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对于星辰来说,来到w市之后的时间过得很快,她也在匆忙的生活中逐渐找到了自己的节奏。然而,对于萧然来说,时间却过得好像很慢。自从星辰离开之后,萧然就急切地希望高考的时刻快点来临,快一点,再快一点。
在冲刺高考的最后100天里,萧然没有收到星辰的任何来信,这让他又沮丧又难过,甚至还有一股怨气越积越多。在此之前,萧然对于报考哪个大学还很模糊,只是老师们一直鼓励他冲击北大清华,他似乎也觉得这应该是自己努力的方向。但是,自从得知星辰去了w市之后,萧然就毅然决然地把目标定在了w市的理工大。他知道这个大学对于他来说并非最明智的选择,但是他太想见到星辰了。他想亲口问问她为什么离开的那么决然,竟不愿再给他捎来只言片语;他想亲口问问她是不是已经把他忘了,忘了他们俩曾经在护城河外畅聊的时光;他更想亲眼看看她在w市到底过得好不好,是快乐的,还是烦恼的;……总之,萧然觉得星辰曾经填补了父亲的离世带给自己的伤痛,而她的离开似乎又把自己心里的某个部分带走了,只有再次见到她,他才觉得心里是全乎的。
所以,当萧然来到w市的理工大完成报到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星辰。他按照星辰的姑姑告诉他的地址找到了星辰打工的那家面馆,他隔着一条宽宽的马路,竟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站在一圈热气腾腾的灶台前,动作利落地在锅碗间辗转,虽然那蒸腾的水汽似雾一样遮住了萧然的视线,但是萧然还是感觉到她瘦了好多。而当萧然走过马路,来到门前时,他才看到星辰真得是瘦了,原来圆乎乎的脸似乎都有了棱角,锅里蒸腾的热气使她脸上的汗水一直往下淌,她甚至都没时间擦,只能时不时用袖子蹭一下。但是,她依然声音高亢,笑容灿烂地应对着每一个客人,就像当初在老家的面馆一样。萧然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原来累积在心里的对星辰的怨气此刻似乎又变成了对自己的怨气。在过去的100天里,他一直在埋怨在计较,但是,他却从没有想过星辰的处境。现在看到星辰瘦削憔悴的身影,萧然像是忽然被迎面打了一巴掌一样难受。他竟不好意思再靠近一点,只是一如当年那样站在她的对面远远地望着。就在萧然犹豫不前的时候,竟听到了一声高亢的呼喊声“萧然”。隔着濛濛的水汽,星辰朝萧然大声地喊着,她仍然一如从前那样灿烂地笑着,只是此时的她双手仍然不闲地在忙活着。紧接着她大声朝他喊道:“我现在有点忙,你在那里等一会儿哦!”萧然也朝她点点头喊道:“你忙你的,别着急,我等你!”
萧然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那里望着星辰忙碌,看着她有条不紊地一边与排队的客人沟通,一边操作着手里的汤勺、面碗。看着这样的场景,让萧然想起了当初父亲刚去世,他不确定是否要离开纺织二厂前往a市读书时,他也是这样站在街对面看着星辰忙碌,那时的他似乎也是从星辰这里获得了力量。而今,同样的场景,也使他抚平了之前所有的焦躁。如果说生活处处有伤痛,那星辰似乎就是萧然的“药”。想到此,萧然不禁笑了。
“嘿,傻笑啥呢”星辰突然蹦到萧然面前,拍了拍想出神的萧然。
萧然猛然回过神,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擦星辰脸上的汗水,故作玩笑地说:“笑你呀,看你这满头大汗的,一点儿也不淑女!”
星辰不在意地用袖子又蹭了蹭脸,豪气地说:“本小姐从来都是女侠,不屑做淑女!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哪里有我这么大嗓门的淑女呀!”
萧然又故作生气地问:“那敢问这位女侠,从老家离开之后,怎么就杳无音讯了呢?”
星辰的笑脸忽然顿住了,她低下头,喃喃地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我不想影响你们高考复习,所以……”
“所以,你就假装自己从没来过?”萧然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星辰的头,轻轻地说:“我——我们都很惦记你,大家都想知道你在这里过得好不好?”
星辰点点头说:“有姐姐和妈妈陪着,挺好的。”然后,她又狠狠地甩甩头,像是要把烦恼甩掉似的,转而问道:“别说我了,你怎么样?考上北大还是清华了?”
萧然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星辰的额头,笑着说:“女侠,现在已经是九月十号了,如果我考上北大清华了,现在还能出现在你面前吗?”
星辰揉了揉额头,瞪大眼睛追问道:“你怎么会没考上呢?你那么厉害,那么勤奋!如果连你都考不上,那还有谁能考上呀!”
萧然笑着说:“我们这届的确有人考上了北大,你知道是谁吗?”
星辰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萧然定定地看着星辰说:“是华鸣远!”
星辰愣了愣,然后又释然地笑着说:“哦,他终于得偿所愿了,挺好的!”然后,星辰又看着萧然追问道:“那你到底考到哪里了?”
“w市理工大,就在明月姐的师大附近。”
星辰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她难以置信地摇着萧然的肩膀问道:“大哥,你是受啥刺激了吗?怎么降低了这么大档次?”
萧然被星辰的样子逗笑了,义正言辞地说:“女侠,请你注意自己的措辞,不要随意贬低我们学校哦,我们学校的计算机学院在国内也是数一数二的!你这话要是被我们教授或者师兄听到,非打你不可!”
“计算机?那是什么专业?”
萧然想了想,说:“嗯——就像咱们老家的那些网吧的网管,主要跟电脑打交道。”
“啊?萧然,你不是吧?好不容易考个大学,就是为了当网管?”星辰又把嗓门提高了一度,甚至气急败坏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萧然笑着赶忙把星辰又按回到椅子里坐好,然后认认真真地给星辰解释计算机专业是关于什么的。星辰虽然还是听不太懂,但是她从萧然的语气里可以听出他很喜欢这个专业,那就够了,她真心为他感到高兴。然后,星辰又跟萧然聊到了他们的朋友们,终于知道了大家各自的去向:小李子和玉雯都考来了w市,玉雯竟跟姐姐考进了同一所大学,小李子考上了一个二本大学,郭一航考去了上海,小桃去了南京,大卫落榜后就选择回去跟着老爸做生意去了。星辰听说小李子和玉雯都来了w市,特别开心,没想到他们几个竟还有机会在新的地方见面。萧然说自己就是来打前站的,看看星辰什么时候有空,大家一起在w市聚一下。星辰忙不迭的点头,她兴奋地问萧然:“择日不如撞日,要不我今天就先到你们学校参观参观,可以不?”还没等萧然答应呢,星辰就扭头大声地对老板娘说:“老板娘,今天下午我可以请半天假吗?我的这个老同学考上理工大了,想带我去他们学校转转。”老板娘看了看星辰旁边这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儿,了然地笑着说:“行,下午也不忙,你去吧!”
当俩人往店外走的时候,萧然笑着问:“你都没有听到我答应,就这么草率地请假呀?那万一我要是不答应呢?”星辰走在前面,突然转过身凑近萧然的脸狠狠地说:“你敢不答应本女侠”说话时还故意捏响了几根指关节。萧然没料到星辰会突然的靠近,竟一时愣在了那里,耳朵都红了。星辰本以为萧然会像从前一样配合她演一番“女侠饶命”的戏码,不曾想这哥们儿竟像断片了似的僵住了。星辰赶紧收回刚才那股“流氓气”,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萧然的肩膀:“玩儿过了哈,瞧把你吓的!”然后,又转身蔫儿蔫儿地走着,心想毕竟人家已经是大学生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跟自己玩儿这种幼稚的游戏了。萧然在后面跟着,竟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他看到星辰有些沮丧,赶忙跑到她面前双手抱拳道:“女侠,容小子给您带路!”说完,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逗得星辰哈哈大笑。
w市理工大是建在一座山上的,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它的门脸儿虽然不像沈明月所在的师大那么高大,但是那青灰斑驳的石门却给人一种很重的历史感。萧然刚好是分配在老校区,所以这里近一半的教学楼和宿舍楼都已经经历了近半个世纪的洗礼了。尤其是萧然他们那幢宿舍楼更是历史悠久,造型古旧。整栋楼依山而建,楼中间有一个长长的阶梯从山下的一楼一直延伸至山顶的最高层,楼梯两边分别是五层的围楼,两边又各自围成了一个天井。星辰非常喜欢这个长长的楼梯,她说这个楼梯很像他们纺织二厂家属区那条长长的坡道,所以,星辰硬是求着萧然找同学借了一个相机给他俩在这个楼梯上拍了一个照片留作纪念。
俩人在学校逛着逛着就逛饿了,就在学校的食堂点了两碗面。正吃着,忽然听到有人喊萧然的名字,俩人都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瘦高的男生朝他们走来,拍着萧然的肩膀笑问:“哟,萧然,你小子真贼呀,刚开学就认识女同学啦?”萧然忙回道:“哦,你误会了,她是我高中同学。”那男生又赶紧对着星辰嬉皮笑脸地问道:“妹妹,那你是哪个大学的?”还没等萧然回应,星辰就大方地笑着回道:“我高中都没毕业,哪里考得上大学!”那男生听完这句,就收敛起了刚才的笑容,匆匆地跟萧然招呼了一声就离开了。萧然觉得他的这个同学有些无礼,还怕星辰会因为“没上大学”这个话题而伤心,没想到星辰却反过来安慰起了萧然:“萧然,看来你们学校比我姐那学校也好不到哪儿去,怎么都有这种没礼貌的家伙。你可别怂哦,要是被他们给欺负了,跟我说,我能想九十九种整人的方法!哼!”萧然又连忙做了一个抱拳的动作,配合着说:“多谢女侠!小弟以后都靠你罩着了!”这一来一去又逗得俩人哈哈大笑。
吃完饭,俩人就坐在山顶的一个草坡上。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校区,甚至可以看到更远处的街市。九月w市本还未完全褪去夏日的燥热,但是在这个山坡上却只感受到微微的凉风。远处的落日把天空染成了斑斓的“红”,它不像清晨刚出时那样磅礴,也不像午后那样灼热惹眼,此时的它就像一个温柔的少女,在羞答答地展示它独有的美。萧然被这样的温柔感染了,他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女,她的脸被霞光映照得几近透明,他似乎都能看到透明皮肤下的微蓝血管,她的睫毛长长的,在她的脸上映下了细细的剪影,那剪影一闪一闪,似蝴蝶的翅膀轻吻过花蕊。萧然不知是不是被这美景蛊惑着,竟脱口说道:“星辰,以后咱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吗?”星辰似乎也沉浸在此时的美景中了,她听到萧然的声音,疑惑地问道:“什么?你刚才说什么?”萧然一对上星辰澄澈的眼睛,立马回过神来说:“我说,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不告而别了。即使是离开,也一定要让我看着你走,好吗?”星辰笑着点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