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启程这日,出征的所有士兵在城门外集合,城墙上站满了人,或是将士的亲眷,又或仅是凑热闹。
苏云悠与周围的士兵一样,一身戎装,乍一眼,看不出任何区别,要不是她额头上绑了一条红布,很难认出她。
她跟在父兄身后,站在队伍的正中央,看着他们整顿着军队。
在城墙边等候多时的方璃,朝他们走了过来。
这个场景她并不陌生,在儿时便是在这里与父兄告别,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她这次是被告别的对象。
方璃对着苏忠嘱咐了几句,便绕过他走向苏云悠。
“云儿。”方璃拉起她的手,眼眶瞬间红了起来,“这是你第一次离开娘,娘还真有些舍不得。”
“娘”苏云悠另一只手叠在她的手上,哽着嗓子,“别担心女儿,离开的这段时间,娘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女儿有空会捎信回来的。”
方璃揉了揉鼻尖,将她身旁的苏月捧着的剑递给了她,“来,拿着吧,这是娘特命人打造的,便携轻巧,适合你。”
她接过它,并将其别在身侧,转了一圈,“谢谢娘。”
“记住,任何时候不要逞强,有事便和你爹爹说,或与恒王殿下说,不可隐瞒。”
方璃朝苏忠递了个眼神,苏忠连连点头。
“还有,遇到危险时,先保全自己,知道吗?”
“娘,你就放心吧。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吗?我若是想逃,没人抓得住我。”
“妹妹的这句话,我倒是赞成。”苏南安接过了话,活跃了有些悲伤的气氛。
话音刚落,城门大开,谢锦书从里面走来,林辰跟在他身后。
“要出发了,别愣着了,快去整顿队伍。”苏忠说完,三人便分头去整顿军队。
苏云悠趁这间隙抱住了方璃,“娘,我要走了,您保重身体。”
“一定要平安回来。”
方璃含着泪看着苏云悠跑向苏忠,在苏月的劝说下,往回走。
不久,谢光帝出现在城墙上,与此同时在一旁的还有谢昀杉和谢雪茶,在城墙上的另一边,是端王谢昭和谢无霜。
他瞧着城墙下乌泱泱的一片人,他们军纪严厉,站队整齐排列在下面,等待他发号施令。
为首的,自是谢锦书。
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站在那里,便可让还在嬉闹的士兵屏气凝神,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站在苏忠身后的苏云悠,虽然看不到他的正脸,但依然能感受到他的强大气场。
他身着戎装,盔甲在阳光下泛着银光,身侧佩着长剑。
此刻的他,不仅是一个万人敬仰的王爷,更是一个杀敌无数,终身报国的将军,一个主帅。
“你不是钟情恒王殿下吗?而且看起来他对你也有意。”
看着他的背影,一道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不过是蒋子衿逗弄自己的浑话而已罢了,恒王殿下与自己云泥之别,怎肯妄想。
看来是最近自己与他相处的行为不妥,让人生疑,还需更加约束自己才行。
想到这,她垂下眼眸不再看他。
“众将士听令!”
声音从城墙上传出,苏云悠仰着脑袋向上看。但是,阳光太过刺眼,她只能眯着眼睛,尽力看清楚。
“南临边境受敌国侵扰,众将士应当共同抗敌,保家卫国,愿诸位早日归来,朕在此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谢光帝的喊话让周围的士兵热血沸腾,纷纷举起手中的长枪叫好。
就在苏云悠微笑回应城墙上的熟人对自己的招呼,无意间,在人群的缝隙中,她瞥到了蒋子衿和王青生。
察觉到自己的目光,蒋子衿撇过脸去,王青生倒是礼貌点头回应。
“出发!”
谢锦书一声令下,众将士启程了。
由于行程紧张,准备时间仓促,此次路上只准备了一个马车。
谢锦书坐在里面,苏家人骑马跟在一旁。
由于对这些还不够熟悉,为了不影响赶路,苏云悠则与苏忠跟在队伍最后。
一个士兵骑着马从前面过来,“将军,殿下让苏小姐前去。”
苏云悠与他对视了一眼,又看向士兵,“殿下是有什么事吗?”
“云儿,恒王殿下是主帅,一切都需听他调令。”
话既已至此,她也只好扬鞭,加快马前进的速度。
“殿下。”
谢锦书撩起车帘,便见到跟在马车旁的苏云悠。
“进来。”
简短有力的两个字,立马打消了她心里的疑云,将马匹交予他人后,便坐上了马车。
“这几日的行程,你便呆在马车上”
话还没说完,苏云悠激动地一跃而起,“哐当”一声,脑袋撞着了马车顶部,忙捂着脑袋,小声“哎呦”。
“没事吧?!”谢锦书向她挪近,想看她的伤势,却被她推开。
“好好,我不过去,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这么激动吗?”
苏云悠揉了揉脑袋,缓了一会儿后,才开口回答:“我不想被特殊照顾。我可以与众将士一同吃苦。我此次随军,是想证明我可以。”
听到这,谢锦书愣了一会儿,又有些哭笑不得,“你当然可以,我一直相信。”
直白的表达倒弄得苏云悠有些不知所措,她揉着脑袋,眼睛看向自己的脚。
“反反正如果我一直呆在马车上,大家会以为我是来享福的,不是去打仗的。”
“但是,这些士兵一直以来都有被训练,而且经验丰富,风餐露宿、跋山涉水自不在话下。但是你不一样呀,你是第一次,你需要学习,需要慢慢适应,这是很正常的事,不要太心急。”
“可是战争不是儿戏,哪有时间去慢慢适应?”
“现在不就是吗?从京城到哪里,需要十几天的时间,你完全可以慢慢适应,相信我。”
布鞋磨蹭着底板,苏云悠没有回话。
“不过,在此之前,我想知道,苏小姐为什么离我这么远?”
回过神来,打量着自己,这才发现刚刚碰头那一下,自己不经意间挪到了马车角落。
谢锦书示意她坐近。
怎料,蒋子衿的话在脑中又冒了出来。
“不不不了。”苏云悠朝他摆摆手,“就这样吧,免得其他人误会我们。”
谢锦书再次愣住了,随即,马车内响起了他的笑声。
“苏小姐好生有趣,内心想法也颇为奇妙。”
谢锦书朝她挪近,凑近她的耳旁,呼出的气染红了她的耳朵,“难道苏小姐认为我叫你坐上来,是干一些不正经的事吗?”
后半句他特意压低声音,一个字一个字从他嘴里蹦出,钻进她的耳朵。
苏云悠连忙捂住自己发烫的耳朵,慌忙摇头。
谢锦书不再逗她,坐回原位,指了指身旁。
苏云悠识趣地坐了过去,他又凑过耳,小声嘀咕了一句,“况且,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同乘马车。”
这句话虽然没错,但她听上去总感觉怪怪的。
“言归正传,我叫你来,是有正事的。”
谢锦书从身旁拿过一张地图,递给她。
“虽说你只是处理日常事务,但有关北疆,有关雁门府的事情,府内多少住户,知府是谁,粮食多少,地形怎样,你都需要了解。这些我会一一讲与你听。”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常年在西凉郡,向其他郡府增援,又或求援,是常有的事,自然了如指掌。否则陛下也不会让我成为主帅。”
“事不宜迟,我们开始吧。”
白天赶路,夜里整顿休息,日复一日,终于走到了路途的一半。
队伍停留在河边的树林,这里不仅水源充足,地形隐蔽,是休整的好地方。
夜里,斜靠在马车车辕的谢锦书从睡梦中惊醒,身上盖着一层薄被。
他起身轻敲车厢门,无人应答,打开门,里面果然空无一人。
拿起薄被,他跳下车辕,望了望四周,除了守夜的士兵在巡逻,便是躺在地上靠在树身睡觉的士兵。
寂静的树林传出脚踩枯叶的嘎吱声,一声一声往河边延伸,河流的哗啦声逐渐掩去他的脚步声。
湍急的河流拍打着岩石,晚风刮过树林,吹乱她的发梢,掀起阵阵凉意。
苏云悠坐在潮湿的河边,后背的凉意让她缩成一团,指尖突然触到柔软的布料,低头一看,身上披着一层薄被。
“越往北走,就越冷了,晚上出来多穿点。”
“今天只是突然睡不着而已,不用担心。”她抱着双腿,脸面向谢锦书,靠在自己的膝盖上,一摇一摇,“倒是殿下您,怎么醒了?”
“只是突然感觉少了一人,便醒了。”
她抬头看向夜空,月明星稀,这是她在离开京城后,看到的第一轮月亮。
在苏府,在京城,月亮,是百无聊赖的夜里的一个点缀,是一个给夜晚增色的惊喜。
但在此处,野外的河边、树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这轮月亮却是照亮脚下的唯一光源。
环绕的树枝试图包裹着月亮,月光却倔强地从犄角旮旯钻出来,洒在河面上。
不如人意的是,湍急的河水只能映出它的残影。
“这月亮与我在家时看到得不太一样。”
“那也是不一样的风景。”
察觉出她念家的情绪,谢锦书拂去她头顶的残叶,卧在她身边。
苏云悠捏紧被角,垂下眼眸。
黑夜将两人团团包围,而月光却为他们撑出一片区域,拉长两人的身影,怀抱潺潺的河流,包容穿过树林的晚风。
美好的景色总是不能长久驻足停留,不一会儿,身旁便出现均匀且细长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