奴更加羞愧,夫人是这么好的人,钺奴又怎么配成为夫人的朋友。”
我不料我只是说了几句真心话,竟让她有如此大的反应,我确实怨过她,却也没有那么多怨,况且过了这么久,早就淡了,她的位处境为难,我还能怎么怪她,要怪也只能怪项羽。
我见怎么也扶不起来,索性也就着在她身边蹲跪着 ,心里酸酸的,人和人相处久了难免生情,她又是这么好,怪舍不得的,我搂住她 ,她身子动了动,颤着音叫了声夫人。
我抚着她的发,温声道 “ 好钺奴,你想得太复杂了,你是他指给我的,帮他办事儿,本就是应该的,我以前或许生气,但是情理还是分的清的,谁说守理寻规就不能带着感情的,我又不瞎,我当然看得出来你对我好,没办法的事儿,记着它干什么,我早就不生气了,你还不知道我吗,没有别的优点,心大算是最大的长处了 。别我一开口,你就觉得我在怀疑你,我不像你们将军,弯弯道道张口就是阴谋 。活得多累,我就想跟你说说话。”
“夫人,都是钺奴不好。”她抽抽噎噎道。
我摇头 “钺奴很好,钺奴一直很好,真要怪也只能怪命,就算没有你也有别人,那还不如是你,至少你真心对我好,这几年我在这里其实没什么可留恋的,只除了钺奴,这是真心话,以前的事儿,都过去了,多大点儿事儿,我早就原谅你了。”
“夫人您真的不怪钺奴了,原谅钺奴了?” 怀中人还是小心翼翼的问。
我没法,只能将她扶正了,正对了她的眼,促狭地举起手笑道“ 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发誓,你们不都信这个吗,若是我说谎,就让”
钺奴一把拉住我的手“夫人您这是做什么,怎么能随便起誓?”
我狡黠着眨眼,调子拉的老长 “有什么办法,你不是不信吗?”
钺奴见我这个模样,也给逗乐了,破涕为笑,连声说道我信,我信。
我好不容易哄好了钺奴,又说了一堆话她才勉强坐下同我说话,为了能说上几句话,也够累的。
既然丽姬有这个问题,别的院子更少不了,大家的争吵从下午的挤压碰撞上升到晚上没地儿住,最终还是闹到王妃那里去了,王妃发怒,着令每位夫人只能带六个侍女侍候,其他人全部赶出去。
这样下来我们其实做了一个空头人情,我总共只带了五个人,更不必再撵谁出去了。
因着眼前的形势,除了第一天,而后这么些人住在东苑也没闹得很不像话,王妃自然和我们离的远,想要见上一面也没那么容易,说是移居,却是失去了自由,各处都有看守,若是没有王妃的命令,想要互相串门绝不可能,更不提出东苑大门了。
王妃让人送给我一套骑服,还让我穿着去见她,我统共没有见过她几面,这个时候她不忙着理事,却让我穿骑装相见。我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意思,却也只能照办了。
我由人导引着进入王妃居住的小院儿,她的侍女直出到院门儿来迎接我。
不同于以前,不苟言笑的模样,这次这位女官笑脸相迎 ”王妃等候您多时了,夫人快进去吧。” 举止有礼,温煦如春。
好端端的换了态度,让本就忐忑的我此刻更添了点儿心慌,到的厅内,也没见到王妃,说好的等待多时,好像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同进的女官热情着礼让,要我坐下等,但我觉得这阵仗有点不同寻常的严肃,便婉拒了她“ 王妃召见的急,定是有要紧的事儿要吩咐,想必也不等不了多久,我还是站着等等吧。”
我是真心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因为细节小事儿被人找了错,恭敬小心总是好的,我心里其实一直搁着一件事儿,那边是还没找到机会当面问问英布,为何要我小心龙且,龙且又是王妃的兄长。
让我小心王妃都比小心龙且要容易理解。
我印象中王妃或站或坐,永远端静从容,只除了这两次,尤其这一次就更不同了,居然穿着戎装于内室而来,步履匆匆,她身边两三个侍女皆束发顶冠身着骑服。
见着我迎上去,也没有多余地废话,只笑着说“我听人说,虞姬夫人骑射俱佳,也只能请你跟我走一趟了。”
走,走哪里?没有任何解释。
这夫妻两人做事儿,一样云遮雾罩。
事态可能紧急,一路无话,上了马车才又开口。
“你一定想问我,我们要去哪儿。”
当然,一早上让我又换衣服又乘马车的,我其实有很多疑问,只是觉得气氛压人才一直忍着没问。
她深深看了我一眼,而后又似泄了气,低了头身体靠向车厢的的拐角处,手支着脑袋,提了一口气说道 “我昨日说汉军刚刚攻陷萧砀其实是在骗你们 。”
假的?
“汉军不是昨日攻下萧砀,而是两天前就已经进入萧砀,昨夜连将军来报,叛军已整军完毕,不日将全力进攻彭城,前军已发,后军具体数字还未探得虚实,三十万大军,保守估算只多不少,我昨天下令将她们看守起来也是怕王府生乱,若是那样,就真是乱上加乱了。\"
她的声音里透着疲惫,想必很久没有休息过了,此刻虚弱着闭眼养息,闭着眼眉头也是皱着的,凝脂白玉一样的肌肤上没有一点血色,这才几天的时间,脸上的胭脂粉嫩已经消退殆尽。
这又是意外一喜了,汉军果然神速,我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可身边是眉头深锁的王妃,虽然她闭着眼睛,我也不敢造次,只能顺着她的话,佯装吃惊,惊问“三十万大军?我们能抵抗的了吗,彭城现在戍军多少,周边有没有可以增进的救援守兵。”
“ 守得住守不住都要守。” 她原本闭着眼睛调息,听我这话猛然坐直了身体,目光清和平静但又闪烁着决绝的光辉。不但如此,她更是正色看我,目光直视入炬,开口道“虞姬,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