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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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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江凛打开画室的门,拎着电锯站在门口时,夏炽对上那双眼,仿佛回到那年,她被江江推下泳池,似条乌鳢扎入水中的少年,他的身影有部分和江凛重叠了。

    鬼使神差地,她不顾他手中的电锯,一头扎进他怀里,哪怕只是错觉,此刻她也想拥抱他。

    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他。

    无视江凛被他抱得僵硬如石的身躯,也无视站在旁边目瞪口呆且略显尴尬的亮仔。

    江凛拎着沉重的电锯,直到手实在酸了,才小声提醒,“小心电锯。”

    夏炽如梦初醒般,终于松开了他,有些脸红地垂下双眸。江凛却是很快恢复神色,把电锯交给亮仔,让拿回工具房,凝眉上下扫量夏炽,“哪里伤着了吗?”

    她摊开手掌,江凛眉头沉了沉,两只手都擦伤了,她还在不停地握着废弃铁棍敲打钢门,细嫩白皙的两手被磨出几个水泡。

    江凛牵过她手腕,先带她去休息室处理伤口。

    餐厅休息室,夏炽安静地坐着,任江凛牵她的手给他上药,她细看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在光线明亮处看,很多细小的伤痕,左手手腕靠近大拇指处,有个一公分大小的十字刀疤。

    很细,不注意看很难看出。

    江凛察觉到夏炽盯着那十字刀疤,他翻转手腕,若无其事地在她细皮嫩肉的擦伤处上药水,“看到关你的人了么?”

    夏炽摇头,“我只知道他力气很大,而且……”

    “而且什么?”

    夏炽不确定,她说不上来。

    江凛松开她的手起身,“行,看监控去。”

    他手心出汗了。

    走廊只有一个监控能拍到仓库,那个监控却刚好坏掉了,亮仔想起什么说:“江哥你之前去芬兰的时候就坏了,那地方平时没人过去,我想着等你回来再报修,给忙忘了……我马上找师傅来修!”

    怕被江凛收拾,亮仔一溜烟跑没影了。

    江凛又去看访客登记表,问了门卫,今天除了夏炽,还有几个老人家属,都是江凛认识的人。

    天完全暗下,鱼头山被笼罩在寂静中。

    江凛没让夏炽叫车,他开车送她下山,“你手受伤了,这几天先别上山,我会给你揪出那混蛋。”

    夏炽目光落在他握方向盘的左手腕,“你说谎。”

    江凛笑,微微眯了眯眼,“这么不信任我?目前是没什么头绪,不过迟早会揪出来。”

    夏炽扭头看窗外的漆黑,“以前加勒比地区,有群船队,表面常年在深海捕鱼,其实会干些深海捕捞沉船的委托。船上船员会在左手腕靠近大拇指处刺代表水手标记的刀疤,一划表示五年,你的十字刀表示十年,你至少在海上待了十年,你说你怕水,你说谎。”

    江凛嘴角轻勾,眼神专注路面,没有说话。

    夏炽接着说:“你无需狡辩,我博士生时期做过相关痕迹研究,那不是普通的刺法,单划刀疤其实是个鱼钩,尾部有倒刺,十字刀则是两个鱼钩交叉。”

    天空闪过雷电,映得半个夜空瞬间如昼。

    过了许久,江凛才笑着开口,“你怎么会认为在海上漂泊的人,就不怕水呢?难道不能是因为在海上太久,才厌恶水,怕水?”

    夏炽扭头回来看他,眼底微微发胀,她恍惚在于,他没有否认在海上十年。

    雨淅沥沥落下,心底的火苗却燃了起来。

    她努力克制自己心中的颤动。

    江凛打起雨刮器,不正经地笑起来,“你再这么盯我看,我会怀疑你爱上我了。”

    车子里静得只剩下雨刮器来回刮掉细雨的声音。

    回到公寓,夏炽还没输入门锁密码,门从里面打开,江江急慌慌地拉她进去。

    “怎么回来这么晚?吃饭了吗?”

    “你怎么了?”

    路上江江已经打过两次电话,似有急事。

    江江拉着夏炽,深呼吸几口气,眼睛瞪得圆圆的说:“韩承烨跟我求婚了,但我拒绝了他。”

    信息量太多,夏炽有些微怔。

    “你是喜欢韩承烨的对吧?”

    江江苦恼地捧住脸,“我当然很喜欢他,也想和他长久地走下去,可是他求婚太突然,说真的,我被吓坏了,我不想结婚。”

    夏炽张开双臂,“你需要一个拥抱吗?”

    江江抿唇笑了笑,走过来抱住夏炽。

    夏炽轻轻拍抚她后背,想了想还是说了,“你小时候见过我父母,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人前人后不同面孔,争闹不休,那样的婚姻对我来说像噩梦,与其说我害怕婚姻,不如说我更害怕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江江想起那对夫妻,想起他们对夏炽做的事情……

    她紧紧抱住夏炽,把脑袋埋在她单薄的后背,带些哭腔说:“夏炽,你回来真好,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她人虽然看着开朗,但是没什么交心朋友,很多事她大剌剌的,一旦涉及自身,会及时打住。她隐约知道自己为什么害怕韩承烨的求婚,因为韩承烨还不够了解她,在她身上发上的很多事情,她没有与他坦诚。

    比如现在她喊的“爸妈”,其实是她姑姑和姑丈。

    而她好像也没那么了解他。

    在与人交往上她总能很好平衡,如果她不想别人了解自己,也就不会企图过多了解别人。

    江江抱着抱着,两手掐了掐夏炽的腰,惊呼,“夏炽,你腰也太细了叭。”

    她情绪变化如此让人措手不及,夏炽忍不住笑意,推开她,江江这才注意到她手上的擦伤,忙拉过去瞧,“怎么伤的?”

    “没事,”夏炽收回手,想起什么,“江江,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江零和你是什么关系,你妈妈为什么收养他?”

    “我哥他以前没告诉过你吗?我以为你知道的。”

    “我知道一些他被你妈妈收养前的事情,他的亲生父母……”

    “他父母是人贩子,儿童诱拐犯。”

    江江补充,眼神迅速冷下来。

    哪怕过去二十几年,江江想起那对夫妻仍是胆寒心怯。她恨恨地说:“夏炽,虎毒不食子,那对夫妻,他们比你父母更残忍更可怕,他们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人。”

    夜深,雨大了,暴雨哗哗冲刷窗户。

    江凛躺在床上,单手枕在脑后,看房间窗户上如瀑的雨幕,他想起二十几年前,也是这样的暴雨天,他睡的那间小房间,突然被塞进来一个比他更小的小孩。

    奄奄一息,穿粉色公主裙。

    他父亲,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说:“阿零,这几天你看好她,你知道你要做什么了吗?”

    他当然知道,他要看好这个小孩,不能让她跑掉,也不能让她哭闹,她要是哭了,他会挨打。

    可是他不知道,公主裙那么能哭,怎么都哄不好,蹬着腿哭得撕心裂肺:“你是坏人,你们都是坏人,我要回家,我要爸爸妈妈,我要回家,妈妈快来……”

    门再次打开的时候,江凛被拖了出去。

    等他醒来,左眼先看到一片淡淡的红雾,眼睛出血了。公主裙趴在他身边抖似筛糠,她小小的手抓住他满是血污的手,哭腔颤颤:“你别死,我不哭了。”

    “你别不说话,我害怕。”

    “我……”他艰难地出声,嗓子又干又哑又疼。

    他母亲,那个女人骂他:“蠢货,她哭你就狠狠揍她,多揍几次就不哭了,宁愿挨打也不动手,蠢死了,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蠢的小孩。”

    男人女人有时会离开,留下几袋面包,一大桶矿泉水,从外面锁上房间,隔几天才回来。

    公主裙又缩在角落哭,哭晕过去,她烫得像块火炭,他父亲从炉子里挑出来烫他的那块火炭。

    他在这个屋子里见过许多来来去去的小孩,只有公主裙不怕他,她会跟他说话,跟他玩剪刀石头布,陪他下象棋,尽管她连象棋上的字都认不齐。

    她叫他哥哥。

    “我没有哥哥,你可以当我哥哥,他们是坏人,你不是,你是哥哥。”

    “你是不是遇到比你大的你都叫哥哥?”

    “不是的,不欺负我的才叫哥哥。”

    他更小的时候,被锁在个大房子里,自己跟自己玩,突然之间他有了个妹妹,他不想她死。

    他用全身力气去撞门,竟然把门撞开了,之前他从没想过,那个门那么好被撞开。

    也没想过,外面没有大门,也没有围墙。

    漫山遍野的树林,在下过雨后,处处泥泞得不知道哪里才是路,也不知路的前方有什么。

    他背起公主裙,“妹妹,你别睡,我带你去看医生,你会好起来的。”

    “我不要看医生,我要妈妈,妈妈……”

    公主裙在身后像个火炉烫着他,把他烫哭了,“你妈妈在哪里?我带你去找你妈妈……”

    “我妈妈说,如果我找不到她,可以打家里的电话,电话我背下来了……”

    “那你把电话背给我听,我会带你找到你妈妈的,你别睡,睡着就见不到你妈妈了。”

    他没有食言,他帮公主裙找到了她妈妈,但邝美柔带来了警察,那天之后,他再也没见过他亲生父母。

    过了段时间,当他想要适应福利院的时候,适应“坏蛋的小孩也是坏蛋”的声音,公主裙带着邝美柔来了。

    邝美柔在他面前蹲下,微微仰视他,一双和公主裙很像的漂亮眼睛,温柔盈笑,问他:“江江哭着说要见哥哥,你愿意跟我回去,当江江一辈子的哥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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