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岸
接下来几日,再无风波,除了偶尔停靠礁石滩修整一个时辰,叶殊几乎是日夜不停地满帆行船,距离西石村已越来越近。
此时,他们正停在一处颇大的礁石滩旁,莫晁照例抱着诸多海图与日志过来寻叶殊。
眼神无意中从叶殊那艘船上晃过,见那群原海盗全都老老实实地干着活,心中是对叶殊止不住的敬佩。
不鞭打不责骂,白天还只让个弱唧唧的郎中看着,那群海盗不仅没人敢跑,干活还格外卖力。
手段真是高啊!
“莫叔?”
“欸!来了!”
将海图摊开后,莫晁又一次开始述说着海上的一切。
“这里。”叶殊拿手指划了一个区域,“莫叔,这一块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这个地方!”
看着莫晁突然露出的恐惧神情,叶殊极为不解。
她指出来的正是之前她与叶帅晃荡漂泊的那处海域。
“叶小公子,这里是鬼蜮!千万千万不要去。不是!那附近!那一片!最好都不要靠近!”
见叶殊还是一脸疑惑的样子,莫晁真的有点相信,这少年怕是真的没怎么见过世面,起码这片海域‘没见过’。
莫晁想起多年前曾看到过的那一幕,仍然心有余悸,吞咽了好几次口水后,才接着说道:
“莫某年轻的时候,年轻气盛的不听劝,便与好友行船……”
按莫晁所说,被称为鬼蜮的那一片,聚满了大风暴、大漩涡不说,只要略微靠近,指南针便会失灵。
不论是人、是船还是凶猛的海兽,全部无一生还。
“叶小公子千万莫要轻忽此事!华太祖陛下就曾预言,海外有妖魔,据说就应在那里!莫某亲眼看到一头将近二十多米的鲸鱼被那鬼蜮吐了出来!”
“那鲸鱼出来就没了生息!”
将近二十多米长的鲸鱼?怕是座头鲸吧。
不对,这不是重点,那位‘同袍’怎么可能会留下‘海外有妖魔’的话来?
正常的思路难道不是尽早开发海路,好抵御其它陆地上可能存在的侵略者么?
都不是……叶殊晃掉有的没的,想想在那片海域的经历,她大概知道座头鲸为何会死掉了。
应该是……被饿死的!
连一大一小两头虎鲸都只能勉强吃饱,更别说块头更大的座头鲸了。
但不管怎么说,她和叶帅去过那里,还活着出来的事情,怕是得好好捂着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回头看向叶帅,叶帅此时也心有灵犀地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不期然的相遇,不禁相视而笑。
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那座岛,那片海域,不能让第三者知道!
莫晁对这两人时不时的就会黏糊一阵的事情早已看得习惯,完全不以为意,接着苦口婆心地劝诫起来。
直到叶殊露出正视此事的神情来,才松了一口气,开始说起旁的事情来。
“那些人……”他指了指叶殊的船,“叶小兄弟准备怎么安排他们的身份?”
对喽!
这里是要户籍的!
不过,既然莫晁主动提起,怕是……
“莫叔您有门路?可否帮衬一二?”
莫晁果断点头,他们常年跑海,有时也会带些‘海外遗民’回来,自有一套处理流程,并不费事。
事情说得差不多,船上修整已毕,他们便起身回到了各自的船上。
上船之后,叶殊突然回身一把将叶帅压在船舷上。
“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这人不知怎么回事,近来沉闷得很,与莫晁叙话时更是几乎不开口。
若不是想着要尊重人的隐私,叶殊也不会忍住这么多天没问。
可这人竟然越来越闷!
叶帅……他此刻都没听见叶殊说了什么。
在对方靠过来的时候,他突然就心跳如鼓!体温升高!
眼中除了那双明亮的丹凤眼,再无其它。
肩膀被按住的瞬间好似一道电流流过,麻得他身子都颤动了一下,然后就像是被点穴了一般,半点不能动弹!
更要命的是,他全身血液都好似沸腾了一样,尤其是脑袋!
要煮沸了!
“叶帅!”
见船上的人都莫名看了过来,叶殊恼怒地将呆头呆脑的叶帅拽回了舱室。
“你到底怎么了?”
“啊?”
叶殊捏着脾气又问了第三遍。
与叶殊的距离被拉开后,叶帅缓是缓过来了,但他还是有点呆。
正要开口再问一问,突然脑中拉起紧急警报,知道真开口了,怕不是会被打一顿。
在求生欲的刺激下,他还真搞明白了叶殊的问题。
难道他要说,他在担心自己是个大海盗么!
就在叶殊脸色越来越不善的时候,他突然灵机一闪,道:
“你说过我或许是亡命之徒,万一已被通缉,我担心……一上岸就会抓走。”
“这……”
确实有可能。
那也好办,查清楚前不露面不就好了。
这里肯定没有生命探测仪!
和以往一样,叶帅是只要一看到叶殊为他担心的样子,心里就像裹了蜜一样甜。
自然笑着同意了叶殊的建议。
“那不闷了?”
叶帅笑着点头。
“这就对了嘛,你呀,‘闷’不适合你!”
两人都笑了起来,这事儿翻篇后,叶帅又提议道:
“就要靠岸了,这两天夜里就都我守着吧。白日我随便找个地方眯一会儿就是了。”
“不用……还是我们分着……”
“你还得压制那群人呢,死了俩,剩下那二十三人也未必就听话了。况且,离岸边越近,那沈翔看着也不安分了起来,你可不能有丝毫松懈。”
叶殊便也不矫情推诿了,爽朗道:
“那成吧,你先辛苦两天,回到西石村后我煮好东西给你吃呀。我做菜的手艺堪称一绝哟!”
“好……”
如此又过去了两天,终于能看到陆地了,同时,不算沈翔,二十三位海盗仅余下了二十人。
正分成四排站在一起。
“不出意外,今日当能靠岸,诸位想必是‘心甘情愿’留下了?”
叶殊冷眼看向似有不服的几人,接着道:
“今日最后一次机会,你们依次与我过招,只要能撑住一炷香不讨饶的,我就放其离开。”
“怎么样?敢不敢?”
“我石牛先来讨教叶小公子高招!”
说着,就有一体格格外健壮的人越众而出,二话不说就攻了上去。
叶殊轻蔑一笑,重心晃个不停,下盘虚浮,哪哪都是弱点,只有挨揍的份!
说时迟那时快,叶殊稍一后仰避过拳头,起身接旋身再飞起一脚,正中对方肩关节。
疼得石牛龇牙咧嘴的。
叶殊可不会给对方喘气的机会,拳头、肘关节接连而至,次次击中同一处位置,不过呼吸之间,石牛不说反打了,他胳膊已经抬不起来,只能蜷缩在地上挨揍。
接下来叶殊尽挑最痛的位置打,没几下那壮得好似一头牛的大块头就唉唉叫着讨饶了。
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
石牛起码有叶殊三个大了,打不打得赢且不说,怎的连抗揍也不成!
他们不知道的是,叶殊刚刚穿过来时,受这具身体的拖累,一身力气使不出来。
但经过三个月的刻意锻炼,再有叶帅的指导,如今叶殊不仅原本的力气回来了,对气劲的应用还更上了一层楼。
若是真刀真剑的与人争斗,她是不如叶帅的,但若是在不下杀手的情况下赤手空拳地揍人,她叶殊认第二,此间就没人能认第一。
人身体上,哪里最痛,怎么打最痛,她可太清楚了。
石牛讨饶后,本来没人再出列了的,但是在叶殊一再的语言刺激下,全都涨红了脸挨个上了。
然后!
他们全被打得痛哭流涕,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就讨饶了。
无一例外!
包括沈翔!
他完全想不通,这叶殊明明看着身体单薄,怎么力气这么大!打人贼疼!
唯一知道叶殊其实是名女子的程尧,神色更是一言难尽。
谁能懂,明明是位面容姝丽,身形娇小的女娇娥,却将一群人高马大、壮硕无比的海盗全给揍得趴在甲板上起不来。
她旁边那人更是没眼看,竟然双眼放光的看着女娇娥揍人。
哦,不对,在对方眼里,应该是小少年暴揍大汉才对。
可那笑容他怎么越看越不得劲呢。
笑得那么荡漾!
你知道你是在对一名‘少年’在笑么!
程尧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恶寒起来。
干脆眼不见为净地回去舱室,就要靠岸了,他得去问问姐姐的打算。
等叶殊他们靠岸时,远远看去,她船上竟然只有她与叶帅两人在甲板上。
这时,远处又有一队极为壮观的船队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两人相视一眼,叶帅点点头,就回去顶层舱室待着了。
叶殊站在船头,岸上之景如一卷画卷般慢慢在她眼前摊开。
还被夕阳染上了一层橘色。
但这抹平静很快就被破坏了。
一艘足有六十多米长的大型三桅福船就这么靠了过来,带起的海浪让叶殊的船剧烈摇晃起来。
更别说后面跟着过来的数艘双桅、单桅船了,吨位都不低。
那浪花是一浪接一浪的,要不是她眼明手快,怕不是得摔。
叶殊看着上面高高悬挂的‘顾’字旗一时无言。
这时莫晁已经通过跳板过来了,顿时被晃得摔倒在甲板上。
他顾不得疼,连忙起身来到叶殊的身边,生怕这少年年轻气盛的,惹了麻烦。
“是顾侯家的船队,他们家行事是张扬了些,但是一般也不会无故伤人。咱们且候在这里,让他们先行吧。”
莫晁还有一句话没说,其当代侯爷顾景掌海章郡水师,悍勇非常。
所以,但凡是跑海的,头一个不能得罪的就是顾家。
没看那些海盗们此刻全趴在甲板上大气都不敢出了么!
只是不知道顾家出动这么大的船队是要做什么。