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绪难安
剑宗的建筑风格一如其门派风气般粗犷,几乎都是砖石结构,所有的建筑物都十分高大。
管事自豪地为众人介绍某某门柱是哪代掌门从何处找来的巨石雕刻的,某某拱桥是哪代执剑人带回来的奇石等
他们发现了,这剑宗人不仅一个个沉迷锻炼,更各个都是奇石收藏家、雕刻家
管事正指着某处大殿说得起劲,被忽然响起的傲慢声音打断。
“就是你们通过了试剑石?让我试试你们的斤两!”
声将停,剑已动,巨剑如天降之雷霆,如崩塌之泰山,狭风呼啸而来!
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见银光一闪,下一秒世界震动,耳膜嗡鸣,头晕目眩。
巨剑与大戟相撞,无形的气浪掀翻了四周的植被,天地为之停顿!
“师傅!”
孟疋之刚反应过来,便不顾自己晕眩的脑袋,去关心孟宝珠。
但一个声音却几乎与他同时响起,且音量巨大,盖过了他。
“珠珠?”
只见一个高大的男子从十几仗高的山崖上轻松跳下。
棱角分明,剑眉星目,神态桀骜,上身仅披着外袍,袒露着胸膛自信地展示着身材。
“珠珠!真的是你!你终于想通了准备嫁给我了?”
什么???
此话无异于晴天霹雳,尤其是对孟疋之!
似乎并非第一次听到男子告白,孟宝珠只是平静地打招呼:“展道友,许久不见,你的剑技精进了。”
男子对孟宝珠生疏的称呼毫不在意,反而是后面称赞他剑技精进的话令他眉开眼笑。
“与你分别之后,我日夜苦修不缀,终于修至元婴!本打算不日便上门提亲,没想到你居然自己来了,看来我们果真心心相印,命中注定结为道侣!”
心心相印?
命中注定?
道侣!
孟疋之险些咬碎一口银牙,望着男子的目光中淬满了毒!
“等等等等”
蓝淀站出来插话:“这位仁兄,你谁啊?见面二话不说先抡一棒,然后又大言不惭地说要娶我们宝珠?管事的,这是你们剑宗的人?这就是剑宗的行事?”
管事早跪在地上恭敬地对男子行礼:“见过执剑大人!这是我宗本代执剑人,展泽漆大人。”
“听见了?”
展泽漆对不在意的人根本不会浪费一丝注意力,肯搭理一句话,已经是看在孟宝珠的面子上较好的态度了。
执剑人,是剑宗授予世代最强剑修的称号,在剑宗内享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几乎每一届剑宗掌门在继任掌门前都做过执剑人的位子。
蓝淀当然听过执剑人的名头,甚至对他与师妹渊源也有些了解。
不过嘛,有乐子不看是傻蛋!
展泽漆见此人仍拦在孟宝珠身前不走,眸中闪过不耐,一掌向蓝淀拍去!
他的动作看似不快,实则迅捷,只一眨眼即将触及蓝淀胸口。
碰!
却是蓝淀居然跟上动作同样击出一掌!
两掌相交,一方掌力千钧,一方掌力却如海浪般绵延不绝,波涛回转间不断消解着对方的力气。
展泽漆挑眉:“有点意思。”
双方都未尽全力,试探之举,足以知对方修为深浅。
同为元婴,展泽漆略收起几分轻视,不过他当然不会轻易改变态度,元婴又如何,世间能有几人如珠珠般金玉之质,空有境界的废物不过草包而已。
可蓝淀的下一句话,却让展泽漆不得不收起傲慢。
“哎呀,比剑不如你,但我毕竟身为宝珠的‘嫡亲’师兄,不能给我玄武峰丢脸啊!”
‘嫡亲’二字咬得极重,生怕他人听不出来似的。
对于寿数绵长的修仙者,师门关系比亲缘关系不差什么,师傅相当于父母,这同出一师的师兄么,大概相当于大舅哥吧。
展泽漆看向孟宝珠,神色竟有些呆萌,大大的眼睛全是疑惑。
这真是珠珠的师兄?
站没站相、吊儿郎当、泼皮无赖
对比挺拔如松、严于律己、守正不阿的孟宝珠
这是一个师傅能教出来的?
“你师兄?”
展泽漆觉得把这人跟珠珠放在一起就跟某天发现剑上有锈迹一样难受!
孟宝珠点点头,不明白他为什么问。
“原来是师兄啊!久仰久仰!呃,不知师兄贵姓?”
锈迹,兵器常有的,多用琼脂玉酪保养就好!
剑宗管事惊呆,几百岁的年龄未曾有今日受到的惊吓多,他揉揉眼睛,差点以为执剑人被夺舍,临门一脚悬崖勒马,此等变脸功夫,厉害厉害!
蓝淀笑眯眯道:“免贵姓蓝。”
“蓝师兄!蓝师兄莅临本宗,我作为东道主当然要好好招待!”
展泽漆命令管事马上收拾出一间上等院落给尘生门一行人居住,并且要立刻送来好酒好菜为他们接风洗尘。
酒过三巡,宴席上蓝淀与展泽漆相谈甚欢。
众人也终于知道展泽漆与孟宝珠之间的渊源。
原是百年前,上上届群菁大会时,孟宝珠代表尘生门参加比武,以筑基大圆满的境界打败了结丹初期的展泽漆,其武技之精妙,令一向自傲的展泽漆折服。
群菁大会结束后二人结伴游历了一段时间,一路上行侠仗义,切磋武道,互有胜负。
游历结束,孟宝珠欲返回宗门,展泽漆不舍,提出最后比一场,若他赢了,孟宝珠要与他结为道侣。
当然,比武的结果不言而喻
除了孟疋之,其他人都竖起耳朵猛猛听八卦。
想不到冷若冰霜,不通世情的孟师叔居然有狂热的追求者,百年痴心不变,一心变强只为你,石头树开石头花能引来真蝴蝶呢!
席面上,展泽漆只与孟宝珠和蓝淀交谈,对四个小的视而不见。
徒弟们倒觉得没什么,对外人冷傲睥睨,对喜欢的人热情如火,带感带感!
一顿饭,蓝淀喝酒喝饱了,孟宝珠吃饭吃饱了,三个徒弟吃瓜吃爽了,还剩一个,胀气胀撑了。
晚上,人去席散。
孟宝珠席上喝了酒,孟疋之寻到厨房煮了解酒的姜茶送到她房中。
“不过几杯而已,运转灵力即可消解。”
孟宝珠诧异徒弟的举动,徒弟事事殷勤小心,有时候令她分不清谁才是应受照顾的人。
孟疋之坚持:“姜茶暖胃,睡得好。”
拗不过他,也惯于依着他的性子,孟宝珠还是喝了。
淡淡的甜味冲淡了姜的辛辣,确实令人暖呼呼的。
“咳咳”
孟疋之低头遮住脸,浅浅咳嗽了两声。
“不舒服?”
孟宝珠皱眉,就要上手探他的腕。
“没有!”
孟疋之避过,冲她笑着摇头:“许是白天被震到了,有些灵元不稳,一会儿打坐调息就好。”
“习武之人最易留有暗伤,平日无妨,等积累到一定程度爆发出来,便是大问题。你若感到身体有异样,一定要告诉我。”
“嗯!”
相处十一年,孟宝珠纵许再迟钝,总品出一些徒弟的性格,外表谦和,内里倔强,往往言不由衷。
她天性自然,更贯彻宗门的理念,不曾逼徒弟改变什么,人各有志,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即可。
“你也喝一杯吧,然后回去早点休息。”
孟宝珠倒了杯姜茶递给孟疋之,孟疋之受宠若惊地接过,小口小口地喝着。
“师傅”
“嗯?”
“您与那执剑人,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把孟宝珠问住了。
都是道友,有什么区别吗?
见孟宝珠不语,孟疋之暗自心急,还是年纪小沉不住气。
“就是他向您求亲!”
“哦,这事他之前提过。”
“那您是怎么想的?今天他最开始根本没认出您来!而且行为粗鲁,甚是无礼”
“没关系,他一直都喜欢与人比斗,看到高手总忍不住上前挑战,只是语气不中听,其实人不坏。”
谁管他人好人坏!现在关键问题是有野猪惦记他家的仙草!
早知出来都是豺狼虎豹,就该哄着师傅闭关,闭关个十年八年的,什么群菁大会早过了。
“您不介意吗,他当众唐突,只是百年前偶遇罢了,就口无遮拦地求娶,还那样无礼地称呼您!”
孟宝珠觉得此时不知为何气鼓鼓的徒弟才忽然有了些小孩的样子,她小时候尚有活泼的时候,可这个徒弟拜师后却天天一副成熟乖巧的样子,完全没有调皮过。
虽然徒弟已经二十一岁了,但在修真之人眼里,不过孩子罢了。
不知怎的,她的手就摸上了徒弟的头,揉了揉,还挺软乎的。
孟疋之呆住!
师师傅在干嘛?
哄小孩子?
师傅的手又干爽又温暖,揉得他险些眯上眼睛。
但!
红色从耳朵尖开始,蔓延到脸上,很快连着脖子都染成绯色。
“脸怎么那么红?发烧了?”
孟宝珠疑惑着,换手背去触他额头,好像是有点烫。
孟疋之一个仰倒差点从凳子上跌下去。
连茶壶都忘了收拾,从未有过的落荒而逃。
“我!我有点累!先回去休息了!明天见!”
手忙脚乱地关上门,声未尽,人已不见。
不该下山的!
如果不下山,他就不会如此如此心绪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