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匠
谭老夫人本就气不顺，如今看到有人要揍宝贝孙子，脾气就更坏了。
莫晁连忙越过叶殊，陪着小心解释。只希望能圆呼过去。
乾章郡莫氏的面子，谭老夫人还是给的，但是明显欺负了她乖孙的少年，她可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
偏偏就在这时候，谭大匠老先生也过来了，还一脸急切的样子。
也顾不上看老妻黒沉的脸色，眼睛在全场一扫，就冲着最为眼生但是面容姝丽气质英挺的少年过去了。
“可是叶公子？”
叶殊疑惑地点头。
谭大匠瞬间热情得让叶殊直起鸡皮疙瘩。
“叶公子快请！快请！早就听说叶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尤其是在造船技艺上见解不凡，老朽这正好遇到一个难题，还请您帮忙掌掌眼。”
然后不由分说，拽着叶殊的手腕就进去了。
独留刚刚还对峙的两队人马面面相觑。
最尴尬的就是莫晁了，他现在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还有一点奇怪，之前路上的时候叶小公子明明是对谭大匠一无所知的样子么？
还有，听谭大匠那意思，叶小公子原来是出于有造船技艺传承的世家？
叶氏，会造船……
诶呀！莫不是！
莫不是工部尚书叶大人之子！
确实听说叶大人的公子在造船上极为不俗，就是这年纪有点对不上。
就在莫晁越想越乱时，终于有管事过来引领他们进去。
在说叶殊那边，她一开始是真的好懵，后来才反应过来，对方或许是认错人了。
只是老先生过于兴奋，并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然后等她被带到一艘正在建造的木船前时，又不自觉地被这里的造船技艺所吸引。
与老先生讨论得是有来有回。
莫晁等人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
“福船载货量大，平稳，可是航行速度上不去，尤其是在逆风、无风的时候，几乎寸步难行。所以老朽一直想建一艘在逆风、无风时也能航行的船。”
谭大匠边说边指向船底，那里突兀的多出了不少长橹、长浆。
“老朽改了水密隔舱的构造，加装了橹、浆，但是这东西做大了一般人根本摇不动，做小了又推不动船。”
“可以试试只保留船尾部分的长橹，船侧的长浆换成轮浆，这样只要设计好滑轮组，就能让人在舱底手脚并用地踩轮子来驱动轮浆了。”
叶殊说到这里时，脑中还冒出一另外一个想法。
若是……在船尾加装螺旋桨，或许效果会更好。
就是或许做不出来！
动力源暂且不提，其材料就够让人头疼的了，她原本的世界用的是轻薄却硬度高抗腐蚀的合金，这里用什么？
木头？还是铁？
谭大匠可不知道叶殊已经在开始考虑另外一个方案的可行性了，他此刻对前面那个建议就已经心动不已。
“轮浆？叶公子说的可是内河船上用的那种轮浆？对，对，对！内河上可不就是因为风远不如海上大，所以会装这个。妙呀！妙！”
“不过……”
谭大匠又疑惑上了，连忙拉着叶殊问道：“何为滑轮组？”
叶殊便随手捡了根木棍在地上画了个大致的滑轮组样子。
又在谭大匠一再的追问下，顺便将定滑轮、动滑轮给讲了一遍。
“您看。”叶殊指向不远处，“那用来拉拽巨木的圆柱形长梁便是一种定滑轮。”
谭大匠联系之前叶殊所说，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瞬间眼眸晶亮。
结果他马上又被叶殊泼冷水了。
“海船比之内河船不知大了多少，且船底形状也大为不同，故而换上轮浆后，到底效果如何还需要实际试试才行。”
如果这里有电脑的话，她倒是可以调用一些经典的模型直接测算出来。
至于手算？
呵呵……还是做出模型实际下水试比较靠谱。
这一老一小是聊得兴起了，旁边的莫晁站在一旁是大气都不敢出。
莫名有一种学渣面见学术大佬的即视感。
后来还是管事担心因此开罪了乾州郡莫氏，极限抢过话头。
让两位大佬暂时终止了讨论。
然而，谭大匠此刻是一点儿都不想搭理莫晁。
堂堂工部尚书的公子亲临指导，多难得的机会！
好在叶殊也好奇这位大匠对她那艘船的看法，好言劝说下才让谭大匠舍得移步。
“欸！这艘船！尾部也加了橹和一对浆！这……这是谁造的船？竟然与叶公子有相似的想法！”
谭大匠再一次将莫晁等人忘到脑后，兴奋地自行登船查看了。
其管事对莫晁笑得那叫一个尴尬。
叶殊倒是能明白谭大匠的心情，当初，外祖父何尝不是如此。
都是纯粹的技术人员而已。
一会儿后，谭大匠才回来，心疼得不行，对莫晁说话时甚至不自觉地带上了责备的意味。
“你们怎么开船的？是上天啊还是撞山去了，怎么损毁得那么严重！得亏你们有个好的修船师傅，不然你们别想平安回来。”
莫晁：“……那个……”
叶殊挠挠脸，上前一步，说那船是她的，夜间为了逃避虎鲨群才不小心伤到了船。
当然了，船也是她修的。
然后谭大匠当众表演了一个，什么叫做快速变脸。
立马和颜悦色起来。
很快就问起这船的航速来。
叶殊一听就明白这位大匠已经看到了关键点。
她在那岛上，重新做的风帆可不是这船厂中一眼望去，四处可见的四四方方的方形横帆。
而是三角帆，且要比一般的方形横帆高得多。
她会这么做，就是因为方形横帆在逆风时航行速率极低。但是三角帆则不然，它能捕捉侧向切力走‘z’型前进。
为了增加三角帆的面积，她又将其高度大大增加。因为在顺风时，风帆面积越大获取的风力越大，航行的速度也就越快。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她做的这款风帆可以根据风向调整帆面角度。顺风时横挂，逆风时纵挂，极为灵便。
谭大匠这是第一次听说三角风帆，以及除了横挂还能纵挂的说法，神情更加激动起来。
不愧是叶大人之子呀！
莫晁也是恍然大悟，难怪之前在被海盗追击时，他那艘双桅主船都跑不过叶殊的小船！
虽说好似大部分时间都是叶殊在讲，谭大匠在听，但是叶殊的收获也是不少的。
尤其是谭大匠随口所说的一些材料、辅料和工艺处理方面。
也因此，双方都谈得极为畅快，短短时间就已经成了忘年之交。
叶殊也终于逮到机会，郑重表明自己是川罗县西石村人。
意在提醒对方，是不是认错了人。
然而谭大匠却像没明白似的，只一个劲地表示，欢迎她随时过来，还承诺他们船厂必定优先修复叶殊、莫晁等人的船只。
叶殊也只好略过此事，诚心致谢。
殊不知，在她与莫晁等人离去后，谭大匠摇头叹息的同时，脑中已经上演了一部狗血家庭伦理剧了。
叶尚书糊涂呀，这么好的儿子不接回去，反而任其流落在外。
好在没彻底放弃此子，还知道派人暗中打点。
另一边，叶殊看天色不早，便婉拒了莫晁的邀请。
“家中祖父等得焦急，叶某便先行归家，待后日我与叶帅再去您庄上拜访。”
莫晁本想问问叶殊与工部尚书叶大人的关系，但是看其着急归家的样子，就没有开口。
两人便在川罗县门口分别了。
再说此时的西石村。
村人们已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此时是吃饭休息的时间。
与往日不同的是，他们全端着饭碗站在直通村口的主道上，一个个全伸长的脖子超外看。
“来了！来了！”
“这次不知道是什么，看着蛮重，你瞧那车印子，深得狠呢！”
“难道又是建材？”
“不能够吧，前面那数十车的料足够起一座院子了。”
原来是从午时起，便有一车一车的东西被运进西石村。
全是运到叶老头家的。
他们都在为叶老头高兴，之前还以为阿殊已葬身大海，哪里知道人不仅活着回来了，还带回不少好东西呢。
“叶老头有福了呀。”
“谁说不是呢，阿殊心善，发达了也没忘记我们这些穷村邻，帮我们解了人头珠税的难题呢。”
可随着一辆接一辆，他们说不下去了。
这么多东西，叶老头家怕是放不下，他们还是先去帮忙吧。
等村长出面，临时提供了场地后，都不用谁吩咐，只要得空的，全都去帮着搬货了。
可搬着搬着，他们的神情从最粗的激动到羡慕，最后变成了麻木。
怎么说呢，被人高出一点会羡慕嫉妒，当高到一个企望不及的地步后，就只剩仰望了。
更何况他们本来也没嫉妒的心思，如今诸位村民的心思则全都诡异地放到——什么时候是个头上了。
眼瞅着天都快黑了呀，车还没断！
好几个村民看新一轮的车过来了，扒饭的速度都快了几分，然后将碗一放，就赶紧去帮忙了。
叶老头更是被叶殊这大手笔整得一言难尽。
这死孩子，看着挺灵慧的，怎的手里就没个数！
败家也不是这么个败法呀！
早知道，那会他就不会因为心里的那点膈应而没有去提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