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不远处的声音依然存在。br/>
温迎被趴在赫尔曼的口袋里，能感觉到他们离声音的中心越来越近。br/>
从刚才赫尔曼察觉到异常的反映中，温迎隐约能猜到发出声音的人应该是赫尔曼认识的人。br/>
如果赫尔曼怀疑有外敌入侵的话，是不会考虑先把他送回孵化仓的。br/>
空荡的大楼里，稍有一点响动都会荡起阵阵回音。br/>
离的越近，压抑着的呼吸声甚至盖过了赫尔曼的脚步声。br/>
‘哗啦’br/>
像是沉重的铁器在地上拖动，发出沉闷的坠响。br/>
越靠近漩涡中心，周遭溢散的精神力越乱，仿佛呼吸的空气中都裹挟着蕴含暴戾气息的躁动的精神力。br/>
温迎在口袋里面，只有头顶的缝隙中有光若隐若现，如果不刻意抬起头，入目都是一片漆黑。br/>
墨色渲染的环境与声音交织，让人不知不觉间提起心神。br/>
“你、怎么来了？”br/>
——是埃德蒙的声音。br/>
只是相比于以往，此刻埃德蒙说话声音很轻，像是被人扼住喉咙，在呼吸困难胸口剧烈起伏间，艰难的自喉间挤出的气音。br/>
听起来好像受了伤，还是……精神力出了问题？br/>
原文中笔墨都集中在赫尔曼身上，对龙族其他人的诸多事情多是一笔带过。br/>
是以，温迎现在也不是很确定，埃德蒙是精神力躁动，还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导致精神力紊乱。br/>
温迎想了想，贴着口袋边缘撑起龙蛋，就着蛋壳露出口袋的部分往外看去。br/>
就见埃德蒙背靠在门框上，豆大的汗水从额角滑落，握着门把手的手死死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鲜血在手腕处汩汩冒出，染红了圈在手腕上的镣铐一般的铁环。br/>
铁环一侧连接着成年人两个手腕粗细的锁链，随着埃德蒙按下门把手而晃动不止。br/>
温迎倒吸了一口凉气，盯着那看着就重量不轻的禁锢锁链，大致也能猜到眼下是什么情况。br/>
龙族精神力紊乱会产生自我厌恶情绪，再加上精神力会反向入侵自己的精神识海，疼痛感使得他们失去理智，意识模糊的攻击所有人，直到精神力在精疲力尽后镇定，这无疑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br/>
为了不波及到无辜的人，龙族在提前感知到自己精神力出现异常的时候，会提早进入一个可以隔绝精神力，用宇宙中最坚硬的材质打造的密闭房间，这里，又被龙族称为暗室。br/>
温迎知道这是龙族一种度过精神力紊乱期的方式，原文中也有描述，多数缩减了细节。br/>
却从未想过在与精神力的抗争中，会是这样惨烈。br/>
看到原文文字，远没有眼前亲眼见到这一幕的震撼。br/>
碗口粗的铁链束缚着四肢腰间和脖颈处，身上细微的血线，都是埃德蒙努力保持清醒时自己留下的。br/>
龙族强健的体魄让他们没那么容易死，但在这一刻却显得格外讽刺。br/>
凝结的血珠‘滴答’‘滴答’的落下，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聚起了一滩鲜血。br/>
温迎怔住，半晌没有回过神来。br/>
他抿了抿唇思忖着，努力定了定心神，强硬的在几乎干涸的精神识海中凝出一缕精神力，试图像安抚赫尔曼那样，帮周围异常的精神力抹平。br/>
可当他散开精神力时却发现，他看不到埃德蒙的精神力。br/>
要知道他之前治愈赫尔曼的时候，是可以很清楚的看见赫尔曼的精神力，以及精神识海的破损。br/>
温迎蹙了下眉，是因为他没有靠近埃德蒙吗？br/>
为什么会没有反应呢。br/>
见此情形，赫尔曼却是一派淡然，显然对这种情况早已经见怪不怪，反倒是看向他手里的门把手，沉声问道：“怎么回事？”br/>
埃德蒙唇瓣微动，话还没说便先被鲜血呛了一下，“咳咳、咳……我。”br/>
他有些狼狈的抹去嘴角殷红的鲜血，很是无语的晃了晃手里的门把手，“质量不过关啊。”br/>
门把手跟门已经拆分，这屋里每一样东西都是针对龙族的特性制作，考虑到龙族的破坏能力，无论是坚硬强度还是隔音隔绝精神力，都是经过严格把关。br/>
但此刻，显然因为门把手的掉落，暗室的门无法关闭，溢散的精神力也从屋内蔓延。br/>
在埃德蒙察觉到不对，走进房间时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绑住自己，自己亲手戴上的这些可以压制精神力的锁链。br/>
只以为撑过一段时间就好，却没想到门却坏了。br/>
埃德蒙正尝试要把门关上，精神力还没有完全侵蚀他的意识，见赫尔曼来了，手臂像是脱力那样垂了下去，“那这就交给你了。”br/>
他其实已经很累了，一边忍着精神识海里刀割的钝痛，一边拖着沉重的锁链来关门。br/>
埃德蒙甚至分不出精力来思索，这扇定时维修的门，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损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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躁动的精神力让他眼底赤红一片，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衣摆还时不时向下滴血。br/>
要不是赫尔曼及时过来，埃德蒙都不敢相信明天族人都进来这栋大楼，会产生怎么样的暴动。br/>
一旦遇上其他同族精神力同样不稳定的情况，相互碰撞，届时，别说办公大楼，就连这颗星球都可能在几条龙的打斗中不复存在。br/>
‘噔’的一声，脱落的门把手落地，埃德蒙也踉跄的后退，精神识海遭受重创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br/>
他单膝跪地，拽着垂落在地的锁链，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br/>
温迎见埃德蒙回到屋内，特殊材质让整个房间不透一点光亮，房间里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而埃德蒙，即使承受剧烈疼苦，也依旧腰背挺拔，一步一步，踉跄着走进黑暗，走进自己的深渊。br/>
温迎张了张嘴，“嗷呜……！”br/>
埃德蒙！br/>
听到声音，埃德蒙缓慢的脚步停下，他扯了扯嘴角，眯起被汗打湿眼睛，自嘲般的轻笑一声，“真是身体不行了，才这种程度的精神力紊乱，我居然都产生幻听了。”br/>
“嗷呜！”温迎有些急切的拍打着蛋壳。br/>
埃德蒙脸色一变，“你怎么把龙蛋给带过来了。”br/>
他抬手抹了把脸，“让龙蛋看见我这么狼狈的样子，多不好。也不怕吓到他。”br/>
屋里满哪都是血，换个人看见这一幕都得吓的腿肚子打转，被没破壳的幼龙看见，留下心理阴影怎么办。br/>
“呜！”温迎爪子撑在龙蛋最上面，压着口袋边缘，整颗蛋都往前靠去。br/>
察觉到他的意图，赫尔曼手托了一下，就把半身快掉出来的龙蛋又送回了口袋。br/>
温迎顺着衣服口袋的布料滚了个圈，紧忙翻身坐起，又因为精神力干涸强行催动，整个人都感觉晕乎乎的，有点像是缺氧的感觉。br/>
他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小声叫道：“嗷呜……”br/>
赫尔曼：“怎么了？”br/>
“嗷！”温迎看着一点点关上的门，恨不能自己上手去推开。br/>
赫尔曼问：“你想进去？”br/>
“呜！”温迎屏住呼吸，闭上眼睛精神紧绷，努力牵动着精神力试图与赫尔曼建立精神链接。br/>
精神力的过度使用让温迎又出现了疲惫反应。br/>
赫尔曼注意到温迎精神识海细微的动静，他主动牵起温迎的精神力，与温迎构建链接。br/>
两股精神力触碰的瞬间，赫尔曼脑海中响起了温迎那极其虚弱的声音。br/>
‘让我试试。’br/>
‘不管成或不成，最起码……让我尝试一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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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室内。br/>
埃德蒙曲起一条腿，坐在房间的角落，耳边尽是精神力镇痛后的嗡鸣。br/>
狂躁的精神力一点点蚕食着他仅剩的思绪，冰冷的刀刃划过手臂，鲜血的气息让他有片刻清明，在失控与镇定中挣扎，像是陷入沼泽的人拼了命的想要自救，却也只是越陷越深。br/>
“呼……”埃德蒙胸口剧烈起伏，安静的室内只剩下‘砰砰’的心跳，以及大口的喘息声。br/>
缓缓关闭的房门，将屋内唯一一抹光亮敛去，地上的光晕一点点缩小，直到一条纤细的光线，再到光线缩短。br/>
光亮像被黑暗驱逐，落寞退场，最后一点光亮随着‘咔哒’一声，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br/>
孤身一人，在寂静的房间内忍着剧痛，静待死亡。br/>
不是今天，也可能会是下一次精精神力紊乱。br/>
龙族自出生开始，他们的头顶就像是悬了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br/>
谁也不知道这柄剑什么时候会落下，也不知道那短暂到看不到未来的人生，什么时候会戛然而止。br/>
埃德蒙死死咬着下唇，据说，龙族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心情是无比愉悦的。br/>
他抿去唇上的血迹，脱力般靠在墙上，眼皮越来越沉。br/>
埃德蒙想……他可能很快就能体会到了。br/>
——‘吱呀’br/>
沉重的为了隔绝精神力耗重金打造的金属门被推开，炙热灼目的光线自缝隙中展开。br/>
大面积的阳光倾泻而下。br/>
让身处角落的埃德蒙不禁眯了下眼睛，抬手挡在额间，遮住刺眼的光线。br/>
‘砰’br/>
房屋的门被开到最大程度，重重一声撞在了背后的墙上。br/>
赫尔曼站在门中，逆着光。br/>
暖色金黄的光线勾勒出他身形轮廓，以及掌心向上，手中托着的那颗泛着淡淡莹白色光晕的龙蛋。br/>
“赫尔曼？”埃德蒙大口呼吸着，紧皱的眉眼满是不解，“你进来做什么？还带着龙蛋。”br/>
赫尔曼避开地上的血迹，缓步上前，“他很担心你。”br/>
埃德蒙已经有些意识混乱了，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什么？谁？”br/>
赫尔曼：“龙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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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呜！”br/>
温迎低下头，想靠近了去观察埃德蒙的情况，发现就刚才短短几分钟不到的时间，他的身上又添了很多新伤。br/>
埃德蒙咬了下自己的牙尖，迫使自己清醒下来，见龙蛋好奇的探身，瞧着那圆滚白皙的龙蛋，他赤红的眼底不由得柔和几分，努力牵动着嘴角，勾出一个弧度，“不用担心，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br/>
“就是、先前答应的给你带玩具和好吃的，可能得过几天。”埃德蒙边说着，边咳嗽几声，“咳咳、叔叔，等叔叔出去，肯定第一时间给你拿。”br/>
他像是在哄小朋友那样。br/>
不动声色的侧了下身，按住还在冒血的手臂。br/>
“嗷……”温迎敲了敲蛋壳。br/>
赫尔曼会意，上前说：“伸手。”br/>
“啊？”br/>
埃德蒙不明所以，还以为他有什么东西要交给自己，然而在他伸手的同时，赫尔曼将手里的龙蛋递了过来。br/>
“？！！”br/>
埃德蒙‘唰’的一下收回手，“你疯了？”br/>
赫尔曼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把刚才幼龙与自己说的话全盘托出，而是说：“你不是一直想抱龙蛋吗。”br/>
“你不会是在安慰我吧？你还有这好心？”埃德蒙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是一直想抱没错，但龙蛋不给我抱啊，他只喜欢你，这条偏心的小龙，明明最开始还是我发现的龙蛋呢。”br/>
就是叫错了品种。br/>
把龙蛋当成了鸟蛋，也怨不得龙蛋不跟他亲近。br/>
“嗷——！”温迎在蛋壳里抬起爪子。br/>
埃德蒙作为一天被龙蛋嫌弃好几遍的人，不能明确分辨龙蛋的意思，但是不是嫌他烦，这点还是能感觉出来的，眼前显然不是嫌弃他。br/>
赫尔曼颔首，示意他伸手。br/>
埃德蒙顿时有些手忙脚乱，手臂动作间身上挂着的铁链‘哗啦’作响，一时间，阴郁的暗室内热闹非凡。br/>
他扯了两张挂壁纸巾，用力攥了两把，这才颤巍巍的伸出手。br/>
温迎与埃德蒙掌心接触的瞬间，便立时牵起自己的精神力，然而——br/>
他依旧无法清晰地看到埃德蒙的精神力。br/>
那看来就是与接触与否无关。br/>
温迎想，他能看到赫尔曼的精神力，应该也是有一部分血缘关系在里面的。br/>
关系更亲近的龙族，在精神力感知上应该也有着远超于其他人的灵敏。br/>
就像是精神力链接，有血缘关系的同族，要比没有血缘关系的同族搭建起来简单一些。br/>
但眼下，埃德蒙的情况很不好。br/>
温迎动了动爪子，再度抬手抵在了蛋壳上，既然暂时没办法抽丝剥茧的疗愈，那最起码能减少精神力紊乱产生的疼痛，疼痛感削减，埃德蒙也就不会再伤害自己了。br/>
只是枯竭的精神力调动起来越发困难，像是一汪天然泉水，泉眼以缓慢的速度冒出，刚恢复一丝的精神力，转瞬便被温迎散开。br/>
埃德蒙学着赫尔曼那样，用手托着龙蛋，很小一颗，放在手上几乎没什么重量。br/>
很可爱的小家伙。br/>
被龙蛋关心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br/>
习惯了遇到问题咬紧牙关顶在前面，想的永远都是撑过这一阵子就好了。br/>
龙蛋的关心，让埃德蒙感觉心里暖洋洋的。br/>
“你还真别说，我一碰到龙蛋，都感觉精神识海稳定了不少。”埃德蒙打趣似的想，这应该是心理作用，当他大半心神都被龙蛋占据，好像真的连疼痛都不那么明显了。br/>
温迎打了个哈切，继续扩散精神力。br/>
稳定了就好。br/>
他的精神力，真的对精神力紊乱的龙族有疗愈效果。br/>
温迎一开始还只是猜测，现在才算是真正确认。br/>
强撑着把最后一点精神力散开，温迎长舒一口气，现在是彻底连精神识海都打不开了。br/>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温迎现在感觉很累，非常的累，眼皮上像是坠了千斤重，眼睛眯成一条缝，才强撑着没有睡过去。br/>
温迎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最后只能发出闷闷的鼻音，“呜……”br/>
埃德蒙注意到龙蛋上面的光亮好像淡了，还以为是自己的精神力影响到了他，“龙蛋怎么了？”br/>
“累了。”赫尔曼把龙蛋接过来，“我带他回去休息，你也回去收拾一下。”br/>
埃德蒙满脸笑意的摆了摆手，“我自己再待一会。”br/>
精神力还没完全镇定下来，埃德蒙不敢贸然踏出这间屋子。br/>
赫尔曼闻言点了点头，一转身，只听‘咔’的一声。br/>
细微的，像是什么东西崩开的脆响。br/>
趴在他手心昏昏欲睡的温迎迷茫的抬了下头，在发出声音的地方，看见了一条纤纤细的裂缝：“嗷……呜？”br/>
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