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与于太傅告辞,谢锦书走入国子学,只见太子正独自坐在棋盘前,与自己对弈。
“一个人下棋有何乐趣?”
抬眼看,谢锦书正坐在棋盘的对面,摩挲着下巴,仔细端详着这盘棋局。
“皇……皇兄!”谢昀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惊又喜。
“嘘,下棋不语,有什么话这盘棋结束再说。”谢锦书拿起身边棋罐里的黑子,放在了棋盘的格子上。
“是。”谢昀杉乖巧地应了一声,可他此时又怎么能静下心下棋,对面坐的可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哥哥。
太子一边与谢锦书对弈,一边悄悄观察他。他这一身穿着寡淡如水,如同守孝一般,哪里像儿时那个喜欢着红衣,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承让。”谢锦书下完了最后一步,结束了棋局。
“是孤的技术不如皇兄。”
“太子的心思都不在棋局上,如何能赢?”谢锦书轻捏自己的下巴,观察着他的反应。
“皇兄教训的是……可是……”谢昀杉按耐不住了,起身走到谢锦书身边,那着急样仿佛儿时谢昀杉缠着谢锦书玩闹一般。
谢锦书也起身迎他:“昀杉,好久不见。”
不知是激动还是惊吓,谢昀杉有些哽咽,一时不知该说啥,“那次事之后,孤就再也没见过你了,连告别也没有”
“我现在不就回来了。”
谢昀杉自知身为太子不可如此模样,便一脸严肃回到正题,“那皇兄此次回京是否会调查当年的案件?”
谢锦书停下手中动作,看向谢昀杉。他本不想让其他人牵涉进这个案件,保护他人,也是保护自己。
“父皇叮嘱过孤,协助你办理这个案件。”
谢昀杉顿了顿,又补充道:“这,也是母后的遗愿。”
说到这,谢锦书才想起皇后也是自己母亲的亲姐姐。多一个人,或许可以多一份力量。
他干脆坦然相待,不再隐瞒:“不错,我这次回京,就是想要找到罪魁祸首。不过我本打算先暗自调查。”
“孤也正有此意。父皇现在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没有太多的精力再操心这个事。这也算是父皇交给孤的第一个任务。孤定会竭尽全力协助皇兄的。”
谢昀杉成熟的语气仿佛不是他这个年龄所该拥有的。
“多谢。”看着曾经的弟弟这么认真严肃,谢锦书拍拍他的肩只好应允。
“况且,若一些小问题不解决,最后恐会酿成大祸。”谢昀杉正望着身边的棋盘,在刚刚的棋局里,正是因为自己一次小小的疏忽,造成了败局。
他的眼里泛着光,对未来的一切都充满着希望。谢锦书被他的激情所感染,可少年本就拥有着与其他年龄段不同的雄心壮志,正是这些志向促使着他们快速成长。
与他交谈后,从宫里出来,谢锦书的心仿佛没有之前那么麻木了。
不论是儿时玩伴的相遇,还是少年的鼎力支持,亦或者是曾经教导自己的太傅,都使他感觉自己不再形单影只,还拥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
多了这些感情牵绊,他不知这些是否还会影响自己行事,只知道如今的他更加的坚定。
谢锦书坐着自己的马车回到了苏府,刚进府,就看见苏云悠百无聊赖地坐在中心亭里吃着草莓。谢锦书悄悄坐在苏云悠身旁的凳子上。
苏云悠惊了一下,上下打量着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男人:“你怎么走路都悄无声息的?”
“那是因为你吃草莓太专心了。”说着,谢锦书从盘子里拿起一个草莓塞进嘴里。
苏云悠正想反驳,一个小厮匆匆赶来,让两人前去膳堂用饭。
饭桌上,谢锦书向苏忠坦然讲述上午与谢昀杉的对话。
“师父,我准备办一场升迁宴,宴请京城的所有名门贵族。”
苏忠放下酒杯,其他人也仿佛捕捉到了关键词,停下手中的动作。
“这个升迁宴不仅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晓我归京,更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恒王府没有倒下。”
谢锦书突然的振振有词,让在座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眼中的坚定。
“师弟,我支持你。”苏南安放下碗筷,拍拍胸脯,“我对你有信心。”
“今日下午,我便打算回府将府邸重新翻新一下。”
“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讲,我给你安排。”方璃笑着看向谢锦书。
“你一个人,能行吗?”
苏忠担心谢锦书一个人恐怕无法管理那么大一个府邸,思考着解决办法,目光逐渐聚焦到正在一旁正在专心享用午餐的苏云悠。
“云儿,要不你去帮帮你师兄?近日军中有事务需要处理,你大哥二哥都没时间。”
“可是我不是太……”苏云悠戳着碗中的饭,想着如何拒绝。
“师父,无妨,这几日本就叨扰你们了,就不再麻烦师妹了。况且,这么多年,这些事我都是一个人处理的,不会出岔子。”
本想着拒绝,但谢锦书说这些话,让苏云悠又不忍心将拒绝两字说出口。
“你这话说的,我……我又没说不去。”说完,苏云悠闷着头刨了几口饭。
马车上,苏云悠坐在谢锦书对面,撩起车帷的一角,看着外面行人匆匆,脑海中理了一遍来龙去脉。
她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谢锦书的请求。
谁叫自己泛起了同情心。苏云悠将一切的一切归为这个原因。
“算了,反正在家闲着没事干。”苏云悠放下车帷默默地想,看着对面端坐着的谢锦书。
谢锦书看着她一个个奇怪的动作,笑而不语,马车一路把他们带到了恒王府。
光从外面看,便可以看出恒王府的阔气,可比苏府大上了好几倍,让苏云悠不禁连连惊叹。
“这就是恒王府吗?果然不一般。”
不过,苏云悠的惊叹在踏入恒王府的瞬间戛然而止。与外表的阔气不同,内部竟一片狼藉,即便在初夏,也感受到了萧瑟的氛围。
“这……这……”苏云悠一时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诧异。
“当年,我们离开恒王府后,陛下面对重重压力,不得不派人对恒王府进行搜查。后来也多亏陛下派重兵把守恒王府,定时维护院墙,才勉强维护了恒王府的尊严。”
谢锦书轻轻擦拭柱子上的灰。
“如今士兵已被撤去,便只留下了满目疮痍。家父带我们远赴西凉郡时,本想着日后还有再回来的机会,可世事难料。”
谢锦书淡然地述说着故事,仿佛这个故事与自己毫无瓜葛。
“所以……师兄需要我做什么?”苏云悠不知此时应当作何反应,憋了很久,才憋出这句话。
“不需要师妹太过劳累,只需要对府中的事务进行监管,防止出现纰漏。若能将什么不妥当之处指出来,那就更好不过了。”
杂草丛生的破碎花坛吸引了苏云悠的目光,花坛花纹雕刻之精美,即便倒在破碎中,依然能看出当年的风采。
环绕着整个王府的水渠,如今也已成了一潭死水,滋养着各种各样的小虫,散发着一丝恶臭,入水口还在极不情愿地吐着几滴沉积下来的雨水。
“嗯。”
苏云悠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爽快地答应了这个请求,或许是可怜谢锦书的悲惨经历,亦或许是不愿让本该美好的景象就此颓败。
接下来几日,苏云悠与谢锦书一直忙活着恒王府的重振旗鼓,制订了一系列改造计划,比如清理杂草,疏通活水,清扫落叶和厚厚的灰尘。多日的相处也让两人越来越熟络。
同时,谢光帝也从宫中挑选了些侍卫宫女调到恒王府当家丁。他们还共同商量之后设宴邀请各方重臣权贵的事宜。
由于恒王府还在改造中,这几日谢锦书依旧暂住在苏府,每日与苏云悠一同出府,一同回府。
于是,苏云悠每日不到辰时便要陪着谢锦书去市集挑选着用品,下午在谢府准备开府的事宜,与谢锦书商讨整个流程,还有品尝菜品。
虽然苏云悠有些时候会垮着个脸,但还是在认真做事。这些事,从小方璃便带着她一起准备,所以得心应手。
一个静谧的午后,两人正坐在前院里的石凳上休息,苏云悠趴在石桌上听着哗哗的流水声。
微风拂过,耷拉的杨柳枝无力招架风的热情,在风的引导下尽情飘舞。同时微风也带走了苏云悠身上的热意,却不禁让困意占了上风。
带着接连几日的劳累,苏云悠在这恬静的氛围下沉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太阳已落了半边。苏云悠痛苦地从石桌上撑起身子,活动麻木酸痛的四肢,低头一看,身上披着的是谢锦书的外袍。
苏云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拖着有些无力的双腿,逛遍了大半个恒王府,才在书房找到谢锦书的身影,此时他正忙着整理着书架。
“醒了。”
“抱歉,刚刚睡着了。”苏云悠脱下外袍递给谢锦书。
谢锦书接过外袍,穿在身上, “这几日辛苦你了。稍微等一下,我们就回苏府。”
在摇摇晃晃回苏府的马车上,谢锦书不禁连连感叹,“没想到师妹对与内宅的管理也如此擅长,解决了在下许多难题。”
“这些年大多时候只有我与娘在家,平时跟着娘,为娘分担压力,便学会了一些内宅管理。”
“我在西凉郡时,无暇顾及这些杂事,我都交给管家,一切从简。”
“一切从简西凉郡可以,但京城不行。”
苏云悠顿了顿,想着如何解释自己的话:“如果你在京城不能彰显出你的地位和荣誉,那么便会被其他名门排挤,寸步难行。早些年我们就是这样。”
“怪不得师妹让我把御赐的花瓶,缴获的敌军藏品,都通通摆出来。”谢锦书若有所思,对苏云悠投向赞许的目光。
“可以彰显身份的物件,可以少,但不能缺。”苏云悠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窗外,躲避谢锦书的目光。
谢锦书也顺势转移了话题,“这两日辛苦你了,明日我便带你去西市挑选丝绸,当给你的报酬,如何?”
“行。”苏云悠欣然答应。
恰好,马车在苏府前停下,谢锦书和苏云悠一同回苏府用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