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巫昭从浮世镜上下来，垂眸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罕见地沉默。
魔神蹲下来看着她道：“这本就是个不公的世界，或许万物本是平等，但身处此界，一切谁又说得清呢？”
巫昭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可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如何能混为一谈。”
“你是灵，我也曾是灵，可如今你是三界敬仰的古巫神女，我是人人都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魔神，这其中缘由，我不信浮世镜没告诉过你，那么，你告诉我，这又是谁的过错？”
魔神语气淡淡，反倒是周围站着的张祁陶洪等人十分不安，却恨不能此刻自己是聋子。
巫昭揪着自己的衣摆，浮世镜的确告诉过她，可她想不明白这到底是谁的错。
对天道来说，这是意外，若当时继续冷眼旁观，便不会有如今的魔神，可他偏在那时动了不该动的恻隐之心；对人族来说，魔灵本能地让他们恐惧，除了少数心怀不轨的贪婪人族外，其他的人族大多是因为本能的恐惧而远离魔神，这也没有错；而对魔神来说，天道的出现已经是不该，那次出手更是让他万劫不复，可这并不是魔神的错。
这么看来，似乎就是天道的过错，可无论巫昭还是魔神，都明白错绝非在单单哪一方。
就这么沉默了半晌，还是魔神先说了话。
“罢了，说好的带你出来玩，这次终归是食言了。”
巫昭只是摇头，又是一阵沉默，一旁的张祁陶洪等人只觉得压抑地喘不过气来，战战兢兢地把自己缩成一团。
“喂！进了秘境不是找宝贝的吗？磨磨蹭蹭地干什么，都在这站多久了？吾见你合眼缘才把这里打开，真是不识好人心！”
巫昭耳畔传来一阵稚嫩的气急败坏的声音，她茫然地抬起头四下里看了看。
“别找了，吾不会出来的，快点去啊！再不去宝贝就没了！”
这声音愈发焦急，恨不得直接把巫昭送过去。
巫昭朝魔神看去，抿了抿唇道：“我们现在去哪？”
魔神道：“随便吧，你走哪我跟哪。”
巫昭又看向张祁陶洪等人：“你们呢？”
见巫昭和魔神的确没有杀人灭口的意思，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后小心翼翼道：“若姑娘不嫌弃，我们愿跟着姑娘走。”
“别磨蹭了，出口就一个，不跟着你他们这辈子也出不去，快点儿的。”
巫昭无奈地爬上了浮世镜，跟着那道声音的指引朝一个方向走去。
这通道只隔着一段路有一点亮光，大概也就是四人宽，弯弯绕绕无比复杂，若非这神秘声音一路指引，她们想走出去的确有些费劲。
一路上，巫昭都小心打量着周围人的神色，见除了她以外没人听见这声音，心中生出了几分好奇。
“就在前面了，你自己去吧，可别上前，就你这修为还不够它打一下的，叫你旁边那个去，他能打的很。”
巫昭没忍住笑了一声，魔神朝她看了一眼并没说什么，又往前走了几步，魔神突然停了下来。
“你们就跟她在这待着吧，再往前去就得留在这当养料了。”
其他人还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就听见前方传来一声怒吼：“卑鄙！竟敢妄想拿我族圣物！做梦！都去死吧！”
随着这声咆哮而来的失控灵力球四处炸开，霎时间四周尘土飞扬，地动山摇。
魔神挡在巫昭身前，无形的屏障将众人全都笼罩在内。
待烟尘散去，巫昭身后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只见此时除了她们脚下站的这一片地方，都化作了飞灰。
这时巫昭才看见她们脚下的这一块地板是浮在半空中的，在对面竟盘着一只巨大的黑龙，看体型和灵力波动，巫昭知道这黑龙至少有几十万年的修为。
只是此刻这黑龙气息虚弱，显然刚才的攻击让它受了伤。
见还有人没事，黑龙眼中散露出危险的光：“你们，该死！”
巫昭飘道前方：“我们与你并没有什么仇。”
黑龙冷哼一声：“人族，都该死！”
它颇有不顾一切的架势，身上血气翻涌，巫昭抬手唤出封离琴。
生弦随着巫昭手指拂动，几道绿芒飞出压制住黑龙体内的灵气暴动。
巫昭道：“无论任何族群，都有好有坏，因他人过错而迁怒旁人，才是不该。”
黑龙感受到体内那几道绿芒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生命力，气息也十分熟悉，冷静下来朝巫昭道：“我不会杀你，只是你身后的那几个人族必须留下来。”
说着黑龙将自己的身体移开，只见一颗光滑圆润的龙蛋被他藏在身下，而在它的腹部，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显露在众人眼前。
巫昭的脸色很不好看，因为在那伤口旁边，是一把带着魔气的刀，看着应该是个神器，魔神的脸也黑了。
这种将魔气融入神器中的手法，唯有魔族五位魔君中修为排名第三席衡的会。
这样的神器，即便是普通人族拿着，也能凭借神器本身的杀伤力和魔气而发挥出极大的威力。
魔神厌恶人族，不想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拿着威力巨大的武器狐假虎威。
巫昭此时也看明白了，若非有这神器在，那些人念力再高也无法就黑龙逼成这样，看这伤势，因该是想夺这龙蛋。
想到这，巫昭的脸更冷了几分，无论是哪个族群，对于幼崽从来都是十分看重与疼爱的，更何况龙族本就生育艰难，龙蛋想要破壳也不易。
“他们想要黑龙做自己的灵兽。”
张祁一语道破，陶洪也沉着脸点了点头。
如今人族中便有驭兽师一行，为人族在妖族或兽族中寻找合适的灵兽，用阵法为双方签订契约。
但妖族兽族大都生性喜爱自由，不愿束缚在人族身边，因此就有人想了这么个阴险的法子：未出世的幼崽会对生下来后第一眼看见的生物产生眷念，这种感情大大增加了契约的成功率。
魔神听完张祁的话冷笑一声站到了一旁，明显是不打算管这事了。
对魔神来说，席衡将那武器给人族的确叫他不悦，但只要席衡不知道那些人拿着他的武器是做什么的，魔神愿意再给席衡一次机会。
巫昭掌管生命，天然的对幼崽们更加多了几分亲近，这等阴毒的法子实在是让她生气。
黑龙语气森森：“事已至此，你还要拦我吗？”
此刻所有的目光汇聚在巫昭身上，无论她说出的是“拦”还是“不拦”，都不可避免地要有人受伤。
她从前只在神女殿,帮着族老们送魂魄入轮回已经是大不了的事，可死者的事都是有定数的，该送哪一道便送哪一道。
活人的事总是不一样，巫昭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她有些慌乱地看向魔神。
“看着本尊做什么，今日之事本尊不会再插手，既说了此次带你出来不是玩的，这些事你也要自己面对。”
魔神是真的不想管，若非巫昭在这他管谁死谁活呢，抬脚就走也没人敢拦他。
黑龙也等着巫昭的回复，不过它并不催促巫昭，而是看向魔神肩头的三金。
“许久不见了，自上次一别就再没你的消息，我还以为你们三足金乌一族的血脉已经断了。”
三金沉重地叹息一声，只它自己如今这副模样，并不愿叫从前的故友看见。
“是许久未见了，若非此次我想必会静静地在无人知晓处去见我族先人，不过出来走一趟也不赖，与你做这最后的告别。”
三金说的洒脱，黑龙却是知道三金从不是个豁达的性子。
感受着自己体内生命力的快速流逝，黑龙闭了闭眼，它如今已经自顾不暇，说不定比三金先去了。
“小神女想了这么久，可想明白了？”
黑龙并不像三金是被扔进来的，而是意外闯进了这秘境，遇到了此生挚爱，不曾想挚爱因孕育自己的孩子而死，它想等孩子长大就随挚爱而去，现在看来，他是等不到孩子出世。
这么想着，黑龙的表情十分苦涩，它觉得自己对不起孩子和孩子母亲，又看向了巫昭，巫昭身上的气息它认得是灵族，因此也称一声小神女。
原本它想着带着孩子与这些卑鄙人族同归于尽，至少不叫孩子受苦，因着这位小神女来了，它有了另外的主意。
巫昭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声音坚定道：“我并没有想明白，可我会拦着你。”
黑龙顿时大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会护着他们！人族寿命不过区区百年！又孱弱无比！你灵族应天命庇护人族，同时守着这三界苍生！可人族配吗？！”
它声音愈发激昂：“凭什么他们生来便开启了灵智！轻轻松松便是我苦修六万三千七百二十一年数次历劫的成果！”
“我只是想将孩子好好养大！我并不想活着可为了我的孩子我不得不活！”
黑龙咆哮着，似乎是想问天道为何如此不公，它身上本就不稳的灵气暴动起来，张祁陶洪等人顿时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巫昭抱着封离琴身形有些摇晃，却朝本能想要出手的魔神喊道：“你别动，就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