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规啼
青鸟城顾名思义,以羽毛天青的雀鸟闻名,起初是名男子意外发现并饲养,与路边的雀鸟形似,但颜色不像,街巷花坊都称青雀。
但因和古籍记载的青鸟颜色相近,城主为了附庸风雅改名青鸟城。
官府的告示前人声纷扰,梨锦趴在窗栏盯着随风一扬一落的帘幕,百无聊赖。
忽然,不知从哪传来淡淡的幽香,梨锦鼻尖微动,嗅到空气中不正常的味道唇角轻翘,眼底泛起几分兴味。
她抓住拂起的车帘,瞥见人群上方有几片青羽缓缓飘落,并逐渐透明,不到路人头顶便化为粉尘,随风而散,市井人声依旧,无人发现这份异样的动静。
梨锦目光一顿又不紧不慢的移开,松开帘幕,继续任它扬起落下,看似自由,事实是画地为牢。
“看到了吗?”
司徒幕坐在前头赶车,顺着梨锦指的方向看去,不由放慢速度,他盯着羽毛消失的位置有些失神。
直到凉风扑面,才反应起梨锦方才的问话,理了理思绪回道,“五天。”
梨锦明白他在指什么,轻笑一声,抬起手腕看向里侧发红的棠花印记。
生育她的土壤被人常年灌倒药汤,土质早已变异,长出的海棠自然不同于其他普通的棠树。
当初离了发芽的土壤隐隐有枯死的征兆,奈何竺拂弦害怕竺听澜伤心,背着竺听澜每日偷偷浇药血给她。
许是这件事的缘故,梨锦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体内拥有了和药血一般无二的药性,这件事她没和任何人提起过。
化形后,这个印记一直伴在身边,且一靠近服用过药血的人,这朵花便会越发鲜艳,红的滴血。
“五天多了,严谨来说,最多四天半。”
司徒幕抿着嘴,默不作声,梨锦见他兴致不高,也不再搭话。
烈日当空,大好的天气青鸟城的上空却没有一只飞翔的鸟儿和鸟鸣。
刺眼的阳光从空洒落,此时正好饭点,梨锦从马车探出头拍了拍司徒幕的肩膀示意他停下,“饿傻了?都进城了找个客栈歇歇。”
话落眼神暗示他配合自己,司徒幕心下暗叹,借此机会趁她分神,飞快的扫了眼搭在肩膀的那只手的手腕内侧。
“不远处有一个,你先进去,我稍后。”
“梨……”
“狐衾刚走没多久,那孩子反应敏觉,你也不怕被他发现。”
狐衾是司徒幕的字,出门在外梨锦不好唤他太过亲密,以免惹人误会,喊小字是司徒幕的提议,但梨锦总感觉哪里怪怪的,更糟糕了。
天青色襦裙的小姑娘双手交握,局促地拇指相互打圈,仿佛下一秒就要哭了。
梨锦最是看不得这副模样,她伸出手揉了揉眉心,瞥了眼四周来往的路人,叹气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跟我来。”
“老板,两间上房。”
女孩模样只有七八岁,内眼角微勾,和鸟类的外形有些相像,眼眸是墨绿色,唇瓣饱满漫着樱花似的粉,脸颊带着不明显的婴儿肥。
看到梨锦和掌柜交流顺畅,不由惊讶,“你的修为已经可以让凡人看到你的实体了吗?”
梨锦对此见怪不怪,随手抛了锭银子径直往二楼走去,避免普通人发觉她自言自语地古怪行为,她掐了个传音的法诀。
“你若是潜心修炼个一百年,也可以。”
闻言女孩心底说不清的复杂,心知自己时日无多,苦笑道,“梨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这副模样,别说一百年,就算是一个月我也活不过去了。”
“请人帮忙前,也该先说说,是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么狼狈的,子规。”
子规,很久没人念过她的名字了。
一时听到名字,子规有些晃神,分不清今夕何夕,她张了张口,眼睛盯着脚尖,慢慢叙述这段日子的所为。
梨锦听了只觉荒谬,不敢置信地睁大杏眸,她将手里的瓷杯用力摁回桌上,碰撞的沉闷声在寂静的房间清晰落耳。
“我说青鸟城怎么不见其他鸟雀,你拿它们的生息去养你的主人,维持她的生机,这是要遭天谴的!”
“本来最多可以撑个一年半载的寿命,硬是被你作成短命相。”
一提到这件事,子规的心情霎时低落下来,她抓住袖摆,眼睫颤了颤,“我只有她了,雨月她很好的,梨姐姐你救救她好不好,算子规求你了……”
“所有后果我来承担,我实在不忍心看到她困在梦魇,她才十六。”
梨锦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手搭在桌上一下一下轻叩着木桌,叹息道,“她才十六,你又曾想过在鸟族族群,你甚至没有成年。”
没有成年的鸟雀,来不及仔细看看这世间,便即将消逝,令人惋惜。
子规没有多说,只是默默低头不再说话,心头酸涩。
可是,我不算一只真正的鸟雀啊……
“你的请求我答应了,我会帮你,你还记得你主人的事吗?”
子规胡乱揉了揉眼睛,眼角被粗暴的动作蹭红,梨锦看了,不忍地移开视线。
子规擦去冒出的晶莹,忙道,“细枝末节不太记得了,愿念消散,我的记忆也变得模糊。”
“不过我会把城里的消息打听好,整理送过来的!”
梨锦呼了口气,端起茶杯吹了吹抿了一口,无奈道,“事已至此,只好这样了。”
待子规迈出门不久,梨锦轻轻放下茶杯,叹了口气,按了按眉心,“回来多久了?”
厢房安静了片刻,司徒幕抬脚从水墨雕花屏风后走出,步子不慌不忙,丝毫没有作为偷听者被发现的心虚。
“……那只青雀请求的时候。”
这件事并不算大事,左思右想后梨锦还是没能狠下心责怪他,“罢了。”
“说了你也不会听。”
“……”
话罢,梨锦走到窗前推开窗俯瞰青鸟城的一景一物,只见远处子规所在的住宅冒着丝丝缕缕的黑雾以及丝线状的白色生气。
青鸟确实是真的,不似造假,不过是另一个品种稀少的鸟儿,但对生活环境苛刻,难养,这养鸟人确有几番真本事。
当天晚上,子规很快把城里大大小小,街坊小巷的传闻整理成小册送了过来,厚度不亚于书铺贩卖的话本。
梨锦拿起“书”一页一页翻看,大概扫了眼内容情节,她挑了挑眉,未料到是段佳侣良缘的故事。
无所事事的心绪被勾起几分好奇,梨锦一时忘了司徒幕还在自己厢房这回事,津津有味的阅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