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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暮春字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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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散了,何修临兄妹跟着秦尧进了条无人的巷子。

    “何修临,我父亲费了多大力气,才让你做上这个刑司主事,而不必和那些酸儒一样从翰林院的庶吉士做起,你可清楚?”秦尧抱着手臂,垂眸看他。

    何修临因胸口还在疼痛,不得不佝偻着。

    “修临知道,何家能有如今,修临能有今日,都是秦尚书慷慨相助,日后必当为秦尚书效犬马之劳。”

    “哼,你知道便好,收起你那副穷酸样,日后在京城给我夹着尾巴做人,少给我们家惹事。”

    何修临何尝不知,纵使他言行不当,但这秦大公子自己本就想给那小公子些教训,最后反倒自己吃了瘪,现在却全来责怪他,也是好不到哪里去。

    但人在屋檐下,纵然心中有气,但还是应下了。

    “只是不知,这谢公子到底是何人?”他方才只听到他们唤她谢家小五,想必在家中行五。

    秦尧冷哼:“谢公子,呵,她是谢桢的孙女,谢皇后的侄女。”后半句说的咬牙切齿,若是他姑姑还在,如今嚣张跋扈,横行京城的就该是他秦尧,哪能轮到谢氏一族,那谢皇后当年在景王府也不过是个侧妃。

    何修临哪能不知谢桢是谁,一边犹叹方才惊险,一边惊异:“她竟是个女子!”

    秦尧瞥了他一眼,如看蠢物。

    秦尧走后,何修玉拽了拽他,她是乡野出身,托哥哥的造化才能进京城做个闺阁小姐,若是能在京城中嫁得个好夫婿,不仅与自己有益,还能帮衬哥哥,不必一直被秦家瞧不上,只是没想到,到底还是让哥哥难堪了。

    另一边,谢明瑛和清音出了门往广秀云阁去,瞧着同路走在前头不远处的林晏,忽发觉他还没说新的字帖什么时候,怎么给她呢,她心里盘算着就这么跟一路,看他打算何时同她说。

    走到广秀云阁前,眼见他即将拐入的街巷口,谢明瑛犹豫再三,还是叫住了他。

    林晏远远地站在街角处,听见她叫他侯爷,便站在原地举目望她。

    他这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谢明瑛也不好过分靠近,只在广秀云阁的这一头,与他隔着夹道,便说:“侯爷莫要见怪,今日是一时兴起,问清然姐姐借了些字帖画作来赏玩,如今暮春帖在我手上损坏,怕是不好和清然姐姐交代。”

    清音狐疑,不就只有一幅暮春帖吗,哪来一些?况且即便损了,按姐姐的性子,最多只会责怪他,怎么会和谢明瑛计较。

    那边林晏眼中微有疑惑,不知她想说什么。

    谢明瑛不知道他听见没有,继续道:“还望侯爷给个日子,我亲自着人来取,便不要麻烦清然姐姐了。”

    写字容易,佳作少有,不然这世间许多名作也不会有价无市了。

    再写一幅容易,要写出原帖的意境便要有当时的心境,这暮春早过了,再写一幅一模一样的怕是很难了。

    那王从之当时也只当是哄孩子,并不计较什么意境,只想把这稀泥和匀称了。

    徐徐夏日之风从街口吹过,谢明瑛似乎听到他说了什么,随即便被风和来往的行人带走了。

    听不真切,她扯着嗓子又问了句。

    清音实是忍不住了,大喊着:“你们要说话便说话,隔条街做什么,又不是沿街叫卖的货郎子。”

    谢明瑛立即瞪他一眼,余光里,街巷口那人动了动,穿过人流,朝她走了过来。

    林晏及至他们跟前,一步之遥,一如既往地沉静悠淡。

    “林某明日会让书童送到谢府,谢小姐不必着人多跑一趟。”

    谢明瑛旋即道:“明日?”

    不需要多斟酌几日再动笔吗?

    林晏不语。

    “明日更好,既如此,明日正好无事,我来取便是。”

    望着他消失在街巷口,谢明瑛遂告别了清音。

    “不是要换衣服吗?”清音问道。

    “不换了,回家再换。”谢明瑛摆摆手,头也不回。

    “你又没听我的曲子!”

    “下回下回。”

    “云阁修葺好了,你也没看!”

    谢明瑛脚步一顿,回身略略扫过,莲珍坊外头修葺得差不多了,坊中还进出着工匠,为了不耽误生意,有领着客人往已经修缮好的广秀云阁中去的。

    “嗯,修得甚好。”

    “”

    回到府中,谢明瑛便叫来了晴霜。

    “你去找人打听打听这新上任的刑司主事。”

    晴霜:“姑娘昨日便吩咐过了,怎又提起,是觉着这位大人哪里不妥?”

    谢明瑛便将今日之事说了,不过倒不是因为今日他开罪她,而是秦尧来之前,她听到何修玉在何修临耳边嘟囔了一句“找秦哥哥”

    一开始,她以为她说的是“情哥哥”,细想又不对,哪有对着自己哥哥叫情哥哥的,等秦尧来了,何修玉又很高兴。谢明瑛怎么想都觉得她说的应该是“秦哥哥”,这何修临一家和秦尧是什么关系?他直接进刑部这件事会不会有秦家在背后撑腰?

    思不定,谢明瑛又问起昨日西南门的事有何结果。

    晴霜道:“昨日圣上令刑部接手此案,问责了城防营和西南两城兵马司指挥使,今日朝上,大皇子主动请缨要彻查此案。”

    大皇子一向待人宽和,礼贤下士,从来没有什么严苛的手段,也极少掺和刑案,这回怎么一反常态,谢明瑛有些不解。

    此事发生在西南门城防营的巡防范围,又有京兆衙门自己人犯案,京兆衙门不好管,确实该由刑部接手。

    正百思不得其解,晴霜又说:“苏尚书今日上奏,让三爷从旁协助大皇子审理此案。”

    苏映作为随高祖皇帝开国的三朝元老,杜照的师弟,在六部的地位无形之中要比其他尚书要高上一些,也是圣上倚重之人,当年谢平钧便是作为杜照的门生入了刑部。

    这便说得通了,大皇子想有所作为,苏尚书便令身为刑部侍郎的父亲协理,一来给了大皇子机会,二来也使得朝中倾向二皇子的一方得了平衡。

    “还有,苏尚书今日还在朝会上借着这件案子,和众大臣连同上奏,提请了城防营统领一事,说是近日京城不太平,还是要早日定下新的人选。”

    苏映这是招架不住了,城防营缺了个正经统领,京城中大大小小便多了不少案子,像这样牵涉复杂的命案便到了刑部。他在朝中地位本就不同凡响,联合上奏,怕也是被逼急了。

    说完这案子,晴霜便出去交代事情了。

    她刚走,揽月庭的院门被敲响,大夏日的,院门和正屋都敞着门透风,谢明瑛一眼便看到了檀钺和谢明琅。

    晴露早见了谢明瑛从外头回来,便去端了梅子汤,回来正看见谢明琅。

    “三公子来得巧,刚备了梅子汤呢。”

    谢明瑛怕他上台阶要挪动,亲自出来推了谢明琅去东隅鱼池边,斑竹打下的阴影里。

    晴露给他二人各盛了一碗梅子汤。

    谢明瑛接过豪饮一口,直至身心畅快,放了碗后问道:“夏日里燥热,三哥若是觉着在家中闷,我同三哥一同去濯砚江上泛舟可好?”

    谢明琅端着碗尝了一口,摇了摇头:“你怎不问我为何来?”

    谢明瑛昨日从宫中回来,于文澜与二哥一事上实在郁闷,晚间便去找了谢明琅说话。

    他们二人之间的事,谢明琅多少是知道的,她也只同他说了不知该如何开解李文澜,隐去了与周梁联姻一事。

    便说:“三哥是有了什么法子?”

    谢明琅还是摇头,他亦未婚娶,不通感情之事,能有什么法子,是檀钺回来将外头的事情说与了他听,他隐约觉得不对,昨日谢明瑛正好也在西南门附近的西市,他便来问问昨日事情始末。

    谢明瑛在回来的路上听了好些议论,多是民怨难抑,为那死了的佃户说话,知道这事怕是不小,三哥既然问起,她叫来了车夫将昨日所见所闻又说了一遍。

    晴霜在外面交代完事,这会又进来了,听他们还在说西南门的案子,便说道:“这件案子已上达天听,刚刚阿谷回来说,西南街那块的商号铺子都叫闭门锁户了,说是死了十二人,还有三十多人受伤。”

    “十二人?”谢明瑛知道事大,竟不知会死这么多人。

    晴霜点头,消息是阿谷去京兆衙门打听来的,京兆衙门今日围堵了好些城外来的佃户,阿谷冒着危险好容易在知晓大致情形的衙役嘴里套出来的。

    事情起因,原是京兆衙门接的一起田地纠纷案。昨日当值的衙役去西南城郊的田庄上羁押犯事的佃户头子,在西南城门口遇上了这案子的状告人,是京中有名的酒楼老板,姓陈。

    那佃户痛恨陈老板侵占田地反告他赊欠田款,没说几句话便扭打起来,陈老板一个失手竟将佃户给打死了,吓得当即就要花钱消灾,却正巧被担心案子,后头赶上来的佃户们逮了个正着,十几号黑脸的庄稼汉硬是将城防营的校尉们打了个落花流水,闯了城门,说要到御前告状。

    领头的衙役没收住刀,众目睽睽之下砍死了一个,这下群情激奋,更确信了衙门和那陈老板是一伙的,连御前都不去了,就要那衙役和陈老板偿命,于是便闹出了昨日街头的那番动静。

    瞧热闹和不满衙门的百姓太多,街上又有流民,拥挤和踩踏之下,死的便大多是无辜百姓。

    到了这会,西南门前满地的血还没冲刷干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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