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蜚语
安顿好严翊君，白子莹就去兼职的学生家做了两小时家教。等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妈妈在客厅等她，见她进门就进厨房给她端出两碗预先留好的饭菜。父亲背着客厅在大房间的阳台抽烟，而那个用八宝粥罐头充当的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头。
“姑姑呢？”
白子莹看着母亲微微红肿的眼睛，心里油然而生一股不祥的念头。
“在洗澡呢，”郑惠娟吸了吸鼻子，“依依在你房间里休息。”
“那30万的下落问到了？”
白子莹开门见山，换来自己母亲的一声叹息。
“说是20万给依依冲榜单了，4万她们俩去了趟云南花了，只剩下6万。”郑惠娟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刚你爸和依依的爷爷奶奶通了电话，他们说这些年白萍把他们儿子的抚恤金也花完了，他们的积蓄也没剩多少，最多只能能拿10万出来。”
“我爸怎么说？”
白子莹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家至少得出14万才能了结这件事。
“我和你爸卡里一共就10万2，”
郑惠娟为难地看了眼自己女儿，不知道如何开口。
一秒有时候很短，有时候却很长。
“我卡里一共就3万3，加上这个月家教的收入可以凑到3万5。”白子莹看了眼阳台，父亲慌乱躲开她的视线，她打开随身包，将包里的现金如数拿出，“还差3千。”
“明天我找你姨妈先借3千……”郑惠娟接过女儿的钱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对不起小莹，妈知道这是你准备读研的钱……”
白子莹用手背轻轻拂过自己的脸颊，不动声色地擦掉了不争气的眼泪。为了不给爸妈增加压力，工作后她省吃俭用。补习机构的工资不高，还总是找理由克扣，到手的钱扣掉补贴家里的部分，到她手上只剩4千多。
这三年她一直勤俭节约，这么辛苦就是希望能存够学费继续深造，改变自己的命运。却没想到今天全给别人拿去还债了。但是比起自己，她更加同情母亲。
“你们的那十万也是准备装修房子的钱，咱们都筹划了好多年了。”
白小莹回身打量了一圈自己家：狭小阴暗，收纳凌乱，墙体开裂，墙面的油漆已经剥落了好多块。地上因为没有铺木地板，铺着爸爸从市场里买回来的塑胶仿真地板，有好几块已经老化翘皮。窄小的客厅只摆得下一个供两人用餐的小桌子，剩下的空间站两个人都嫌挤。她知道妈妈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这个住了二十几年的老房子给改造一下。
“妈，如果明年姑姑她们再来一次我们怎么办？”白子莹纠结半晌还是把心里的想法吐露出来，“我们不可能一辈子为了姑姑她们母女而活。她们迟早会把我们的血吸干的。”
话虽然是对着母亲说的，但白子莹的眼睛却是牢牢看向父亲，他是这个家的话事人。白子莹不想再成为别人的血牛，有事没事就无偿贡献出自己的所有。这不公平也不值得。
“就帮她们最后一次。”
白刚知道自己没法装傻糊弄过去，掐了烟来到母女身边。
他当然知道不能永无止境的帮小妹擦屁股，但无奈每次都被小妹拿捏的死死的。
当年小妹为了减轻家里负担，早早嫁了人，也正是因为有小妹的彩礼他才有能力开了这间面馆，才拥有现在这样美满的家庭。虽然小妹在妹夫过世之后像变了一个人，但他也不能忘记小妹曾经对他的恩惠还有父母临终时的嘱托。
“你和姑姑说清楚，这就是最后一次了。这次帮她们还了钱就让她们赶紧走。”白子莹想了想又补充道，“还要让姑姑写欠条，她和周依依都要签字，这14万是借给她们的，必须要还。”
白子莹知道这话不该说却又不能不说。母亲已经委屈太多年了，她不想要自己的余生也活在随时被要债的恐怖阴影里，所以她必须要提出来。
“这……”
白刚有些犹豫，自己都答应了要给小妹钱，这个时候再说是借的未免有点没面子。
“对，女儿说的对，这得算是借的。”郑惠娟觉得白子莹说的有道理，凭什么小姑子年年闯祸她们年年跟着倒霉，必须得让她放点血她才能学乖收敛，“你不好意思开口就我来说，反正在她眼里我本来就不是个好嫂子。”
客厅里的一家人商量妥当，却不知房间里的周依依正贴着门板咬牙切齿。本以为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却没想到白子莹不仅把皮球踢回来还想借机把她们母女都赶走！
她周依依怎么能背债，她周依依怎么能被别人说赶走就赶走！
“白子莹，你不让我舒服，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第二天下午，白家夫妻将30万筹措完毕，周依依母女顺从地签下借条，钱就当着严翊君的面划到了周依依的账户。
30万一拿到，严翊君也不多纠缠，感谢了一番昨天郑惠娟的照顾后就收拾包袱告辞了。再回头看一眼挂着“祖传面馆”招牌的店铺，却没想和玻璃后的白子莹视线交错在了一起。不过后者在对上自己的视线后就急匆匆转过身走开了。
没有留下联络方式好像有点可惜，想到这里严翊君有些遗憾地低下头，转身离开了。
生活好像恢复了往常的平静，除了被清零的银行卡还有借口攒车费再住几天的周依依母女。
幸好暑假已经开始，学生们的补习需求激增，白子莹在大学好友的帮助下多接了三个学生，虽然路程很远，但增加了不少收入。
她算过了，今年还是照常备考，如果考上了，边上学边工作也可以。只要平时在吃穿上稍微节约一些一定可以熬到毕业。
这天她一如往常，上午给学生补习完后骑共享单车回面馆帮忙。却没想刚停下车就被路过的一个邻居阿姨给拦下了。
“子莹啊，你现在可不能骑车了啊！太危险了！”
提着菜篮子的阿姨是白子莹家的老邻居，从小看着她长大，两人关系自然熟悉，不过这位阿姨没头没尾的一句倒让白子莹大感困惑。
白子莹觉得这阿姨话里有话，但自己破译无能。顺眼瞧见一众在树荫下聊天的三姑六婆们，平时叽叽喳喳聊个没完的众人今天倒是反常得全都噤声了。各个都刻意避开白子莹的目光看向不同方向，最近这几天总是这样，她有一种奇怪的不安感。
“妈，最近外面的阿姨都在聊什么啊？”白子莹进了面馆又往外看了一眼，三姑六婆们又凑在一起聊起天来，“最近她们老看到我就不说话，感觉怪怪的。”
“你也感觉到了对吧？”郑惠娟也从收银台向外看了一眼，“前面我去找你苏姨，她们一见到我也突然安静下来了。”
“估计在讨论前几天我们家的事情吧。”白子莹挥了挥手，这群八卦的阿姨们最喜欢讨论别人家的家长里短了，“我先吃饭了，下午还有个学生。”
从厨房里随便盛了几个父亲早上卖剩下来的浇头，白子莹就找了个空位吃起便餐。下午上课的内容等会儿还得过一遍，时间太不够用了。
“小莹！”陈嘉阳的嚎叫声突然传来，白子莹吓了一跳，回过头去的瞬间就被陈嘉阳抓住双臂，“你真的怀孕了？！”
“啊？”
白子莹和郑惠娟听了陈嘉阳的话皆是一惊，面馆里一瞬间鸦雀无声，吃面的客人也都停下筷子看着两人。
“你不要瞒着我了，所有人都知道了，你还瞒着我！”陈嘉阳满眼心痛，甚至眼眶都发红，“他们说前几天来的那个人是你男朋友，他抛弃你之后你发现自己怀孕了！”
“谁？”
白子莹和郑惠娟同时惊呼出声，两人都在脑孩子思索到底是哪个男人。
“就是那个姓严的！”
“什么？！你怀了那个姓严的孩子？！”
陈嘉阳话音刚落，白刚就从厨房冲了出来，手上还举着炒菜的铲子。
“你在胡说什么啊！我什么时候怀孕了！”信息量太杂，白子莹只觉得大脑过载，“你有没有点逻辑推理能力，严翊君上个礼拜才来这里，才几天我就能怀孕？”
“是……是哦。”陈嘉阳如释重负松开白子莹，“我就想，你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你从哪听来的这个消息？”
结合刚刚门外阿姨们的奇怪反应，白子莹大概也已经猜到了八卦的发源地。
“我是刚才听门口那群阿姨说的！”
陈嘉阳从善如流，赶紧指认。
郑惠娟一听，瞬间明白了这几天她们的异样原因，一拍桌子就冲了出去。白子莹担心母亲冲动之下舌战群儒，却没想到母亲只是冲到三姑六婆中间把和自己关系不错的苏姨给抓到了一边问话。
“她们都说我们家什么了？”
郑惠娟开门见山。
“你……都知道啦？”苏姨心虚，将郑惠娟拉到离众人更远的地方才开口，“前段时间就开始传了，说子莹带男朋友回家你们没瞧上把人赶走了。你们也是的，这下人跑了，小莹却……你说这不是作孽嘛！”
“是谁说的？”郑惠娟气的牙痒痒，这些阿姨大婶平时和自己关系都不错，却没想到这种事情竟然能在背后议论这么多天，“有这种传言你也不告诉我！”
“我暗示你好几次了呀！你自己没有接到！”苏姨推了推郑惠娟又道，“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你准备怎么做？是让他们结婚还是把小孩做掉……”
“小莹没有怀孕，也没有男朋友！这种事情是子虚乌有的！”
郑惠娟咬牙切齿，但看在苏姨眼里却是被拆穿后的狼狈。
“是不是白萍跟你们说的？”
郑惠娟知道这时候解释就是掩饰，虽然气急也只能克制。她仔细思索了一阵，立马怀疑到这阵子在店里乖顺帮忙的小姑子。那人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和门口的这群三姑六婆聊天嗑瓜子，说不定就是她嘴碎乱说了一些让人误会的话。但是她也不敢确定，毕竟哪有做姑姑的去传自己侄女的闲话，所以她也只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诶，我可没说是她说的啊。”苏姨赶紧摆摆手，“你自己猜的和我没关系。反正这事情赶紧料理了吧，别等肚子大起来，不好看。”
郑惠娟还想解释，苏姨却借口逃走。她恨得牙痒痒，果然是小姑子干的。她不明白，他们已经倾尽所有替她还债，她为什么还要在背后散布这种谣言！子莹还没结婚，以后在街坊邻居面前要怎么抬头！这种事情怎么说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