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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剑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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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枫和沈霄在白鹿山待了两个多月,计算着日子,宗主、诸位长老以及他师父应该都已回山,才再次启程前往剑宗。

    两个月后,二人再次抵达剑宗。

    这一次,沈霄并未隐瞒任何人,而是正大光明地从剑宗正门走入。守门的师兄弟看见他回来俱是惊喜交集,一边喜气洋洋地迎他进门,一边又连忙派人入山通报。

    扶玉跟在沈霄和小枫身后,走上龙剑山前山山巅,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不远处一座高达数十丈、形如重剑的苍青石碑。

    石碑肃穆沧桑,巍峨耸立,上书无数烫金古篆。烫金篆文雄浑苍劲,潇洒酣畅,入木三分,带着无尽的豪迈与霸气,仿佛化为一股惊世的剑意扑面而来,即使斗转星移,倏忽万年,也丝毫不曾为风霜雨雪所磨灭。

    石碑后的正殿苍龙大殿同样高大壮观,巍然屹立。大殿以黑白灰三色为主,显得沉重而古朴,建筑样式虽简易,但万年底蕴,自有一股岁月的厚重压迫之感。

    虽知眼前只是幻境,但扶玉在殿前仍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只感叹剑宗不愧为万年古老宗门,气派果然不同。

    沈霄与小枫走入龙剑山苍龙殿之时,殿内早已坐满了人。

    一眼看去,殿内宽阔巨大,矗立十八根粗壮的黑色石柱,石柱上雕刻有雪白的盘龙祥云纹样,威武雄壮,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仿佛下一刻便要破柱而出。

    扶玉又看向坐在大殿中的剑宗前辈,只见坐在大殿最高最远的是一位头发乌银参半的老人,一身黑衣,面目清瘦,应是当今剑宗宗主周谨鹤。

    沈霄带着小枫首先拜过宗主周谨鹤,又朝着左手一侧最首位的老人拜过,口唤师父,最后逐一拜过剑宗其他长老。

    大殿中的师长逐一开口询问沈霄这些年的具体情况,沈霄恭声一一回答。

    扶玉看向沈霄的师父,只见他发丝雪白,慈眉善目,面容和蔼,坐在周谨鹤左侧首位。

    “霄儿,你还未介绍你身旁的这位姑娘呢。”陈濯慈笑着提醒沈霄。

    沈霄连忙握住小枫的手,齐跪于殿中,出口的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恩师及诸位师叔师伯在上,弟子身侧这位姑娘名小枫,相识七年,乃沈霄今生唯一认定伴侣。弟子此次回山正是希望师父以及诸位师长能为我们主持婚事,若能得允,弟子此生无憾。”

    坐在首位的陈濯听到虽有些惊讶,但也甚是宽慰,欣然应允。

    周谨鹤也笑着道:“想来如今你也到了年纪,又找到了此生伴侣,我们自是为你高兴。婚礼之事就由我们这些长辈来操办。你们一路劳顿,快起来好好歇着去吧。”

    沈霄神色大喜,连忙谢过诸位师长。

    随后他和小枫一同起了身,被众师兄弟领着歇息去了。

    扶玉看在眼里,也不由随着他们高兴起来。

    小枫初来乍到,这几日被几位剑宗女弟子领着四处观赏游玩。她本就温柔和善,加上人又美貌,剑宗女弟子们都喜爱至极。

    婚礼之事本就复杂繁忙,所以一连好些天小枫都没和沈霄见着面。

    只是没过两日,在一个阴沉沉的午后,沈霄“砰”地撞开了小枫的房门,突然闯了进来。

    小枫有些诧异,正要仔细询问,可等她看清了沈霄此刻的模样,所有的话语瞬间停在了嘴边。

    只见沈霄扶着房门,脸色煞白,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血色,惨白如纸。他眉宇紧锁,双眼布满血丝,脸上是他从未有过的痛苦神情,看向小枫的目光也极为沉重,重得几乎要将她压倒。

    他分明在望着什么,可眼里却又看不到任何东西,整个人似乎由内而外地空了,仿佛组成他的一切开始支离破碎,好似玉山将崩,高山倾颓。

    “小枫……”沈霄的嘴唇颤抖着,说话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被铁锈磨过,然而这两个字他却咬得极重极清晰,像是世间唯一支撑着他存活下去的力量。

    小枫神情惊愕,她何曾见过这样狼狈颓丧的沈霄。即便是面临着最凶险的困境,沈霄也从来自信从容,绝不会低下他傲然的头颅。

    她曾以为,不管过了多久,沈霄都会是那个恣意潇洒,朝气蓬勃的少年。

    小枫心中大痛,到底发生什么了?

    她急忙冲过去抱住他,却发现他颤抖不止,浑身更是冷得像块冰,触手生寒。

    是谁?谁害得沈霄变成这样?

    小枫抚着他的脸颊,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慌张,她喉间哽咽,眸中蓄满泪水:“你怎么了沈霄?有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

    沈霄紧紧抱着她,咬牙断断续续道:“我们……走……离开……这里……”

    “好,好,你等我。”

    小枫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问,她连声答应着,回身便迅速收拾起来。

    盏茶的功夫,小枫已收拾好行囊。

    下意识的,她知道沈霄绝不想让别人看见他这幅模样,于是,她搀着沈霄,小心地避过人群,朝那一条他们曾走过的秘径走去。

    二人顺利出了剑宗,头也不回地朝着白鹿山的方向奔去。

    “怎么回事……”

    身体不由自主地被拉扯着跟上沈霄和小枫,扶玉和云邪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

    沈霄大侠到底发生了什么?

    二人极为困惑,却也无从得知,恐怕这世上,也只有沈霄大侠自己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望着他们奔逃的背影,扶玉想起幻境之外被困住的小枫,又想起内蛮山神色间难掩寂寥的沈霄大侠,她蓦地生出一股悲酸。

    她似乎看见命运的洪流在不停追赶着他们,如此庞然,如此汹涌,将他们微不足道的挣扎一点点吞没,最终被卷入澎湃起伏的洪波中,撕扯冲荡,面目全非。

    沈霄与小枫马不停蹄地奔逃了两个日夜,第三天的午时,他们在一处山崖下停了下来。

    因为沈霄发热了。

    虽然任谁听去都匪夷所思,一个八阶的强者居然会发热?但事情就这样离奇地发生了,沈霄全身通红,高烧不退。

    天空依旧是阴沉沉的,乌云浓黑,冷风呼啸,天地间惨雾溟濛,风雨欲来。

    小枫在山崖下找到一个勉强可以栖身的山洞,她将山洞简单地清理了一下,才背着沈霄走了进去。放下沈霄后,她又走出洞外抱了些木柴回来。在洞中点燃了木柴,火光跃跃而起,驱散了山洞中的潮湿阴森。

    不久,洞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雨丝随风斜飞入洞中,侵入阵阵萧瑟寒意。渐渐的,雨势越来越大,恍如银河倾泻,哗啦啦地用力敲打着山崖,不知疲倦,永无止尽。山洞上方雨水滑落而下,形成一片朦胧的雨幕,哗哗坠落在地,豆大的雨珠四处迸溅。

    小枫抱紧浑身滚烫的沈霄,怔怔地望了许久。

    忽然,昏迷中的沈霄死死抓住了她的衣袖,仿佛是溺水之人拼命抓住身侧的浮木,紧到令人心惊。

    小枫惊醒过来,忙低头去看沈霄,只见他神色异常痛苦,仿佛在做着什么噩梦,无法醒来,也无法逃离。

    小枫伸手去抚沈霄紧锁的眉头,心中是刀剐一般的剧烈钝痛,她忍不住流下泪来。

    良久,她轻轻吻过沈霄的额头,又将脸颊紧紧贴在沈霄眉间。

    接连奔波了两日,加上洞外哗哗的雨声,小枫渐觉神思困倦,疲累无比。

    她取出天霞珠,宝珠悬飞在二人身前,霞光柔和地笼罩住他们,给仓惶不安的小枫带来一丝安心和暖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枫渐渐沉睡过去。

    扶玉和云邪也被迫陷入了一片短暂的黑暗,但很快眼前一亮,小枫已再次醒来。

    此时天色依旧昏暗沉沉,洞外的滂沱大雨已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

    小枫怀中的沈霄浑身发烫,脸色仍是苍白,但神色已平静了许多。她抱着沈霄,神色茫然无措,就这样睁眼到了天亮。

    “南海诸岛……”小枫望着洞外,忽然喃喃自语。

    扶玉闻言一愣,片刻却恍然明白过来。

    小枫或许不知沈霄大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沈霄定是极不愿留在剑宗。他不愿留在教养他成人、传授他一身修为的剑宗,那么所发生的事情必然是严重到不可想象的地步。

    白鹿山已不能回去了,剑宗的人一定会寻往那里,所以他们需要离得越远越好,他们必须藏在一个剑宗无法找到的地方,他们要离开元洲。

    于是小枫想了一夜,她决定去往元洲的最南边,前往南海诸岛。

    元洲的南海分布着无数大小、地势不同的岛屿,形式错综复杂,宛如迷宫,并且岛屿常年顺着海水变动,方位不定,难以辨认,若想在其中找到什么人,不特于登天之难。

    打定主意,一等雨势停下,小枫便背起沈霄,改了方向,一路朝南而去。

    途中沈霄偶尔清醒一天或者两天,面色依然是麻木苍白的。他和小枫一同前行,反常的沉默寡言,未有片言只语,只是一直不曾松开紧握住小枫的手。

    然而往往第二日他又陷入了漫长的昏迷,仿佛是坠入了无止尽的噩梦泥淖中,不得挣脱,不得安宁,过了五六日才能再次苏醒。

    如此反反复复过了二十多天,在途径一条山野溪谷时,小枫不得不再次停了下来。

    沈霄太虚弱了。

    将近一个月的身体高热,精神与身体的双重折磨,让昔日蓬勃朝气的脸庞此时憔悴枯槁,双颊凹陷下去,面上血色全无,连呼吸都若有若无。

    小枫不敢再带着沈霄这样奔波下去,她不敢想象再这样下去,沈霄会怎么样。

    于是她在溪谷中寻了一处隐蔽干净的山洞,将自己和沈霄藏了起来。又在晚间去溪谷附近的镇上置办些床褥衣物、米粮油灯等日用物品,将山洞简单地装饰起来,二人便在谷中住了下来。

    虽是初秋,溪谷中依然苍林郁郁,碧溪清澈,风景灵秀。住了两日,小枫焦躁不安的心忽然就平静了下来,恍惚中仿佛回到了白鹿山。

    沈霄仍然昏迷不醒,苍白的脸庞望去痛苦不堪。

    小枫每日里都与他说话,将他们的过去、现在、未来尽数娓娓道来。回忆与遐想糅杂一起,仿佛组成一幅半鲜艳半灰白的壁画,通过小枫的字字句句,一笔笔描绘涂抹出璀璨夺目、熠熠生辉的色彩。

    每遇朗朗晴空,小枫便会背着沈霄走出洞外,抱着他坐在青石上,一面享受着温暖的日光,一面静静倾听着淙淙的溪流。

    似这样过了六七日,沈霄再次醒了过来,而这一次,他终于恢复了一些以往的神采,也终于开口说了话。

    “小枫……”

    彼时小枫正在点亮山洞里的灯盏,却听一个虚弱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她神情微愣,手下动作也跟着一停,几乎是屏着呼吸回过头去。

    沈霄睁开了双眼,眸中虽依然布满血丝,却已恢复了些精神,正轻声呼唤着她。

    小枫立即笑了起来,却有泪水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我知道你一定会醒来的,沈霄。”

    小枫大步跑上前抱住沈霄,二人紧紧相拥许久才松了开来。

    “是我不好,害你担惊受怕……”沈霄声音低哑,满含愧意和自责,“是我连累了你……”

    小枫连连摇头,她注视着沈霄的双眼,语声坚定:“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要在一起不是吗。”

    她抵住沈霄的额头轻轻摩擦。沈霄安静地拥着小枫,半晌,疲倦苍白的脸上才显出一丝生气。

    “我们这是在哪,去白鹿山的路上吗。”

    许久之后,沈霄才出声询问他们此时的情况。

    小枫摇摇头:“不去白鹿山,我们去南海诸岛。”

    “南海诸岛……”沈霄默然片刻,又道,“若是去了南海诸岛,恐怕很多年之后才能回来。白鹿山……不再去看看吗。”

    “无妨,”小枫笑笑,“师父和白鹿山会等我回来的。”

    “嗯。”沈霄微微笑了一笑,拥着小枫说了好些话,直到夜深人静,油灯燃尽,二人方才沉沉睡去。

    天霞珠依然悬于二人身前,柔和的霞光溢彩笼罩二人,圈出一片祥和天地。

    沈霄内伤十分严重,等过了几日,沈霄又恢复了些精神,二人才收拾东西,再次上路。

    两人一路往南,隐蔽行踪,又过了十多天,途径一片繁盛花林。花林生在一片宽阔的山谷之间,百花齐放,璀璨如云,香气馥郁,直令人陶醉其中。

    若是从前,小枫与沈霄必定会流连观赏几日,只是此时情况特殊,二人只匆匆看上几眼,感叹一番,便准备穿林而去。

    只是走到林中之时,忽有一阵清风拂过,随后粉色、白色、红色等等无数花瓣如雨一般簌簌飘落,同时二人鼻端也飘起一阵奇异的香风。

    向前未走两步,小枫忽觉四肢异常僵硬,仿佛被什么束缚牵扯着无法前进。她低头向四外一看,只见身侧三丈以内,花瓣竟自行摆成了六条花瓣锁链,无形中让小枫一点也动弹不得。

    她急忙看向一旁的沈霄,却见沈霄脸色极差,嘴唇绛紫,皮肤之上竟浮起点点花斑,意识昏沉,呼吸急促,仿佛喘不过气来一般。

    小枫大惊失色,正欲张口呼唤,就在这时,花林之外突然出现三个灰衣人的身影。

    而从左往右第三位,赫然是她曾在剑宗见过的,沈霄的师父——剑宗长老陈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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